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二十七口
黎嘉洲聽小姑娘嘶着嘶着沒了聲音, 低頭正好迎上小姑娘眼波漾漾的眸。
黎嘉洲是個很自信的人, 做事從來運籌帷幄,不知為什麽,遇上陶思眠後, 他變得小心翼翼又不敢确定, 就連撞個視線, 他第一反應都是順着陶思眠的方向仰頭:“你在看什麽?”
陶思眠嘴角勾了點弧度, 漫不經心地:“太陽好像缺了一角。”
“直視太陽對眼睛不好, ”黎嘉洲手隔着一拳的距離遮在她眼前, 格外認真地接話,“太陽怎麽可能缺一角, 太陽耀斑對于太陽表面亮度來說……”
陶思眠手輕緩握上黎嘉洲的, 帶着拿開:“缺的那角好像落在了你眼睛裏。”
手完全挪開時,黎嘉洲就這樣毫無準備地栽進她引誘而狡黠的眼光。
太陽好像缺了一角, 缺的那角好像落在了你眼睛裏。
因為眼裏是她, 她笑得又美又亮。
黎嘉洲心口被鑿開了一小束光。
他抱她的手攏緊了些, 喉結微動:“這是我第一次這樣抱一個女孩子。”
陶思眠的勇氣也只有一瞬:“這也是我第一次這樣坐一個男孩子腿上。”
黎嘉洲心跳很快,偏頭輕吻了一下她的額角:“都是第一次也沒什麽好害臊的。”
陶思眠睫毛顫得厲害:“我覺得也是。”
操場哨聲響起, 陶思眠起身道別,黎嘉洲一邊笑說“用完就走太無情”一邊起來送她。
兩人言語清淡而穩重, 背過身時,手心雙雙攥出了汗,呼吸也一下一下,亂到不行。
晚上, 陶思眠和沈湯圓通了一次長電話。
Advertisement
沈湯圓問:“軍訓還好嗎?”
陶思眠答:“還好,黎嘉洲基本每天過來看我。”
沈湯圓問:“最近吃了什麽好吃的。”
陶思眠答:“就是校門口那些,不過偶爾黎嘉洲會帶我走遠一點。”
沈湯圓問:“許意菱最近呢?每次打電話都說要陪別人。”
陶思眠答:“陪程果吧,程果是黎嘉洲室友,之前是一個超可愛的胖子,後來光速瘦了,小帥小帥的……”
陶思眠三句話不離黎嘉洲,而且每次說都欲言又止又止不住笑。
沈湯圓想無視都不行,最後随陶思眠的意問了句:“黎嘉洲是誰?”
陶思眠手摩挲着陽臺欄杆,格外蕩漾又做作:“哦,他啊,一個學長,上學期期末和我上了一個多月自習,勉強稱得上習友,诶你好端端的怎麽突然說起他……”
交大另一端研究生宿舍,黎嘉洲躺在床上瘋狂百度。
“成功率百分百的表白”“如何表白才不會被拒絕”“萬無一失又浪漫溫情地表露心意”……
網友說“高、有錢、帥、專一”他都滿足,最重要的是對方感覺。
黎嘉洲想着小姑娘給自己喝的那口西瓜汁,想着小姑娘酷酷說“不要不行我偏不”,想着小姑娘一臉正經說“太陽缺了一角”,最後摟上了自己脖子……
黎嘉洲想,小姑娘對自己應該也有好感吧,不然她眉眼不會離得那麽近,唇好像快貼上自己的,好像纏着她的鼻息,溫溫甜甜,她垂長的發梢拂在自己脖子上,酥酥地癢……
這個晚上,黎嘉洲做了個混沌的夢。
第二天早上醒來,他渾身都是濕的。
黎嘉洲盯着天花板發了好一會兒呆,時不時揚唇傻笑,時不時暗罵自己畜牲。
程果難得一次起床見黎嘉洲沒起,擔心道:“你怎麽了?是不是病了?”
黎嘉洲低聲微啞:“沒,就最近精神太緊張。”
程果:“不然休息一天?”
