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耳邊一片嗡鳴，徐紫夜在陣陣哭聲中醒來，混雜着屎尿的氣味直刺鼻腔，暈着腦袋徐紫夜刷的從地上坐起，砰，又是一擊，又暈了。
等到他再次清醒，衣服濕噠噠的冰貼在皮膚上，明顯是被凍醒的，一根根結實的圓棍杵在眼前，原來他剛才就是撞在了這籠子上。
這地方被冷水沖洗了一遍，所以氣味也沒剛才那樣難聞，徐紫夜環顧四周，這裏放着好幾個籠子，裏面都是和他一樣的孩子，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個個衣衫褴褛。
“……”
王宮裏，從來都是他穿的最差，連那個老是找他晦氣的死太監都穿的比他光鮮，可這些人身上的衣服連肉都快遮不住了，所以……套一句書上的話，他現在是衆星拱月、唯我獨尊？！
初到一個陌生詭異的地方，徐紫夜絲毫不覺膽怯，對他而言，什麽都沒有了，其他的，還有什麽能令他懼怕。
“嗚嗚嗚～”旁邊的孩子不是瑟瑟發抖，就是哭着渾身打顫。
徐紫夜向最近的那個靠過去，微微笑道：“哎，你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埋頭在膝蓋上的男孩，擡起黑黝黝的臉，眼前一張圓圓笑臉，甜美中自帶一股說不明的風情，無神的雙眼微微波動，男孩又看了下徐紫夜的穿着，良久，久到徐紫夜的笑臉都要裝不下去時，男孩終于開口道：“為什麽你這樣的人也會來這裏”。
“……？”
“我娘以前在專門為王宮做衣服的秀坊待過，你身上的料子我見過，你這樣的人，怎麽會和我們在一起”男孩低聲道，雙眼卻是不再看徐紫夜，依舊無精打采。
“……”所以這到底是什麽地方，你倒是說啊，研究我衣服做什麽，徐紫夜僵着笑臉道：“我是被人敲暈了帶到這裏的”。
轉過頭同情地看了徐紫夜一眼，俞淩道：“不管你以前是誰，在這裏，全都一樣”。
“……？”怎麽這家夥說的話都好難懂。
“那這到底是什麽地方”徐紫夜再一次耐着性子問道。
“……”俞淩看着徐紫夜，嘆了口氣，道：“知道了你就能逃出去嗎？沒希望的，什麽希望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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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紫夜簡直要抓狂了，你倒是說啊。王宮裏的人，要麽對他不理不睬，要麽就是狠踩幾腳，直來直去，毫不遮掩，那些他都很習慣，可是這家夥是怎麽回事，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麽東西。
放棄這種自虐的求問方法，徐紫夜又去找其他人搭話，但是，更糟心了。
嘴角抽抽，臉上的笑容再也裝不下去，其他人，好一點的，完全不搭理他，還有的除了哭，就是問了以後變嚎哭，所以，你們到底是有多慘，慘到我都快覺得我以前的人生興許沒那麽凄慘了。
無奈坐回原位，徐紫夜一臉便秘地看着俞淩，氣咻咻道：“說，這到底是什麽地方，不說清楚我現在就讓你沒希望見到明天的太陽”。
給了徐紫夜一記白眼，在他氣得伸手就要掐人脖子時，俞淩才慢悠悠道：“這裏本來就見不到太陽”。
“……”徐紫夜一個暴起掐住俞淩的脖子，使勁搖晃道：“臭小子，你到底說不說”。
“咳、咳，放手”使勁掰開徐紫夜的手，不過到底是太虛弱，完全架不住徐紫夜的爆發，俞淩掙紮踢蹬，慌亂中一腳踹到徐紫夜身上。
駭然将人放開，徐紫夜急忙低頭查看衣服，看見衣服上那只髒兮兮的腳印，徐紫夜的眼眶立馬紅了。
“咳、咳、咳”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來，俞淩決定離徐紫夜遠遠地，這種驕裏嬌氣地貴族公子，惹不起。以為對方還會發瘋，那邊卻沒了動靜，俞淩不解看過去，只見那人低着頭，一動不動。
“……”
正當俞淩不知道徐紫夜又要搞出什麽事情來，只聽那人黯然低聲道：“這是我娘為我做的最後一衣服，如今，卻成了這副模樣”。
濕噠噠的衣服上黏着一只黑乎乎的腳印，那模樣，雖說不能毀了一件衣服，但是看徐紫夜那副樣子，着實可憐相了點。
俞淩張了張嘴，別扭了會，小聲道：“對不起”，見對方還是一副快要哭的模樣，又道：“待會會有人來，如果你真的寶貝這件衣服，就先藏起來吧，不要被那些人毀了”。
“什麽意思”徐紫夜擡起頭瞪着俞淩道。
“……”俞淩嘆了口氣，嘟囔道：“這裏是人牙子屯貨物的倉庫，所以你非要知道這些幹什麽，你這種嬌生慣養的貴公子，說了你能明白嗎，再說，像你這樣的家夥肯定是最快死的，我多跟你廢話幹什麽”。
“……”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壓下蹭蹭上湧的火氣，徐紫夜咬牙求教道：“那你說，人牙子到底是什麽玩意”。
