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十八口

黎嘉洲本來很緊張, 聽到這話, 漫了一絲低低的笑音。

而陶思眠同時反應過來自己問了什麽愚蠢問題,本就燒透的小臉更是紅得快滴出血來。

一秒,兩秒, 三秒。

陶思眠強撐淡然地朝左走, 黎嘉洲攔住左邊。

陶思眠朝右走, 黎嘉洲垂手攔住她右邊。

陶思眠胸口起伏, 分外能忍地貼着樹幹徐徐蹲身, 借着身高差距從他手臂下跳出來。

是的, 那個動作是跳。

黎嘉洲幾乎當即就笑了出來。

陶思眠悶悶朝宿舍走,黎嘉洲就抿着笑意跟在她身後。

可笑意越抿越抿不住。

路過一陣風, 樹葉沙沙響。

黎嘉洲輕咳一聲:“你剛剛……害羞了?”

陶思眠:“我沒有。”

黎嘉洲:“我有感覺到。”

陶思眠否認:“你感覺錯了。”

小姑娘耳尖又紅又軟, 黎嘉洲笑意更甚:“有點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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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愛?

陶思眠長這麽大從來沒在學校裏聽到過這個形容詞。

但她寬宏大量她也不氣,她只是停下腳步, 頂着仍舊紅紅的小臉轉過身, 走到黎嘉洲面前, 然後惡狠狠地踩他兩腳:“可愛你妹!”

然後,又格外幹脆灑脫地繼續走。

陶思眠自認力氣很大, 打人從不手軟,這兩腳能踩得黎嘉洲心服口服收回那些戲弄她的心思, 明明最開始是她想作弄他。

事實上,小姑娘這兩腳如同隔靴搔癢,踩得黎嘉洲渾身都癢酥酥的。

如果不是小姑娘正在氣頭上,他甚至還想把另一只腳伸出去讓她踩個對稱。

大抵是想隔黎嘉洲遠點, 大抵也是不想面對剛剛亂七八糟的事實,陶思眠走着走着,腳步加快,快着快着,跑了起來。

黎嘉洲雙手抄兜跟在她身後,步伐仍舊不急不慢。

眼看着她要進宿舍門禁。

黎嘉洲臉上蓄着溫柔的笑意。

他隔着不遠不近地距離喊:“喂!你問題問我吧,程果沒時間我有時間。”

陶思眠:“我有時間的時候估計你都沒時間。”

黎嘉洲眼底柔意更深:“只要是你我都有時間。”

五月天光落了一半在樓邊,鳥兒銜着黎嘉洲聲線飛到陶思眠耳邊。

這人今天到底在說些什麽鬼話!

陶思眠沒回答,揣着“噗通噗通”的心跳把門禁摔得很重。

“哐當”一聲,黎嘉洲不僅沒怕,笑意反而更濃。

瞧瞧,瞧瞧,這勁兒。

真真就是我家小姑娘……

————

裴欣怡昨晚追劇追到三點多,十一點醒來,對陶思眠這個點在宿舍表示詫異。

裴欣怡揉揉睡眼:“你賬報好了嗎?”

陶思眠趴在桌上:“遇到盛文傑起了點糾紛,但後來老師來了,老師拿去報的。”

裴欣怡:“那你怎麽沒在自習室?吃午飯了嗎?下午要去哪?”

陶思眠心不在焉但依次回答:“本來要去校門口取快遞,結果中途又出了點意外……沒吃午飯……不知道……”

“哎喲你這是怎麽了?”裴欣怡走近看到陶思眠狀态,擔心地把手覆上她額頭,比了比,“沒發燒啊。”

那為什麽臉這麽紅,看上去恹恹的。

“我沒事,”陶思眠眉頭蹙了蹙,“可能是我犯了神經,然後遇上一個也犯了神經的神經病……”

本來她還想感謝一下盛文傑,如果不是盛文傑,她那兩罐薏仁粉送不出去。

可在某人這麽惡劣之後,她甚至想問他把那兩罐東西要回來。

他怎麽可以那麽讨厭,那麽壞。

陶思眠滿腦子都是他斜斜勾唇笑,他漫不經心地笑,他說自己“可愛”……

啊啊啊!陶思眠簡直要瘋了!她把頭埋進臂彎滾啊滾,她很抗拒可愛!哪裏可愛了!哪裏都沒有!

