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最是人間留不住

這天,舒鴻儒從學校帶回來一個壞消息,葉蓓豔被殺了。

舒浔并沒有發上将這個事件與那個入室盜竊強J的兇手聯系起來,因為就動機來看,葉蓓豔的仇家也太多了,那些曾經被她诋毀而名譽掃地的,你敢說沒有哪個有動機?而且據她所知,葉蓓豔并不是獨居女人。

“姐,我該說你神呢,還是該說你是個烏鴉嘴?那個兇手真是窮兇極惡!”胡皎打電話給舒浔,“我剛從現場回來,偷偷跟你說,目測犯罪手法跟前三起幾乎一致,要做并案偵查。這次不是未遂,是殺人!被害人聽說還是姨夫學校的,姨夫應該也認識。”

是葉蓓豔?舒浔張張唇,那天葉蓓豔刻薄的話又在腦中回放了一輪,她說舒放可能不是媽媽親生的、那個寡婦沒準兒對強J樂在其中……舒浔此時心情複雜,揉揉太陽穴,決定還是不管那麽多雜事了。

舒浔不想管了,胡皎卻巴着她不放,又是撒嬌又是利誘的,終于讓她勉強同意去現場看看。

葉蓓豔家住在平寧區新埔路附近,舒浔剛下車,忽然被眼前一片紫色花雲怔住了。她以前經常打這兒過,卻不知道春末夏初時節,這一路望去竟如此夢幻美麗,一朵朵紫色小花開在樹冠上,乍看之下似雲似霧,間或還有點點落英掉落,繁灑青色水泥路面,以前只注意看腳下的路,街邊的店,卻總沒想起來看一看頭頂這紫雲之嬈。

舒浔打量着一樹樹怡人淡紫,以至于,當左擎蒼高大的身影遠遠出現時,舒浔還以為這不是現實。

初夏的暖和天氣,淡紫色落英缤紛裏,他信步而來。Versace灰白色暗紋襯衫袖子卷到手肘處,頭發比上個月舒浔見到他時更短了些,幹練而英俊。

胡皎看見左擎蒼也愣住了,轉而看看他身邊的人,尴尬地叫了句“鄭隊。”

左擎蒼早就看見這兩人,此時倒是不動聲色。舒浔從他解開一粒扣子的領口努力看進去,發現他的鏈子還在,看不清墜子。她抿了抿唇,看向別處。她不知道他為什麽會來霧橋,難道他的學生們都那麽不濟事,哪裏有案件,都得勞煩他親自前來協助。

“舒老師。”左擎蒼淡笑開口,一本正經的稱謂,可語氣聽得出諷刺,轉而偏頭朝向鄭隊,“這位就是我向你提到過的歸國犯罪心理學專家舒浔女士,在鷺洲3.14案件中有幸搭檔,稱得上巾帼不讓須眉,令人刮目相看。”

這種話從他嘴裏說出,外人只覺得禮貌得當,舒浔覺得四周寒氣橫生,他若真這麽想,除非山無棱天地合。一段時間不見,他竟又學會明褒暗貶那一套,或許,因為這裏是霧橋,所以他為當年而怨氣橫生。

胡皎驚訝地看向舒浔,那眼神分明在問“你們不是分了嗎,現在是什麽狀況”?

舒浔不爽地白了左擎蒼一樣,扔給胡皎一個“聽他瞎掰”的眼神。

“左教授好像名偵探柯南,總在案發現場辛苦奔波。”舒浔不理會他表面恭敬實際虛假的吹捧,直接一句話殺了過去。很明顯,說他是個掃把星,走到哪裏,哪裏就至少有一起兇殺案。

“舒老師擡舉我,可惜,我今早才下飛機。”左擎蒼聽出了她的意思,不慌不忙一句撇清,另一層意思是,我比你晚出現在霧橋,不知道誰才是掃把星。

舒浔當沒聽見。

然而犯罪分子各地都有,誰出現在什麽地方,和犯罪分子作不作案并沒有直接關系。兩大專家再次重聚,早就從鷺洲公安那邊聽說他二人在偵破3.14案件時的神跡,霧橋公安局刑偵支隊副支隊長鄭煥書心裏暗爽得不行。其實他并沒有向領導彙報請求專家協助,可上頭領導說中刑大的左擎蒼教授因論文調研需要,将到各地參與系列殺人案的研究和破獲,恰好霧橋有這類案件正在偵破,就讓他們逐級做好迎接左教授的準備。鄭煥書沒想到,霧橋藏龍卧虎,舒浔竟然就是本地人。

胡皎不知道自己現在還能不能把舒浔帶到現場去,站在原地無奈地抓後腦勺。鄭隊上來跟舒浔握手時,感慨地說:“沒想到舒老師這樣年輕漂亮!聽左教授說,您也在從事這方面論文的研究。作為一線,我們配合專家是應該的,您跟小胡也要去現場?不如就一起走吧。”

胡皎喜形于色,拉着舒浔就走。

舒浔回頭不滿地看了左擎蒼一眼,她的論文寫什麽他知道?不知道還跟別人胡說八道,以前沒看出來他這麽八卦。八成又想跟她鬥,來證明她即使出國留學幾年,也仍然比不上他。

居心叵測。

進了居民樓,鄭隊和胡皎擠在門口開門,舒浔有意和左擎蒼拉開距離,故意落在後面,樓梯拐角處,見他站在比她高幾臺階的地方,居高臨下,面對着她。他本來就高,這下子舒浔擡頭看他一眼都懶得昂首,只顧繞過他。他右手一擡,擋住她的去路。舒浔只平視他腕間戴着的黑色手表,進而看見他手心裏的疤痕。

