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姜玹把手記上的羹湯清理掉後,發現這本書徹底不能用了,很多墨跡都暈染開來,加上羹湯的粘性,一些紙張粘在一起,還有一些出現了破損。姜玹只好暗中派人去找秋禾,讓秋禾從孟玉昕那裏弄來貢紙和龍香禦墨,然後他開始重新謄寫手記。

孟玉昕本就是閑人一個,可以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謄寫手記,但姜玹不一樣,他有政務要忙,還要費心應付兵部的老人,所以他只能利用空閑時間來謄寫。有時候傍晚回到家裏,他吃過晚飯之後,就到書房裏繼續謄抄,一根蠟燭燃盡了,就讓小邱再點一根。

過了大半個月,一本新的東野手記又出現了,姜玹提筆在封頁上寫上《東野手記》四個字,他看着兩本內容一樣、字跡不同的書籍,心裏感慨萬千。他把兩本書放在一起,一本是孟玉昕謄寫的,一本是他自己謄寫的,兩種完全不同風格的字體,卻交映成輝,在姜玹眼裏顯得分外和諧。

姜玹叫來小邱:“你把這本書歸還給玉修儀吧。”

“主子你不去嗎?”小邱有些意外,他原本以為姜玹會進宮去見孟玉昕的。

“不去了,你沒看見最近皇妃很有意見嗎?而且我去了,反而給他增添麻煩。”姜玹心裏自然想去景華閣,他已經太久沒去那裏了,不知景華閣的繁花是否都已開放。但是他不想給孟玉昕惹是非,心裏有一個人就不希望他受到傷害,而且太子這邊對他監視甚嚴,他不希望再出現流言蜚語。

小邱領命去了景華閣,孟玉昕看着變了字跡的書籍,有些奇怪,問:“這是怎麽回事?這字看着是三皇子寫的。”姜玹以前為了藏拙,字跡過于刻板,看起來并不好看,後來姜玹有意改變,但十多年的習慣一時很難改過來,最多在工整的字跡上多了一點鋒芒,是故孟玉昕一眼就認出了姜玹的字。

“這……”小邱有些為難,不知道該不該說緣由。

“到底怎麽了?我自己謄抄的那一本呢?”

“修儀,是這樣的,皇妃不小心弄壞了您給的書,所以皇子重新給您謄了一本,希望您能見諒。”

孟玉昕本來在翻書籍,看着熟悉的文字,心裏還有些高興,但是聽小邱這麽一說,他又疑惑起來:“照你的意思,三皇子是因為皇妃的緣故才謄寫了這本?”

“是啊,”小邱機靈,突然發現孟玉昕在意的是什麽內容,立即搖頭說道,“修儀你誤會了,若是換做別人謄寫的書本,三皇子又何須挑燈夜書呢?這書一謄寫完,三皇子就叫我拿過來給您,擔心您急着用呢?”

孟玉昕将信将疑:“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比珍珠還真,奴才哪敢騙您啊。”小邱笑道。

孟玉昕這才滿意,讓小邱趕緊回去複命吧,他一個人翻着書頁,書中那閑雲野鶴的生活慢慢模糊起來,而姜玹的字跡卻越發清晰,到最後,他盯着龍香禦墨寫成的字跡發呆。

姜銘來的時候就看見孟玉昕坐在椅子上,看着桌案上的書本發呆,他放輕腳步,來到孟玉昕面前一下拿過書本,笑着問:“玉昕在看什麽?”

“沒什麽?陛下快把書還給我。”孟玉昕驚醒過來,趕緊站起身想從姜銘手裏拿回手記,但姜銘個子高,手臂舉起來,他怎麽也夠不着。姜銘笑着轉身:“朕倒要看看你在看什麽?”結果一看是姜玹的字跡,他臉色瞬間暗下來,“這是怎麽回事?這書怎麽是玹兒的字?”

“我的書寄給皇子妃看,但是弄壞了,所以三皇子重新謄抄了一份給我。”孟玉昕解釋道,他能感受到姜銘很不高興,心裏雖然恐懼天子的怒火,但是挺直了身軀,像一根纖細的松柏。

“難怪你看得那麽認真。”姜銘笑道,但笑容卻不達心底,而下一刻,他就動手把手裏的書給撕了,紙屑散落一地。

“陛下,你這是做什麽?”孟玉昕急道,眼睜睜看着好好一本書四分五裂。

姜銘冷笑一聲:“我幹什麽?我之前就提醒過你注意自己的身份,而你是怎麽做的?”

“陛下,這近半年以來,我和三皇子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您還要我怎麽做?難道您聽到的流言蜚語竟比不上您對我的信任?如果在皇上心裏我孟玉昕只是一只籠中雀,那就請陛下收回成命,讓我一生都不準踏出景華閣吧。”孟玉昕淡淡說道,這些質問的話語沒有強烈的色彩,平淡到絕望。

“玉昕,別以為朕在乎你,你就可以威脅朕?”姜銘心裏也生氣,他扪心自問,這一年多來他都非常寵着孟玉昕,孟玉昕想要什麽他就給什麽,孟玉昕不想要而他覺得珍貴的也派人送到景華閣,就連在床事上他也很遷就孟玉昕,但是他卻明顯感覺到孟玉昕的心是死的,對他沒有半點愛意。

可笑,他堂堂陳國的皇帝竟然後悔了,後悔當初沒有和孟玉昕有一個好的開始。當他看着孟玉昕對姜玹笑,為姜玹着急,他心裏非常生氣,控制不住對孟玉昕的怒火。就在剛才,他發現姜玹寫的字竟然也能牽動孟玉昕的心,他就想把牽動孟玉昕心的東西給毀滅掉,而他的确這樣做了。