黎嘉洲走在路上打了好幾個噴嚏,想到是自家小姑娘在想自己,他走着走着低頭就笑了,惹得過路女生紅着臉和同伴說什麽,但又不敢多看。

黎嘉洲拎着那個紙袋子沒回宿舍,反而大大方方把研究室逛了個遍。

同學們問:“诶,不是和傅教授去行政樓了嗎?怎麽這個點回來了。”

黎嘉洲道:“中途有事。”

同學們看到他手裏袋子,很自然地問:“手裏拎着什麽?”

黎嘉洲假意低頭看一下,“哦”一聲,分外雲淡風輕道:“養胃的,家裏拿的。”

沒錯,養胃的,小姑娘家裏拿的。

黎媽媽是個賢惠的人,不少同學都收過黎媽媽送的特産零嘴,這廂紛紛誇贊:“好羨慕,你好幸福……”

黎嘉洲不置可否,轉身去了下一個科室。

一整天,他帶着這個袋子參觀了整個研究室。

他回答的時候面上無波格外坦然,可每次回答,心裏都藏着暗戳戳的小歡喜。

你們不知道是誰送的,我也不會告訴你們。

你們不問我不告訴,問了我也不告訴。

直到晚上,黎嘉洲才拎着袋子,第一次懷着依依不舍的情緒離開研究室。

————

黎嘉洲和盛文傑都算校園風雲人物。

上午的糾紛發生在學生會內部,老師處理的時候就吩咐過在場同學不能外傳。

黎嘉洲以為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沒想到他剛回寝室,推開房門,便見宋文信和程果興致勃勃坐在桌旁,桌上立着塊平板,平板裏開着群視頻,傅闊林極具渲染力的說書聲就從平板傳到了黎嘉洲耳裏。

“你們是不知道,黎嘉洲看到盛文傑朝小姑娘身上潑水,當時臉就變了,”傅闊林伴着手勢,“有個詞叫什麽,沖冠一怒為紅顏,真的,我帶黎嘉洲四年,第一次看到他氣得頭發一根一根豎起來。”

“黎嘉洲就走過去,接三杯水,一言不發,反手直接澆到盛文傑腦袋上,你們是沒看到,當時燈光打在黎嘉洲身上,他那張臉側着,”傅教授連連感嘆,“我要是個小姑娘我都得死心塌地愛上。”

一群研究生聽得津津有味。

“關鍵是小姑娘也帥得一比,”傅闊林接着道,“黎嘉洲把她拉到自己身後站着,她也沒多說話,盛文傑一噴黎嘉洲論文是不是抄的,小姑娘擡手一拳徑直掄盛文傑臉上,盛文傑頭一甩,血就從鼻子裏流出來……”

傅闊林看到程果和宋文信身後的人,聲音越來越小。

程果和宋文信循着傅闊林的視線朝後看,看到了微笑着的黎大佬。

“傅闊林教授,”黎嘉洲叫了全名,“所以您建了一個讨論組沒拉我進?”

傅闊林:“我沒拉你們寝的宋文信。”

黎嘉洲微笑:“宋文信是醫學院的人您怎麽拉?”

傅闊林理直氣壯:“可八卦就是要背着說才有意思。”

黎嘉洲嘴角弧度愈明顯:“可我覺得我們可能需要重新讨論一下師生關系。”

傅闊林挂了視頻。

一分鐘後,傅闊林的來電提醒亮在黎嘉洲手機屏幕上。

黎嘉洲折身去陽臺,深呼吸:“別想着認錯可以解決問題,你什麽都不知道就在那裏添油加料……”

傅闊林直來直往只顧自己的脾氣的性格和黎嘉洲一脈相承,但這次,他難得耐心地等黎嘉洲一大通說完了,這才拎出重點關心道:“所以你們今天牽手了嗎?親到了嗎?”

黎嘉洲一個激靈手機差點掉到地上:“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傅闊林在聽筒裏的聲音分外了然:“我和你師母都是過來人,我們還專門幫你和小姑娘算了名字配對,陶思眠,黎嘉洲,87分,天作之合……”

“你在亂說什麽幼稚鬼東西,我聽不懂,”黎嘉洲被“天作之合“四個字掻得渾身不自在,這廂他挂了電話剛回寝室,便被程果好說好話地拉着坐到桌邊。

寝室環境很熟了,不知是程果和宋文信的眼神太莫測,還是□□靜,黎嘉洲憑空有些呼吸不暢。

他揉了揉太陽穴,強撐淡定:“見義勇為的結果就是審訊伺候嗎?”