憐憫地上下打量徐紫夜，在對方惱怒的視線下，慢悠悠道：“我就知道，哼，你們這種人，一定想象不到普通人家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我也是，如果在以前，也想象不到自己會到這種地方來”，俞淩黯然道：“如果不是因為我娘病……死了，我父親又再娶，繼母容不下我，我也不會被賣到這裏來”。
徐紫夜盯着俞淩看了會兒，往他身邊靠近了點道：“那其他人呢，他們也跟你一樣被賣進來的？”，雖然徐紫夜不太明白把人賣掉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是聽上去就不是什麽好事，要不然他身旁的這家夥也不會這樣一副天塌了的模樣。
“……我也不知道是我慘一點，還是他們慘一點，不過，肯定都比你好”
“……”不損我你會死嗎？！
“你看那邊籠子裏的”
随着俞淩手指的方向，徐紫夜向左前方望去，那裏坐着一個瘦骨嶙峋的孩子，皮包着骨頭，看上去，只要碰一下就會折斷。
“他家裏沒吃的，他家人本來是想把他跟其他人家換了，然後煮了吃的，易子而食，你這樣的貴族子弟怎麽可能明白這是什麽，但是戰事不平，去年那場仗死了好多人，土地沒人耕種，又是天災不斷，現在還能有多少人家是能吃飽飯的，當然，你們除外，我們家原本娘在的時候，就是靠着給你們這些達官貴人做活才能有好日子過”俞淩撇了撇嘴，繼續道：“他後來逃出來了，不過最後還是跟其他人一樣，被人牙子抓到了這裏，這裏都是些流落到京城的乞丐，沒人在乎他們，死了還要被人嫌棄髒了地方，所以，這種事沒人管，被買進來的只有我一個，哎，長得俊估計是我這輩子最凄慘的事了，畢竟無本的生意幹嘛要花錢，像你這麽蠢的就少見了”。
原本一陣凄然，一會聽到俞淩那不要臉的自誇，瞥了眼對方黑漆漆看不清五官的臉，瞬間抽了抽眼角的徐紫夜，在聽到俞淩最後一句評語時，實在忍無可忍道：“你到底對我有什麽意見，我哪兒看上去最慘，還……蠢”，徐紫夜咬牙啓齒道。
“原本不知愁滋味，一下天堂到地獄，你說你能不是最慘的嗎，好歹我們都知道什麽叫苦日子，你這種的，等到被賣給那些有特殊嗜好的變态，肯定沒幾天就會尋死，其他人倒還可能抗一抗。還有，你不蠢，怎麽會被抓，好好的鑲金戴玉的日子不過，非要往死路撞，不是蠢是什麽”俞淩斜了一眼徐紫夜道。
“……勞您高看，如果我真有那種好命，也不會淪落至此”徐紫夜撇過頭道。
俞淩見徐紫夜沒有折騰，心裏倒是有些意外，他剛才的話可不是說笑，這家夥卻還能這麽鎮定，也許是他小看了他，但也有可能是這家夥不見棺材不掉淚，誰知道呢，呵呵，既然來了這裏，他們，估計沒誰會有好下場。
兩人一安靜下來，四周就只剩下陣陣哭聲，聽得久了，不難受也會跟着唉聲嘆氣，心情郁悶。
“喂”俞淩忽然撞了下徐紫夜道：“你還不把臉遮起來”。
“……”徐紫夜一臉疑惑看着俞淩。
“……”翻了個白眼，忽地一巴掌把徐紫夜的臉按在地上，撚了撚，好讓臉上的泥勻稱點。
“你幹什麽”徐紫夜幹嘔一陣，那地上的味道實在惡心，他連去抹掉臉上的污泥都下不去手。
“髒一點去當苦力，總比被送去給死變态玩死了強”
“什麽死變态，完全搞不懂你在說什麽！”徐紫夜氣得又要去掐俞淩的脖子，忽然，大門被人推開，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什麽味啊”一個穿的鮮豔的像只大花母雞的中年女人，捂着鼻子嫌棄道。
“不好意思，地方簡陋，剛才也用水沖過了，就是味道難去了點，但是，您放心，這貨絕對都是好的”老板跟在一旁熱情地介紹着這次的貨物。
而在他們身後，還有幾個人跟進來，看樣子也是這次的買家。
大多數孩子都把頭垂地簡直快要掉到地上，只有少數幾人好奇地朝來人觀望。徐紫夜低着頭，偷偷看着那些人，又看了眼回到一副要死不死樣的俞淩，立馬乖乖把頭埋進懷裏，他還不至于蠢到看不懂狀況（……貌似混進了些奇怪的念頭）。
“一個個低着頭幹嘛，讓我瞧瞧，看上眼了，姐姐帶你們過好吃好喝大魚大肉的日子”花母雞張着大紅嘴笑呵呵道。
有幾人動了動身形，雖然來這裏的都不是善茬，但是能吃飽不是嗎，要是能做個飽死鬼，做夢都能笑醒啊。
花母雞挑了幾個人，做她們這一行的，最講究你情我願，能乖乖聽話的就行。
“諸位，慢慢挑，這次的貨色都不錯”走了一個，剩下的買家卻還沒出手。老板用竹鞭敲打籠子，驚得一些孩子慌亂驚跳，幾張臉一閃而過，有些被看中了，又走了幾個。
徐紫夜和俞淩一直不動神色，一聲不吭，俞淩趁其他人來來回回走動的時候，慢慢挪動身子把徐紫夜推進了角落，要知道就這小子一身與衆不同的穿戴，絕對是最紮眼的，作死。
到最後，還有三個孩子和他們兩個被剩下，而來買人的也只剩下了最後一個。
“嘿嘿，這幾個，可有看中”老板觍着臉笑道。
“都要了”那人将臉藏在紗帽下，冷冷道。
“……好、好、好”老板樂得直點頭，立馬叫人把貨物都準備好了，送到大顧客的車上去。
俞淩和徐紫夜，還有另外三個孩子，被帶到了一輛馬車旁，那輛馬車沒有車窗，只有前方一個小門供人進出。
紗帽人将孩子們趕上車，籲一聲，揚起馬鞭，在夜色籠罩下，漸漸消失在涼京的街道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