黎嘉洲:“我給傅闊林說了,今天晚點過去。”
大佬就是大佬,累成這樣還要堅持工作。
程果敬意比往常更多,連關門的聲音都變輕了些。
而程果走後,黎嘉洲蹑手蹑腳下床沖了個冷水澡,然後重新了換了衣褲。
尤其是……貼身的。
————
軍訓發生的事情很多,相比經歷,陶思眠更像個過客,波瀾不驚地給黎嘉洲說哪個班的教官會彈尤克裏裏,哪個班教官和某學生關系暧昧。
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可陶思眠就想給他說。
事情是什麽不重要,黎嘉洲就喜歡聽小姑娘面無表情地吐槽。
他知道她對別人多冷漠,在自己面前的張牙舞爪。
軍訓結束那晚,很多人都哭了。
回寝室後,陶思眠給裴欣怡和王潇遞了紙擦淚,折身去天臺呼叫他。
“有難受嗎?”黎嘉洲溫聲問。
“為什麽難受?”陶思眠反問,“每個階段都在經歷離別,只是程度和長短有差距,你今天在地下通道買包紙巾,你也可能和小販一面之緣然後這輩子不見,這就是一件正常又客觀的事啊。”
黎嘉洲笑:“嗯。”
陶思眠想到什麽,軟着語氣:“還有就是,沈湯圓明天回來,我得去機場接人,然後我有點糾結。”
黎嘉洲:“嗯?”
“用現在的話說,我和沈湯圓許意菱算發小。小時候我們仨要一起做什麽壞事,一定是我負責上房揭瓦,許意菱負責煽風點火,沈湯圓負責跪着挨打,沈媽最喜歡拿藤條抽人,沈湯圓就一邊眼淚鼻涕一起流一邊拽沈媽袖子,”陶思眠學沈湯圓,“媽你打我就行了,你別給許爺爺陶爺爺說,東西是我弄壞的,一哭一哭還打嗝,冒鼻涕泡特可愛……诶我怎麽扯了這麽多,”陶思眠回過神,“我就想說,我不知道明天要穿什麽,要不要化個妝。”
陶思眠猶疑:“好像說見重要的人要化妝,但沈湯圓又是很熟的人可以不化,所以到底是化還是不化。”
黎嘉洲:“你可以繼續說,我喜歡聽你說話。”
陶思眠耳根一熱,嗔道:“我在認真問,再貧打人了啊。”
“打人你得手痛,我自己來,你指哪我打哪絕無二話。”黎嘉洲趕緊表忠心。
陶思眠笑着罵他。
玩笑歸玩笑,黎嘉洲是個思維很快且善于解決問題的人。
他在陶思眠朋友圈裏看過沈湯圓的日常,加上陶思眠描述“特可愛”“鼻涕泡”,黎嘉洲在腦海裏很自動地把對方歸類到一個小女生,可能小時候比較白比較胖,所以有了沈湯圓這個名字。
然後幾年沒見,對方可能優化了一些,然後對方盛裝打扮,自家小姑娘随意去接,閨蜜幾人再一起自拍什麽的,自家小姑娘可能是吃虧的那個。
自家小姑娘善良可愛天生麗質不喜歡彎彎繞繞,但黎嘉洲不想自家優秀的小姑娘被欺負。
陶思眠:“那我穿褲子還是裙子。”
黎嘉洲:“裙子。”
陶思眠發圖片:“穿這條長裙還是短裙。”
黎嘉洲見過小姑娘穿短裙多漂亮。
“短的。”他果斷道。
陶思眠:“那我到底要不要早起化個妝。”
“化妝是基本禮儀,”黎嘉洲不着痕跡,“許意菱肯定會化妝。”
“我和許意菱準備在一家新開的店請沈湯圓,你中午要不要一起來,”陶思眠說,“就當答謝你軍訓時的瓜。”
黎嘉洲真的想去:“明天藤校那邊的調研團隊剛好要過來。”
陶思眠:“過了這村沒有這店。”
黎嘉洲試探:“下次單獨請我?”