程果沒理他,挂着高深的笑容。

“你第一次反常是送小餅幹,當時整個劇組在,陶總在。你第二次反常是水吧,劇組在,陶總在。你第三次反常是藿香正氣液,你去醫院看病的時間,剛好是陶總去醫院看秦夏的時間。你第四次反常是殺青宴,劇組在,研究室在,”程果想起魏可的話,“可你和陶總在休息室,二十分鐘出來……”

程果望着黎嘉洲:“五年室友情,你看着說。”

黎嘉洲握手機的手收緊了一瞬,面上卻沒有松動。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黎嘉洲問。

程果給他遞了個眼神。

黎嘉洲素來光明磊落,有話直說。

可真當問題那麽裸-露被人問出口,黎嘉洲腦海裏先是小姑娘和自己的那些電話,然後是白天,小姑娘被自己摁在樹下,然後是點贊,程果說“陶總也每天給我點贊”,再然後是她的很難靠近。

而程果包不住話,程果和許意菱現在的關系不可言說。

夜晚未睡的鳥兒好似在樹葉上跳傘,但在黎嘉洲心裏跳蹦蹦床。

黎嘉洲垂眸蓋了一下情緒,再擡眼時,裹着一絲骨子裏的寡薄風流不在意:“我喜歡她,見第一次就有說不上的喜歡,一種似曾相識的喜歡,我喜歡她所以願意為她打破那些‘不談戀愛’‘戀愛費事’‘為什麽要浪費時間在別人身上’的鬼話,我喜歡她想和她談戀愛想和她結婚……”

陶思眠是許意菱放在心坎護的人,黎嘉洲有多冷情程果也知道。

黎嘉洲這語氣太薄,對象還是陶總,程果聽不下去,笑了一聲:“黎嘉洲你再這樣我生氣了,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

黎嘉洲心裏不着痕跡松了一口氣。

“剛剛是假話,”黎嘉洲扯了扯唇角,頓一會後,他面色逐漸認真起來,“真話是,陶思眠和我很像。”

“單純的學妹欣賞。”

“她是那個我舉着燈,能在她身上看到我自己的人。”

“所以該幫的忙我會不由自主幫,該送的人情我會不由自主送,可能落在其他人眼裏就成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微妙……”

黎嘉洲後面半段沒走心,咬字正經地說起來反而真。

程果覺得也是,象征性問:“真的?”

“你覺得呢?”黎嘉洲嗤了聲笑。

程果不疑有他,看到黎嘉洲拎回來的袋子,随口道:“裏面是什麽?”

黎嘉洲保持着那種不在乎:“我家陶總送的兩罐養胃粉,之前給她講過兩次模型。”

程果笑着推了黎嘉洲一把:“嘴炮辣雞。”

黎嘉洲塌肩,很随意地拿了毛巾到洗漱臺。

宋文信已經上床去了,程果邊接許意菱電話邊起身去陽臺,壓低聲音:“我也感覺很奇怪,可寶寶你還是收收月老心思吧,黎嘉洲親口說的是欣賞,最合理的解釋也是欣賞……你要知道黎嘉洲這種人從來不妥協,陶總也是,這樣兩個人要真強行捆在一起那一定是相愛相殺兩敗俱傷……”

而忽然安靜下來的空間裏。

黎嘉洲輕手輕腳從洗漱臺回到寝室。

他彎身從櫃子裏拿出很少碰、幾乎嶄新的單反,裝了個最貴的短焦鏡頭,然後去到桌邊,小心翼翼從袋子裏拿出那兩罐養胃粉,擺在一起。

黎嘉洲調光圈,對焦,手裏相機發出極細微極快速的“咔擦咔擦”,聽到程果回來的腳步,他小心把兩個罐子重新放回袋子,然後飛快把相機塞櫃子,鏡頭都沒來得及卸就重新回了洗漱臺……

程果要睡的時候,黎嘉洲還抱着電腦。

“定題會在下周,”程果打了個哈欠,“大佬您這麽努力讓我們怎麽活。”

黎嘉洲指指宋文信,做了一個噓聲的姿勢。

程果睡下。

夜深人靜,黎嘉洲P着那兩張罐頭圖,越P越興奮,終于P好之後,他傳到手機上,配文又在糾結。

這算自己第一次發非工作相關的朋友圈,別人會察覺出特別嗎?