他左手有了動作,飛快地從她發頂拈了個什麽東西,玩笑似的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間,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外面樹上的淡紫色小花,不知什麽時候也落了一個在她頭上。

舒浔拍了拍流海,确定頭上沒有花瓣後,繼續上樓。

以前,中刑大搞什麽攝影比賽,舒浔拿個相機左拍拍,右拍拍,拍回一大堆談不上藝術價值的照片,卻還自以為是拿給他看,拜托他幫忙挑一張參選,其實,是想找個機會多跟他說幾句話。辯論賽之後,他倆關系談不上融洽,但誰都看得出來舒浔喜歡他,用她那簡單粗暴的方式——多給他找不愉快。

他看了她拍回來的百來張照片,還真的挑出來一張。不知哪裏的殘破臺階,可能剛下過一場急雨,打落了許多花瓣,淩亂散落滿臺階。她可能就趴臺階下往上拍,鏡頭裏有滿眼落英,又有不遠處蜿蜒樹枝上依舊盛開着的幾朵紅花。談不上角度,談不上構圖,也談不上意境。然而他挑出來,用PS将色調調得黃了些,顯得滄桑了。起了個标題,替她傳給了投稿郵箱。

一個月後的評比結果出來,舒浔沒想到自己還獲了個二等獎。那張照片被挂在學校網站上,寫着:

二等獎作品《最是人間留不住》 拍攝:舒浔

評委說,此景常有,能感悟此意境者不常有。标題極為貼切,猶抱琵琶半遮面,深長意味都在後半句。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也不知道她還記得多少,又或許已經忘了這個“典故”。

難道,終究是留不住?

樓梯扶手旁,左擎蒼眼中意味不明,只是低頭,本該随手丢棄的一朵小花,躺在他的手心裏,四指輕輕一合,蓋住了,握了片刻,冷涼的花瓣似乎也沾了些許溫度,才又擡手揣進胸口的口袋裏,看似十分不經意。

案發現場在六樓,比起那起“血色.情人節”案,這個案發現場要幹淨得多,但犯案手段拙劣許多。兇手在窗臺上留下了腳印,甚至在死者葉蓓豔身上留下了字跡。胡皎介紹道:“樓道緩步臺窗戶東側有擦蹭痕跡,被害人屍體頭部有鈍器傷,上身睡衣被掀起到胸.部以上,背部被利器刻了一個不文雅的字……”

“什麽字?”剛進門的左擎蒼打斷胡皎的話。

“應該是個……‘騷’字。”胡皎還有點不好意思說。

左擎蒼挑眉,“應該?”

“嗯,兇手寫成了女字旁。其實很多人都這麽寫,好像只要跟那方面沾上關系,都是女人的事。”胡皎這會子忽然義憤填膺,“一個巴掌拍不響,憑什麽都怪女人?”

“你接着說。”舒浔冷顏催促。

胡皎意識到自己話多了,可能是舒浔在這裏,她太放松的緣故。于是,又接着說下去,“死者生前被X侵,Y部被刀刺穿,被穿上了連體襪和高跟鞋,床上還扔着一些雜物,啤酒瓶、辣椒醬、撲克、筷子什麽的。窗臺只有進來的部分鞋印,沒有出去的,可見兇手最後是從正門走出去的。”

舒浔的預感果然沒錯,兇手終于成功了,這才是他心中所想所願,以前三起案件,要不就是試探,要不就是鍛煉。跟3.14案不同,兇手不會僅僅滿足于一次作案,他正在興頭上,這僅僅只是第一次的成功。

忽然,她想到了什麽,對鄭隊說:“兇手一般選擇獨居或者單身的女人,至少,家中是沒有男人的,可這個死者據我說知不是單身,她有老公,還有個只比我小兩三歲兒子。兇手怎麽會選擇她呢?”

鄭隊一臉了然地看向胡皎,哦,這姑娘那天在支隊長面前振振有詞的,原來早就把案件信息透露了,身後有“高人指點”。好在舒浔也不是外人,否則得好好罵一罵胡皎。“是這樣的,舒老師,你可能跟死者還是不太熟,其實她早就一個人住了,他老公大約十年前就在跟她鬧離婚,都分居多少年了。她兒子前陣子搬出去跟女朋友住一起,很少回家。我們也按照程序問過熟識她的人,她人緣并不好,基本沒有人會來串門,所以她實際上也算‘獨居女人’。另外還問出來一些很不堪的事,個人作風方面的吧,我都不太好意思當着你們兩個沒結婚的姑娘面說。”

舒浔垂下眼睫,想起媽媽說的那句“她的那些破事說出來可能比誰都難聽”。所以人平日裏還是多積點口德,在背後說人,難免別人背後不說你,并不是只有你有添油加醋的本事,大家都活在口舌中,還是圖個清淨好。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兇手的活動範圍并不大,基本上可以定位在平寧區。”左擎蒼有個習慣,到一個地方就先把這個地方的地圖細細看上一遍,霧橋來了兩次,地圖看過兩遍,早已記得差不多了。“平寧區居民并不密集,從地圖上看,大學城也在這一帶,另外還有一些學校和企業廠區。大學生、教師、企業管理人員這類學歷相對較高的人都可以排除,一個并不難寫的字都寫錯了部首,兇手學歷在初高中這個範圍,不排除有盜竊前科。”

“我們也是……”鄭隊剛開口,手機就響了,他含笑抱歉,走到一邊接起。

舒浔聽他分析得頭頭是道,覺得自己有點多餘。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跟上次不同,她沒有受到正式的邀請,更沒有如他所說在進行什麽論文調研,再與他纏鬥對自己很不利,或許哪一天,她舊情複燃,他隔岸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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