換做以前陶思眠坦蕩不覺得有什麽,可現在,他說個“單獨”,陶思眠就好像多想了很多不該想的畫面。
她嘴硬:“再說。”
————
第二天早上,黎嘉洲到研究室和傅闊林核對接機名單。
傅闊林扶着老花眼鏡:“沈途劃掉,他說有很重要的人接他,他直接從VIP通道走。”
“嗯。”黎嘉洲重新打了一份名單,交到傅闊林手上。
傅闊林邊朝外走邊說:“周識理昨晚半夜打電話找我,說什麽接機不代表什麽,我真實笑了,我和William的關系就是他只要來中國,第一個就想到我,資方硬氣的前提是他周識理真的有本事,計較個接機算什麽。”
黎嘉洲:“讓他堵心也不錯。”
傅闊林聽得舒坦:“還有沈途你應該沒見過,LSE剛轉到William研究室的,聽說這小孩也神奇,父母都是財富榜上的人,希望他念個經管繼承家業,然後他念了經管,選擇繼續深造。更厲害的是,談過二三十個女朋友,關鍵每任女朋友都對他評價很高,說他是什麽又渣又蘇的……”
傅闊林見黎嘉洲不為所動,戳戳學生胳膊:“人家談二三十個,你一個都沒有,你就沒有一丢丢觸動,一丢丢感想?”
傅闊林用拇指抵着小指中間,暗示得十分賣力。
黎嘉洲分外淡定地“哦”了一聲。
沈途有二三十個女朋友,但黎嘉洲肯定,二三十個都沒有他家小姑娘一個好。
最關鍵的是,黎嘉洲嘴角不自知地翹了翹,小姑娘馬上就要變成自己家的了……
————
傅闊林團隊前幾天勸退了一個研究生,勸退理由不言而喻。
傅闊林和William在機場見面後,對方第一句話就是問這件事。
“周識理那邊給了個很好的出國機會,想抓住吧。”傅闊林笑了一下,笑裏沒什麽溫度。
“你有一個黎嘉洲,經歷這些事不過都是運氣守恒,”William操着蹩腳的中文故作苦惱,“不過現在沈途簽到了我研究室,我是不是也要擔心這些奇奇怪怪的問題啊。”
傅闊林朝William翻了個白眼,兩方人馬一邊出機場一邊說笑。
中午大家一起吃了個簡短的便飯。
下午,沈途到研究室和衆人會合,傅闊林見到人,算是明白了William說門臉的底氣。
沈途和黎嘉洲是全然不同的類型。
黎嘉洲是面如冠玉燦爛風流的長相,氣質卻是恪守而內斂的,甚至帶着一絲不可靠近。
而沈途穿襯衫長褲、勾一副金絲邊眼鏡,明明生了長禁欲臉,唇角卻總是含笑,對陌生人都帶着一股我喜歡你、處處留情的浪蕩風流。
沈途和黎嘉洲握手的時候,臉上有明顯的探究。
黎嘉洲總覺得這人認識自己,眸色亦深了幾分。
接下來的接洽會議,沈途頻頻向黎嘉洲發問,頗有咄咄逼人的味道。
而黎嘉洲字字挈領,讓沈途說不出二話。
好幾次William都看不下去,低喝:“沈途,黎嘉洲和你有仇還是有怨!”
沈途摘下眼鏡,輕飄飄朝鏡片上吹了口氣:“沒有。”
黎嘉洲斜拉着笑,帶着點壓抑的輕狂:“不介意。”
會議一直從下午開到晚上,直到散會,衆人才各自從保管處取了手機離開。
沈途在樓梯口攔住黎嘉洲:“約個宵夜?”
“有急事,下次,”黎嘉洲揚揚手機,“沒電了,我早點回去充電。”
沈途“啧”一聲:“急着給女朋友打電話?”
