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怎麽這麽沒規矩!”王夫人受到驚吓,登時大怒,一把推開門,盛氣淩人地瞪着那名仆從。

那小厮年歲不過十六七,立即吓得腿肚子打抖,彎腰湊到她跟前低聲道,“夫人,夫人,不……不是什麽急信,而是婚帖。”

“嚴家的麽?不是前日就來了一封。”

“不是嚴家的,是靈門山!”

王夫人神色一變,接過他手中的物什。

“靈門山讓我拿這封婚帖來拜見夫人,人已經在大堂候着了。”

南絮聞言走過去,看見那封婚帖亦是一怔。

王夫人按下情緒,“豈有此理,這副架勢難不成要上門逼婚麽?正好你也在,且去看看。”

南家自汝南而來,如今在錢塘也算富賈一方。南絮的祖上輩出修道界鼎鼎有名的大能,而旁系族人中也多有在朝為官者,可惜他父親英年早逝,只留下他這一脈便再無所出。

南家大廳漆柱高牆,器宇軒昂。湖畔帶着雨後微微的濕氣,惹得人平白掌心微汗。一名帶着幾分書生氣息的青衣男子端坐于客座之上,背後背着一把大劍。

聽見腳步聲,他擡頭看來,是一個極為俊秀的男子。眉如遠山、唇紅齒白,只可惜左眼下依稀可見一道傷疤,讓人大嘆白璧微瑕,卻是一副極惹人憐愛的模樣。

南絮一怔,江澍?他為何在此處?

算來自己還虛長江澍一兩歲,雖然二人年紀相仿,先前在清虛書院卻不算有太多交集。那時江澍家中一窮二白,南絮父親尚在,二人之間如隔雲泥。南絮自小端方知禮,自然不會像一些纨绔子弟以捉弄他為樂,卻也因身纏痼疾,沒有如何庇護過他。

如今江澍年紀輕輕便穩坐靈門山二交椅,為何突然此時上門提親?

江澍起身,那身形已然褪去少年的倔強,而是一名十足偉岸的男子了。他向王夫人行過江湖禮,“夫人,貿然上門實在有失禮數,還望海涵。南公子……在下有言欲與公子細談,其餘人等是否能回避片刻。”

王夫人本看不是那性情古怪的門主暗自松了一口氣,聞言又警惕起來,“江二門主,實不相瞞,我兒前些日子受了些驚吓,有什麽話不如說來我也聽聽。”語畢和南絮依次落座,遣退一衆下人。

江澍臉上青白交錯,忽地從懷中取出一物鄭重地放在南絮手中,繼而撲通一聲跪在二人面前,“南公子!實不相瞞……那日,那日正是我唐突了你!做出這種禽獸之事,實在是——實在是不配為人!”

南絮面色一變,顫抖的手解開布帛,赫然是自己慣用的那把紫檀扇!

王夫人氣得跳起,“你!你!……”又倉皇四顧,生怕被旁人聽了去。

南絮手心細小的傷疤已然結痂,劃過自己心愛的武器時卻依然隐隐發痛。這把檀扇他用了快十年,如今卻已殘破至此。

許久,南絮才松開牙關,“江二門主……言重了。我相信你的為人。那日我在香寒境誤入一片幽林,忽然聞見一股異香,繼而不省人事。不知你是否也同樣遭人暗算?”

江澍未曾料到他如此平靜,愈發羞憤得耳根通紅,“正是如此!我與弟子入香寒境尋覓仙草,那片林子陰暗潮濕、遮天蔽日,我先前去一探虛實,怎料……怎料……弟子尋見我時以為我深受重傷将我帶回門中,是以今日才來負荊請罪……”

南絮大駭,“那靈門山弟子……”

“南公子可放心,無人知曉我們的事。門中弟子均只看見我一人,其他一無所知。”

“那你怎知……?”

江澍低聲道,“我、我總還記得些許的……”

剎那間南絮的面皮紅透,手腕無意識地收緊握住扇柄。

“南公子不必如此委屈自己,要殺要剮,我江澍絕無半句怨言。”

南絮向來不是恣意妄為之人,那一剎那卻委實動了氣性。他雖昏迷,卻也不是毫無所覺,那被人翻來覆去侵犯的屈辱感剎那間将他攫住,讓他憤然朝着江澍的臉劈了下去!

江澍盯着他,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紫檀扇狠狠摔在地上,竟是剎那間化為齑粉。

王夫人訝然,大氣都不敢出。

南絮低下頭,吐出一口氣,“不是你的錯。”

江澍忠正的眼中波瀾起伏,沉聲道,“謝公子手下留情。我犯下如此罪行,原是死不足惜。然而門中醫師道我身中合歡蠱,下月此時必定發作。我死則死矣,不願公子因我之過再受煎熬……”

“所以,你便拜下婚帖麽?”

江澍面紅耳赤,怯怯地瞄他一眼,“我……我鬥膽,願與公子結為道侶。我一定……一定一心一意護你安穩一世。”

南絮冷不丁聽見這樣的話,臉上發起燙來。

江澍依舊跪在他身前,頗有些不安地擡起頭來,對上他的眼睛又慌亂低下頭去。

他們算是同窗,久別重逢卻是如此怪異的景象,活像兩頭受驚的鹿,你不敢看我,我亦不敢看你。

“原來如此,是個誤會。”王夫人恢複鎮定,呷了一口酽茶,“江二門主亦是無辜替人受過,不必如此自責。”

“正是,快起來罷。”南絮為盡禮數擡了擡手,怎想江澍一把握住站了起來,紅着一張臉打量着他。

江澍垂眼看見他手上那些口子,登時心疼不已。

王夫人悠悠嘆出一口氣,“此事……還需從長計議。那合歡蠱聽上去邪乎,但一物降一物,總能尋見解決之法。為了一個誤會便你不情我不願地成親可怎麽行。”

“我絕無半分不情願!”江澍就差指天發誓,“雖說公子不是姑娘家,可我做出這種禽獸事,絕無借詞卸責的道理。我知道公子是南家一脈單承,亦是夫人心頭肉,我出身于草野,确無家底,幸而得我師父青睐,如今也算小有所成,定不會讓南公子受半點委屈。”

“江二門主過慮,家母并沒有這個意思。”

江澍用餘光瞟他一眼,輕輕地“嗯”了一聲,神情頗有幾分嬌羞。

王夫人哈哈一笑,“英雄不問出身,江二門主年輕有為,過目不忘的本領冠絕江湖。有這般青年才俊上門提親,我們南家也實感榮幸。只是前些日子嚴家也遞了婚帖一封,嚴家小子與我兒青梅竹馬,我們兩家早就有意結成秦晉之好。因此這婚事……還是從長計議罷,從長計議。”

嚴家……

江澍沉默片刻,轉向南絮,“你呢?你怎麽想?”

***

“……也未嘗不可。”

——至五

“此事頗有些蹊跷,還是從長計議罷。”

——至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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