別人察不察覺他不在乎,她會察覺嗎?

黎嘉洲幾個字退了寫寫了退。

他發了一次無文字的公開,秒删,然後又發了一次無文字的私密。

折騰完這張照片,黎嘉洲仍舊沒有睡意,他又百度了姓名配對,輸入陶思眠和黎嘉洲,果真是“87分”。

評價那一段話明明是鬼扯,他卻看得快要背下來,天作之合。

還是睡不着,黎嘉洲又點開她的朋友圈。

好像那些內容沒怎麽變,可他看着,又好像不一樣。

比如這條,小姑娘在陪老爺子剪枝,他也很喜歡盆景。

小姑娘喜歡灰色但又喜歡暖色系的東西,他也是,他家裝修就是。

小姑娘喜歡吃甜食,尤其翻糖蛋糕,他會做一些甜品,也會做翻糖蛋糕……

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天作之合。

黎嘉洲想起秦夏出事那天,他想抱她沒抱,又想起今天,啊不,淩晨過了,是昨天,在樹下。

她大概到自己肩膀這,黎嘉洲在被窩裏擡手比了一下,小小的一只,如果當時背後不是樹,他應該就能帶着惡作劇的意味抱住她,像這樣,黎嘉洲在被子曲臂,然後好像真的抱住了她,她身上有香,唇形精致,緋紅,看上去很軟,很甜,有點像翻糖蛋糕,他喜歡輕輕咬……

啊呀,不對勁,黎嘉洲拉過被子蒙住腦袋,帶着點明知故問的小心思,自己大半夜的不睡覺,怎麽腦袋裏全是這些粉粉的東西。

————

陶思眠是個沖動過後很理智的人。

黎嘉洲把她咚在樹上那天,她沒有拒絕黎嘉洲讓她“問他問題”,陶思眠冷靜下來之後,很自然地給程果說了聲“不好意思”,然後找黎嘉洲約了時間地點。

周五早上,陶思眠比平常起得更早些,化了個不那麽明顯的全妝,然後,趁寝室另外兩只還沒醒,默默打開衣櫃。

她平常習慣寬襯衫搭修身長褲或者一些冷色調有設計感的衣服,想穿點不一樣的,可又無從下手。

粉色連衣裙?

太嫩,許意菱的審美她素來不茍同。

橄榄色波西米亞?

可又不是去海邊,會不會太刻意?

這條黑色A字裙?

皮膚是襯得很白,布料也蠻有質感。

陶思眠扯出來一看,許意菱送裙子難道就不能過膝嗎???

下一條。

七點半,王潇想起床上個廁所,看到陶思眠,一腳踩空差點從床側樓梯摔下來。

“你還好嗎?”陶思眠問。

“還,還,還好。”王潇吞了吞口水,目光落在陶思眠身上就挪不開了。

這是王潇第一次看陶思眠穿及膝裙,掐了一抹窈窕的腰身,幾何線條加潑墨塗鴉的底面看上去很鮮活,她五官比平時勾勒得更立體一些,紅唇白齒,眼波一晃一漾間,王潇都有點受不住。

“您這是要去……約會?”王潇舌頭捋不清楚。

“不啊,”陶思眠清了一下嗓子,“去食堂吃個飯,然後上自習,找了傅教授團隊的研究生問點模型問題。”

王潇若有所思:“可女生突然收拾打扮變美,一般都是要去見……”

“我想什麽時候打扮就什麽時候打扮啊。”陶思眠和王潇道個別,拎包出了寝室。

她确實不明白王潇她們約會才打扮的心理,為什麽要為了讨好他人的視覺折騰自己呢。

難道不能因為今天天氣好?今天有時間?陶思眠彎了彎眉眼,或者因為今天要學習化個妝也不錯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前排2分評論送100個紅包~

黎甜粥:老婆,可愛,想……

老爺子:不,你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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