黎嘉洲笑了一下,沒有否認。
黎嘉洲越過沈途離開,而擦肩的剎那,沈途臉上的溫和盡數消失。
黎嘉洲回到寝室,手機裏彈出十幾條未讀消息。
黎嘉洲來不及看,第一件事就是電話撥過去解釋前因後果:“在開會,沒帶手機,手機自動關機了,上次把充電線從研究室帶去了外面沒帶回來,下次我會記住……”
陶思眠心情不錯:“我有給你發照片,我、許大姐和沈湯圓的,你快看快誇我美,”陶思眠嘟囔,“湯圓以前真的巨矮,去LSE的時候個子還和我一樣,怎麽從藤校繞一圈回來就長這麽高了。”
去LSE,從藤校繞一圈……
黎嘉洲總覺得這樣的描述很熟悉,可他想不起來。
等黎嘉洲點開圖片看到內容,整個人宛如被棒槌敲了腦袋,“嗡嗡”震懵在原地。
照片上,陶思眠穿一掐拼色小短裙,頭發卷了一個卷,妝容精致,嬌俏漂亮,露一半的大腿又白又勾人。
這不是重點,問題是,為什麽沈途站在小姑娘和許意菱中間,為什麽沈途的手……摟着小姑娘的腰?
黎嘉洲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他深呼吸好幾下,努力讓自己好好說話:“你不是說……去接沈湯圓嗎?”
陶思眠脆生生:“對啊,中間就是沈湯圓啊。”
“說來也好笑,”陶思眠給他細說,“沈湯圓爸爸姓沈,媽媽姓湯,然後圓是圓滿的意思,他叫沈湯圓,後來他中學叛逆,成天打架當大哥,然後放狠話,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南一中,對方本來吓得瑟瑟發抖,結果他下一句,沈湯圓,對方憋不住就笑了。”
“他就回去找他爸媽鬧,他爸媽就給他改了沈途。”
“他好像是跟着導師做調研,好像還是傅教授和周識理的事,要待好些天。”
“……”
小姑娘歡快地叽叽喳喳,黎嘉洲腦子裏裹着漿糊一樣,漿糊越溢越多,他快要無法思考無法呼吸。
陶思眠說完後,黎嘉洲沒接話。
兩人間有短暫的安靜。
陶思眠唇動了動:“你……怎麽……”
黎嘉洲咽了咽口水:“所以沈湯圓是沈途,不是小女生?”
陶思眠詫異:“我什麽時候說他是小女生了?”
黎嘉洲頓了頓:“所以你說他小可愛?”
陶思眠解釋:“他以前真的就很可愛。”
黎嘉洲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所以你就打扮這麽漂亮、裙子還這麽短、還卷了頭發去見一個男生?”
陶思眠更奇怪了:“不是你讓我穿的讓我卷的讓我去的嗎?”
黎嘉洲胸口起伏:“我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我讓你穿什麽你就穿什麽?陶思眠你什麽時候這麽好說話了!”
陶思眠不知道他氣為什麽那麽大,“哦”一聲:“那以後你說什麽我都不聽,你讓我做什麽我都拒絕——”
黎嘉洲直接挂了電話。
一向把陶思眠捧到手心輕言細語重話都舍不得說的黎嘉洲,直接,挂了電話。
手機屏幕切回主界面,陶思眠楞了愣。
而下一秒,黎嘉洲消息進來。
——我沒生你的氣,我在生我自己的氣。
隔着屏幕都能聞到一股子慫味兒。
陶思眠盯着看一會兒,“噗嗤”笑出聲來。
黎嘉洲很拒絕接陶思眠立馬回撥的電話,他不想和她說沈湯圓的事,也不想得到什麽安慰。
而小姑娘也好像忘了這茬,狀若平常道:“你在吃泡面嗎?”
黎嘉洲微怔:“沒有啊。”
“沒有啊,”陶思眠悠悠道,“那我怎麽借着電話都聞到一股子老壇酸菜味……”
一秒,兩秒,三秒。
黎嘉洲面紅耳赤地咬牙:“陶!思!眠!”
陶思眠耳朵一燙,“啊”地嘶兩聲故作被燙到狀,然後哈哈笑着挂了電話。
留下黎嘉洲舉着手機:她不是來服軟的?也不是來安慰的?她就是純粹來火上澆油還澆完就跑?
她還愛不愛自己?她心不心疼自己?自己還是不是那個可以擁有她早飯可以抱她親她的唯一?自己是腦子進水了還是被門夾了讓她穿短裙化妝卷頭發……茫然得不知所措。
作者有話要說: 陶總:不是,不是,就是,不愛,不心疼,不是。
黎甜粥:哇嗚老婆嗚嗚嗚嗚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