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五十四口
“七七!”陶老爺子中氣十足。
陶思眠把電話稍稍拿遠了一些:“爺爺。”
陶老爺子大聲:“怎麽聲音這麽小。”
陶思眠:“可能信號不好。”
陶老爺子“噢噢”兩下, 話裏帶着笑意:“你在笑什麽?”孫女高興他就高興。
“啊?”陶思眠發了個詫異的音節。
黎嘉洲捏着陶思眠發梢去撓她脖子。
陶老爺子:“感覺你聲音像買路邊刮刮樂中了兩百塊一樣。”
陶思眠和黎嘉洲打太極一樣抑制住笑音。
陶老爺子在電話那頭接着道:“我給你打電話是想說個事。”
陶思眠:“嗯。”
陶老爺子:“下個月是你生日, 你這個月月底,也就是下周要不要回來一趟,”陶老爺子補充, “十二月的話, 我想和隔壁老頭去南方, 暖和一點, 如果你學校有事我們就開春再見。”
陶思眠:“當然回來。”
陶老爺子似是松下一口氣般, 語氣輕松不少:“你最近睡眠還好嗎?”
陶思眠:“挺好的。”
某人是個作息規律的室友。
陶老爺子:“一日三餐呢?有按時吃嗎?”
陶思眠:“有。”
某人煲湯技術勉勉強強。
陶老爺子想到什麽:“那你隔壁那個鄰居呢?”
陶思眠心坎一顫。
陶老爺子接着道:“我見過兩次, 小夥子個子高高大大還蠻帥的,好像說學習還很不錯, 陶然昨天還在說去你那的時候碰到過兩次, 我一多問點吧,又不吭聲了, ”陶老爺子嫌棄, “青春期的小孩就是不想和大人好好說話, 對了,你哪天有空, 你不回來的話我也可以專門來看你……”
陶思眠忽然柔柔道:“我回來吧,爺爺我想你了。”
陶老爺子心都要化了:“好好, 那就你回來,我也想你。”
陶思眠一直等陶老爺子慢吞吞挂斷電話,這才把手機放下來,黎嘉洲将小姑娘身前的發撣到身後, “為什麽你這個月過生日,下個月才回去。”
小姑娘好像在想什麽事情,目光放得有些空,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因為我不過生日。”
黎嘉洲半認真半開玩笑:“那生日禮物也不需要準備嗎?”
陶思眠淡淡:“必然。”
黎嘉洲看着小姑娘的表情,心裏驀地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果然,下一秒,陶思眠輕輕推開他:“我去洗澡我先睡了。”
黎嘉洲啞聲:“七七。”
陶思眠狀若平常地笑了一下,不知怎麽的,黎嘉洲心一下就跌到了谷底。
夜晚昏黑,房間裏好像罩了一張暗色的防塵網,樓上房間燈亮,可僅一剎那,門關,燈熄。
第二天一早,黎嘉洲醒來,小姑娘房門緊閉。
黎嘉洲一邊下到廚房一邊給她撥電話,聲線壓得很低:“醒了嗎?早上想吃什麽?”
“許意菱心情不好,讓我過去陪她住幾天,你一個人要好好待在家哦。”
明明她用了賣萌的語氣詞,黎嘉洲卻覺得渾身都不對勁。
黎嘉洲望着廚房鍋碗瓢盆,好像沒了做早飯的興趣,他喝了半杯水便拎着東西去了研究室。
程果同樣到得很早,在座位上一邊看動漫一邊大口大口啃着面包。
其他人還沒來,黎嘉洲扶着桌角把轉椅轉到程果跟前。
“許意菱心情不好?”黎嘉洲問。
“啊?什麽?”程果一下沒反應過來,消化幾秒後,圓話般連連點頭,“嗯嗯嗯,她心情不好。”
黎嘉洲看看他手機上滿屏哈哈哈的彈幕,又看看他人,“你這叫女朋友心情不好?”
程果還沒說話。
黎嘉洲:“許意菱打個噴嚏你都能上網百度一下女朋友打噴嚏有沒有什麽暗示,許意菱心情不好了你還能一邊在這裏咔擦咔擦一邊看動畫?”
說實話,他不信。
黎嘉洲接着說:“而且你臉上完全看不到為情所困的痕跡。”
程果突然有些想念那個一臉冰山的黎大佬。
黎嘉洲語罷望着程果,程果朝左轉身,黎嘉洲轉到左邊,程果朝右轉身,黎嘉洲轉到右邊。
“我也一臉茫然,”程果無奈地放下面包,“昨晚我在意菱家裏,你家陶總忽然一個電話過來……”
許意菱臉上笑意沒變,“嗯”好幾次,甚至還揶揄說:“七七你現在也學會找理由了嗎?”
