第25章
十幾米高的天臺,風吹得冷冽,敞開的風衣被吹得獵獵飛舞,天空暗紅,似要壓下來,已是深夜,天空卻呈現這樣不詳的顏色。
韓謙蹲在天臺邊上,邊上沒有護欄,往下望就是令人暈眩的水泥地。他一支一支地抽着煙,腳邊布滿了煙頭,手上的香煙時不時發出微弱的紅光。
他不知道他在壓抑什麽,只覺得煩悶異常,非得做點什麽來緩解一下,無論是美人、酒或者香煙。
不知不覺身側站了個人,消瘦的剪影,盯着他許久,蹲下來奪過他手中的煙,聲音細弱,虛無:“你答應過我戒煙的。”
“是嗎,抱歉,我有瘾,我戒不掉。”韓謙從兜裏拿出一包煙,挑出一支,點上。
“吸煙對你的眼睛不好。”那人的聲音很輕,又從韓謙手裏奪走煙。
“你管得太多了!”怒火奇怪地不可遏制,韓謙站起來推了那人一下。
那人踉踉跄跄的,瑟縮着肩膀,看韓謙又點了支煙,鼓起勇氣沖向他又要奪走,韓謙看準了一側身,那人一時沒站穩,身子朝着虛空一側,就掉下了天臺……
韓謙瞬間驚醒,一身冷汗。
沒想到會夢見他,還是這樣不美好的夢。
“篤篤篤。”敲門聲突然響起,不輕不重,隔了幾秒又重新響起,“篤篤篤。”
韓謙看了看鬧鐘,淩晨三點十分。
阿黃突然跑到門邊貼着門縫瘋狂叫起來。
這麽晚了,是誰呢?
韓謙透過貓眼看過去——來人一身毛衣長褲,微低着頭拘謹地站着,等了幾秒,那人擡起頭準備再敲門,門開了。
阿黃沖上來蹭着他的腿歡快地搖着尾巴。
他蹲下來揉了揉阿黃的頭,半晌擡起頭看向韓謙,小狗一樣怯怯又柔和的眼睛,聲音略有些僵硬:“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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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一點二十,薛彥士接到一個消息:“泡面劉”死了,兇手正往生門逃竄。
本來“泡面劉”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死了就死了,将殺他的人殺了,不損鬼蜮的聲威即可,傳到薛彥士耳邊是小題大做,但是兩個星期前“泡面劉”突然越過他的上司直接跟薛彥士接觸了,讓薛彥士對“泡面劉”的事情重視了起來。
兩個星期前,呂天戈之死在全國激起千層浪,仙緣木偶遭遇信譽危機,韓謙在媒體上解釋,提醒與木偶原型相關的人注意安全。
在“泡面劉”看來,韓謙那話就是對他說的,是赤*裸裸的威脅。
“泡面劉”殺死程朗是鬼蜮的試煉,他的上頭只要求他殺一個男人,“泡面劉”就挑了程朗,他們曾經在同一個酒店工作過,程朗的确是一個很好欺負的人,懦弱又膽小,身邊也沒什麽親人朋友,雖然是韓謙的情人,但是經他觀察,程朗對于韓謙只是一個可有可無随時會被抛棄的人,所以他殺掉程朗拿走他所有的錢時沒有什麽猶豫,只是他沒想到,韓謙對于程朗竟然是有感情的,那之後“泡面劉”能察覺到有人在暗地裏調查他,當他反調查回去時,源頭就是韓謙。
韓家對鬼蜮來說意義特殊,鬼蜮的人都知道,“泡面劉”自然知道,他相信呂天戈就是被韓家制作的木偶殺掉的,這木偶也要來殺他了,“泡面劉”怕死,所以他找上了薛彥士,想讓薛彥士派人保護他。
他知道薛彥士不會拒絕。韓逸消失了兩個多月,這兩個多月內,突然就出現了木偶殺人的事件,連續三起,足夠引起薛彥士的注意。從古至今木偶就是韓家的代名詞,而五百年前的七界大戰又将仙石與韓家血脈捆在一起,薛彥士那麽想得到仙石的力量,沒理由韓家的木偶來殺他薛彥士會坐視不理。
薛彥士的确派來兩個B級殺手來保護他,但是薛彥士顯然低估了那個木偶的本事,讓它給逃了,“泡面劉”死前眼睜睜地看着那只身上插着刀、頭部中彈還繼續向他前進的木偶這麽想,早知道找個道士來保護我好了。
薛彥士得到消息後一個瞬移就來到了八卦陣中的生門,那只木偶被衆人用數根繩纏住限制住它的行動,但是那木偶力氣極大,衆人牽制住它十分費力,薛彥士沖他們瞥了一眼,衆人力道微松,那木偶便立刻掙脫開去,跑出了生門,直接破地而出。
薛彥士悄然尾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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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一點半,夜深且冷,月光下空氣呈現出一種灰蒙蒙的形态,似乎是起了薄霧,霧氣籠罩中,一個本應該在這樣的深夜裏沉寂的小型游樂場內傳出了音樂——
“我的小名叫大丫,”
“家裏種着大西瓜。”
“大西瓜呀,大西瓜,”
“我們全家都愛它。”
“一勺兩勺三勺四勺五勺六勺七勺八勺,”
“啊呀呀,啊呀呀,我肚子像個大西瓜。”