“陛下在乎我,就不會剝奪我的喜好。”聽到姜銘的話,孟玉昕有些詫異,然後自嘲的笑了。

姜銘更是生氣:“你以為朕會無端發怒?——陸言!”姜銘突然喊陸公公的名字,吓得陸公公渾身一顫,趕緊躬身道:“奴才在。”

“去,把三皇子叫來。”

“叫到這裏?”陸公公不确定的問。

“當然,還不快去!”在姜銘的怒火中,陸公公趕緊小跑着離開了,他可不想被皇帝的怒火波及啊。

孟玉昕卻非常疑惑,怎麽姜銘又遷怒到姜玹身上?姜銘“好心”解答了他的疑問:“有人向朕密報三皇子府裏的事情,本來朕覺得是兒子的家事,朕不便過問,但是現在朕覺得有必要當着玉昕的面,好好處理一下這些事情。”

孟玉昕聽出了姜玹的諷刺之意,他不知又發生了什麽事情徹底惹惱了姜銘,他心情無比複雜的回到主位上坐下,姜銘也坐到旁邊,兩人什麽話都沒有說。在靜的可怕的景華閣正殿,秋禾屏着呼吸,指揮宮女把地上的紙屑打掃幹淨,宮女哆嗦着手,一點動靜都不敢發出來。

姜玹來的時候,一下就察覺出了景華閣的異樣,他鎮靜的跪下來:“兒臣參見父皇,參見修儀。”

姜銘沒有立即讓姜玹平身,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玹兒,朕覺得你的稱呼要改,玉修儀既然是你父皇的嫔妃,朕覺得你該稱呼一聲母妃才是。”

“陛下!”孟玉昕立即出聲說道。

姜銘卻笑道:“難道不是嗎,玉修儀?”孟玉昕卻覺得姜銘的笑容很可怕,像是随時會張開血盆大口将他吞噬幹淨,他不敢再多言,心情郁郁不歡。之前因為他的堅持,姜銘同意他不用臣妾自稱,也默許宮人叫他“公子”的稱呼,現在姜銘突然要求姜玹叫他“母妃”,孟玉昕真的很難接受。且不說他認為自己是個男人,就說他不是姜玹的生母,稱呼位份也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姜玹也非常詫異,他的父皇什麽時候介意孟玉昕的稱謂了,殿裏的氣氛又非常怪異,他只好重新行禮,叫了孟玉昕一聲“母妃”,他心裏非常不舒服,覺得這個稱謂就像一個牢籠,把他深深束縛住,把他所有不該有的想法都囚禁起來。

姜銘這才滿意,讓姜玹平身,然後問:“玹兒,朕給你賜婚你可滿意?”

“滿意,皇妃知書識禮,溫柔賢惠,兒臣怎會不滿意?”

“既然滿意,為何朕聽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聽說你們夫妻到現在還沒有圓房?”姜銘的話如一聲驚雷,讓孟玉昕驚訝萬分,他看向姜玹,心裏有驚喜有詫異有憂郁,各種心思在一瞬間翻騰起來,連他都弄不懂自己的內心了。

“父皇,兒臣和夢雲新婚,彼此還不熟悉……”

“夠了,朕今天不是來聽你的說辭,你府裏的內務朕本不該過問,但是這種事都傳到朕的耳朵裏了,你還怕別人不知道嗎?”姜銘怒道,讓他最生氣的不是姜玹有沒有和謝夢雲洞房,而是有人說姜玹是因為心裏有人,所以才……姜銘一下就聯想到了孟玉昕,再加上宮裏之前的流言蜚語,他恨不得把姜玹貶谪到南嶺去。

南嶺已經全部收複,鄭大将軍也在回京的路上,姜銘這幾日正物色駐守南嶺的官員。如果不是姜玹娶了謝家的女兒,如果不是他想用姜玹來制衡太子,他還真想把姜玹貶的遠遠的,眼不見為淨。

“兒臣知錯,求父皇責罰。”姜玹跪下來認錯,心裏明白他的父皇在借題發揮,但是他勢單力薄,怎麽敢與天子抗衡?他甚至不敢去看孟玉昕,怕自己連累了他。

“既然知錯,你知道怎麽辦了?”姜玹點頭,姜銘又繼續說道,“玹兒,身為男子先要修身齊家,然後才是治國平天下,朕希望你能把這些家務瑣事處理好。”

姜銘出了一通氣,敲打了姜玹一番,心情好多了,這才讓姜玹離開。他轉身看向孟玉昕,發現孟玉昕又在發呆後,他剛剛消退的怒火又冒出來:“聽說他還沒有洞房,你心裏是不是很高興?”

姜銘尖刻的話刺痛着孟玉昕的心,他直視姜銘的雙眼:“陛下,人的懷疑起源于不信任,你不信任我也不信任三皇子,我說什麽你都不會滿意。”

“你……”姜銘覺得自己的拳頭打在了軟綿綿的床上,對孟玉昕的冷靜非常不滿。

“陛下,您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總之,希望這次以後您能相信我和三皇子的清白。”說着,孟玉昕也跪到大殿裏,他受夠了姜銘的喜怒無常,也不想和姜玹有任何瓜葛了,該放手的就該放手,該忘卻的就該忘卻。

姜銘沒想到孟玉昕反映這麽強烈,有些騎虎難下,想了又想,起身把孟玉昕扶起來說道:“玉昕放心,朕不會為難你,你是朕的,一輩子只能是朕的。”說着把孟玉昕抱進懷裏,霸道的親吻孟玉昕緊閉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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