許意菱挂斷電話,回身親了程果一下:“明天七七要過來和我住幾天,寶貝兒你得回去了。”
程果委委屈屈的。
許意菱看男朋友快哭出來,趕緊摸摸他的頭安慰說:“沒關系,你下次再過來我允許你把行李搬過來。”
程果又歡天喜地。
臨被轟走前,程果多嘴:“陶總和黎大佬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麽忽然要來你這。”
“不是黎大佬的問題,”許意菱眼看着要說漏嘴,趕緊改口,笑着說,“是我心情不好,我心情不好,你可不能給黎嘉洲說。”
黎嘉洲對程果給自己描述地各種“親”嗤以一個鼻音:“許意菱讓你別和我說你還扭頭就告訴我了……”
黎嘉洲話沒說完,程果一臉莫名:“意菱這語氣就是讓我給你說啊,她如果不想讓我告訴你不會重複的,”程果滿是認真,“難道你不能從陶總的語氣裏猜到陶總要表達的意思嗎?”
黎嘉洲被噎得說不出話。
而接下來的幾天,陶思眠當真沒再回家,兩人明明就在一個學校,好像沒有一方蓄意,真的就沒辦法碰到一起。
程果每天會給黎嘉洲發陶思眠吃了什麽,做了什麽,有沒有笑,态度裏充滿了和女朋友關系良好的優越感,黎嘉洲照單全收。
甚至有一次,程果說叫“爸爸”。
程果是膽大包天開玩笑,黎嘉洲卻脫口而出:“爸爸。”
程果楞了。
黎嘉洲反應了幾秒,也楞了。
好像有個聲音,第無數次又格外懇切地告訴黎嘉洲,你完了。
黎嘉洲楞一會兒,看到她和許意菱在一起,又很認命地笑了。
而陶思眠也一直在聽許意菱提。
“黎嘉洲他們好像進了個新項目,傅教授說黎嘉洲這幾天不太有狀态。”
“當然黎嘉洲的沒有狀态已經是別人的好狀态,傅教授說黎嘉洲這種人要是沒遇到對的人,那絕對是武俠小說裏煉絕情藥的怪物,活了幾百歲還白衣飄飄芝蘭玉樹。”
陶思眠想着那天晚上他趴在自己肩窩,一聲一聲小聲叫“七七”的樣子,整個人都軟了一下。
A市冬天偶爾會冷一些,陶思眠還剩最後一節固定收益證券。
她把許意菱送到研究樓門口,莫名地,自己又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結果什麽都沒等到,眼看着快上課了,她才匆匆去到教室裏。
上陶思眠上固定收益證券的講師是傅闊林曾經的學生,現在是傅闊林團隊的副導,他自然認識陶思眠,也看到陶思眠悄悄從後門進來,興致缺缺地坐在了最後一排。
講師不斷強調:“今天助教請假,有個小哥哥會給我們把作業抱過來,你們答應我待會兒不要尖叫。”
講師是個見到食堂大媽都能叫“小姐姐”的狠角色。
大家呿一聲不置可否,陶思眠則是在白噪音裏撐着臉想事情,他到底在不在研究室,自己待會兒要不要去找他,他為什麽沒來找自己,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放在任何人眼裏,好端端的自己要出去住,都挺莫名其妙可能又有點作。
陶思眠轉念,可他會不會想自己去找他,他好像和自己一樣,不喜歡工作學習和私人生活聯系在一起,就像她拒絕過很多人當衆表白,他也在畢業晚會上拒絕過和他一起做項目的女生,叫什麽來着,袁月吧,裴欣怡說過。
明明是個無關緊要的名字,自己怎麽會記得這麽清楚……
陶思眠悶悶地,腦袋裏像攪了一團漿糊,偏偏前一秒打了鈴,課間的教室總是鬧哄哄。
陶思眠捋了一下頭發,摸出手機正想問問許意菱研究室有哪些人,耳畔忽然響起一陣尖叫。
陶思眠皺眉擡頭,便看到教室前方,黎嘉洲把一疊改過的卷子放在講臺,然後在和講師說話。
講臺上投影儀暈着半圈廣而闊的影。
講師說:“黎大佬百忙之中專門給我們送卷子感不感動。”
前排女生裏響起“媽呀好帥”“真的可比照片上帥多了”“腿快趕上我身高了,怎麽不出道啊啊啊”……
黎嘉洲目光裝模作樣在教室逡巡一圈,最後還是忍不住落在小姑娘臉上。
陶思眠愣愣地還沒反應過來。
黎嘉洲收回視線,輕笑一聲,好像在說天氣一樣對講師道:“不是專門送卷子,我來找我家小姑娘。”
陶思眠耳朵早就燙紅一片。
她以極慢地速度把頭埋進課桌裏,默念,什麽鬼的小姑娘,他看不到,他看不到,自己開了隐身魔法。
偏偏教室越來越安靜,然後,一只久違修長的手落在她桌角,指節輕扣。
“叩叩”脆響。
下一秒。
“陶思眠,你出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