“我的小名叫二丫,”
“家裏種着大西瓜。”
“大西瓜呀,大西瓜,”
“我們全家都愛它。”
“一勺兩勺三勺四勺五勺六勺七勺八勺,”
“啊呀呀,啊呀呀,我肚子像個大西瓜。”
“我的小名叫三丫,”
“家裏種着大西瓜。”
“大西瓜呀,大西瓜,”
“我們全家都愛它。”
“一勺兩勺三勺四勺五勺六勺七勺八勺,”
“啊呀呀,啊呀呀,我肚子像個大西瓜。”
“我的小名叫四丫,”
“家裏種着大西瓜。”
“大西瓜呀,大西瓜,”
“我們全家都愛它。”
“大姐吃完二姐吃,二姐吃完三姐吃,輪到我就吃完啦,”
“啊呀呀,啊呀呀,那我只好吃人啦。”
“別逃啊,別逃啊,我只是想吃大西瓜,大西瓜還在你們肚子啊,我也想肚子像個大西瓜。”
忽略這詭異的歌詞,這首歌的節奏十分歡快,兒歌一般朗朗上口,旋轉木馬發出暗色的藍紅燈光,起起伏伏的木馬先後轉過三人,先一人站在漆藍色的木馬上,張開雙臂,激動地跟着音樂唱着歌,看起來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中間一人規規矩矩地坐在漆白色的木馬上,神色索然無味,像是活夠了似的,面貌卻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最後一人緊緊地伏在漆黃色的木馬上,感覺下一刻就要掉下去似的,身軀瘦弱,看外貌有三十的樣子。
旋轉木馬旁邊有一張長椅,長椅上坐着一男一女,長椅邊上是一盞明亮的裝飾燈,燈光下,年近四十的儒雅男人摟着衣着華麗、三十多歲的美麗婦人,婦人順服地靠在男人肩膀上,似是一對恩愛的夫婦。
薛彥士跟随殺死“泡面劉”的那只木偶而來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景象,這景象絕不尋常——在場的看似有五個人,他卻只感受到兩個人的氣息。
莫非其他幾“人”全是木偶?薛彥士屏息躲在長椅後的樹叢裏。
那只木偶飛快地來到坐在長椅上的男人身邊,男人微笑颔首,站起身來,靠在他肩膀的婦人則僵硬地正了正脖頸,目光茫然地望向虛空。
“好了,孩子們。”儒雅男人沖着旋轉木馬那邊,語氣溫柔,“玩夠了嗎?”
話音剛落,旋轉木馬停止了旋轉,音樂也戛然而止,一瞬間游樂場恢複了應有的平靜,中間坐白色木馬的少年最先下來,撫平褲子上微小的褶皺,迎着男人的目光牽了牽嘴角:“沒什麽意思。”
接着站在藍色木馬上的年輕女子從木馬上一躍而下,雙手靠在腦後,神色愉悅:“還挺符合我的口味的。”
趴在黃色木馬上的瘦弱男人一邊緊緊地抱着木馬,一邊盡量讓腳挨到地,這才小心翼翼地下來,剛下來,他臉上就恢複了高傲的表情,對着他前面下來的年輕女子皮笑肉不笑地諷刺道:“對啊,挺符合你的口味的,我的奴隸說女孩子都很喜歡玩這個呢。”
“你說誰是女人呢?”原本神色愉悅的年輕女子立刻就惱了,單手就把皮笑肉不笑的瘦弱男人揪起來,黑色的眼睛泛着冷光。
“啧,到現在你還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個女人嗎……”
眼看兩人吵起來,男人溫和的聲線響起,似有安撫人心的力量:“別鬧了,該做正事了。”随即男人看向薛彥士追蹤的那只木偶,“伏矢,你先去吧。”
被喚作伏矢的那只木偶點點頭,飛快地離去了。
薛彥士正猶豫是去追伏矢,還是留在此處觀察剩下的這詭異的五人,但是眼前毫無征兆的,突然出現了一人,卻是之前坐白色木馬神色索然的少年,薛彥士一驚,他真的什麽氣息都沒發現,待他暗暗在手心積聚業火,身子左後側突兀傳來女子的笑聲:“業火嗎,班門弄斧。”薛彥士驚異地看向那名年輕女子,只見那女子十個手指每個指尖都跳躍着冰冷的藍色的業火火焰,那火焰蘊含的力量讓薛彥士心驚。薛彥士開始感到恐懼,打算逃走,然而在他右後側,三十歲的瘦弱男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手中拿着一柄拂塵,周身無懈可擊。
三人将薛彥士圍在中間,薛彥士根本找不出突破口,正自焦急時,看起來像是領頭的男人摟着打扮華美的美麗婦人緩步走來,語氣頗為和善:“你逃不掉的。”
近了,薛彥士能深切的感覺到這個領頭的男人和婦人作為“人”的氣息,他不理解包圍他的三位是何厲害的角色,何以跟從這個普通的人類。薛彥士瞪着領頭的男人,問出自己最困惑的問題:“你是誰?”
“我是……”
薛彥士屏息聽着,然而男人的整個氣勢突然變了,原本溫和的眉眼突然變得陰鸷起來,而男人身旁的美麗婦人身體瑟縮了一下,遠離了男人,眼神茫然地望向虛空。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
伴随着男人陰沉的話語,薛彥士的意識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