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殺侄
高殷在位不到一年就被廢黜,叔父高演即位,改元皇建,并将妻子元氏立為皇後,至于皇儲之位卻給了自己的兒子高百年,曾經對高湛的承諾都抛之腦後。
想到自己一心為六哥出力,為他争奪皇位,如今卻讓侄子做了儲君,高湛心裏自然不平衡。
高演深知高湛因此事而耿耿于懷,憤然不平,于是讓高湛留守邺城之時,還任命庫狄伏連為幽州刺史,齊國名将斛律光之弟斛律羨為領軍,以此來分割高湛的兵權。
長廣王高湛留守邺都,濟南王高殷也時常住在那裏,不久,卻有人說邺城有天子氣。平秦王高歸彥聽聞此事,又想起自己曾為高演篡位出過力,所以怕高殷再次複立為帝,對自己不利,就去慫恿高演将其誅除。
高演也怕自己被侄子奪位,就命高歸彥趕赴邺城,征召高殷來晉陽。
在高歸彥趕往邺城期間,高湛深知自己的性命可能不保,于是向族侄高元海問計。
高元海卻道出一句:“皇太後萬福,至尊孝性非常,不會做出兄弟相殘的事讓太後難過,殿下無須為此憂慮。”
高湛聽得出來,他這番話明顯是在敷衍自己,便急道:“平日我對你誠心相待,現在你就是這麽應付我的嗎?”
高元海無奈,就對高湛說容自己細想一夜,然後再向他獻策。
高元海側夜未眠,冥思苦想。夜漏還未滴盡,高湛便闖了進來,突然出現在高元海面前,逼問他有何神算。當時,高元海立即獻上三策:
上策:讓高湛學西漢梁孝王,帶着幾個随行的人快馬趕赴晉陽,先去見皇太後哀求,然後再去見皇帝,請求削去兵權,至死再不問朝事,這樣必能保住平安;
中策:便是讓高湛上表,說是自己威權太盛,恐怕會有人進毀謗之言,難敵衆人之口,遂請求出任青、齊二州刺史,下半生平靜地住在那裏,如此,自然不會招來毀謗或是議論;
以高湛的為人、性情,必定是不肯服軟,更不願棄權,于是又很快詢問下策。
高元海突然面露遲疑,怕出言會遭受族滅之禍,及至高湛再三逼問之下,他方才開口:“濟南王是文宣帝的嫡長子,聖上假傳太後之命而奪位。現今殿下可聚集文武朝臣,拿出征召濟南王的敕令,以示百官,然後抓獲斛律羨,斬殺高歸彥,立濟南王為帝,號令天下,以順讨逆。此萬世一時,是非常難得的機會。”
高湛大悅,此計倒甚合他意。将來濟南王高殷即位,他便能以皇叔的身份輔政,控制仁懦的少年皇帝,執掌大權。
不過想歸想,高湛還是沒有那個膽量,于是讓術士鄭道謙等人占蔔,只聽衆術士皆言:“靜觀其變才是大吉,大舉兵事反倒不利。”
Advertisement
潘子密也通曉占蔔之術,便私下裏對高湛說:“當今聖上就快晏駕,殿下必為天下之主。”
又有巫觋亦蔔之,都說:“不須舉兵,自會大吉。”
高湛聽畢,方肯作罷。
高湛正在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但高殷卻想不出任何解決的辦法,依舊待在自己的房裏,一個人靜靜地站在窗前。
過了片刻,忽見李難勝走來,聽見她開口:“正道,你在想什麽?”
高殷道:“我在想平秦王何時會到達這裏?我已經聽說他要來邺城,就是為了帶我去晉陽。想必,我這次去是兇多吉少了!”
李難勝忙道:“怎麽會呢!聖上曾經不是在文宣帝的病榻前立過誓,還答應過太後不會傷害你。更何況,你還是他的親侄啊!”
“親侄又如何,為了天位兄弟之間都能手足相殘,更別說是叔侄。宋孝武帝生前寵愛第八子劉子鸾,長子劉子業也因此對他心懷怨恨。直到劉子業即位,因念及舊怨,逼迫弟弟劉子鸾自盡。當時,年僅十歲的劉子鸾就曾對左右說過‘願身不複生王家’。他說這番話,想必也是因為自己生于帝王家,而發出的悲嘆吧!”
“不複生王家!”李難勝也不由道出這五個字,臉上掠過一絲悲涼。
“我想活下去,只可惜,眼前的所有事不是自己能掌握。難勝,無論我以後發生何事,你都要堅強地、好好地活下去。一定要答應我!”
“正道……”
話音未落,就見高歸彥帶衆兵來到高殷的府邸,命兵士站在門外,只有高歸彥一人走了進去。
他看着高殷,緩緩道:“聖上有命,召濟南王速去晉陽……”
高殷很快開口問他:“卻不知聖上此次讓我去晉陽,所謂何事?”
高歸彥卻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依命傳話。”
高殷冷哼一聲,“殿下貴為平秦王,當年又為聖上即位出了不少力。如今,聖上命平秦王大老遠趕來,卻只是為了傳話?沒想到我這個叔父,還真是看得起我!”
高歸彥徹底無言。半晌,高殷又道:“還請平秦王殿下暫且出去,我準備好了自然會随你趕赴晉陽。”
高歸彥沒有多言,只對他說“不要太久”,便轉身邁出大門。
高殷接着回身看向李難勝,只見她的眼眶已經紅潤,臉上淚光點點,額頭上冰冷的汗水慢慢滑落下來,直到下巴、頸脖。
她立即抓住他的手,忙道:“別去!”
高殷微微苦笑,“我若不去,便是違命……”
李難勝泣道:“可是,你若去了,我怕你永遠都回不來……”
高殷含淚道:“反正橫豎都是死,倒不如去聽聽這個叔父會說什麽,又是如何面對我的。”
他依舊看着她的面容,柔聲道:“難勝,等我回來!”
李難勝連連點頭,良久後,就見他出了房門,随高歸彥一同離去。
事情跟高殷想的一樣,他剛進大殿,高歸彥就依高演的命令,讓左右将高殷拿下,緊緊抓住他的雙臂,使他動彈不得。
很快,高歸彥便親自拿過內監手中的鸩藥,想要強行将它灌入高殷的嘴裏。高殷拼命抵抗,掙紮了很久才擺脫左右侍衛——與他們争執時,正巧那瓶鸩藥摔在了地上,已經碎裂。
他悲憤不已,雙眸定定地望着自己的親叔父,縱聲道:“父親,文宣帝,看看你的兄弟是如何對待你的妻兒,殘害親侄的!這就是骨肉至親,骨肉至親!”高殷狂笑不止,凝視自小疼愛自己的六叔,忍不住流下淚水。
高演見他這神情,又聽見他道出“骨肉至親”四個字,只覺羞愧。
高演心軟了,遲遲不肯下令,高歸彥開始心急,立即喚他:“陛下!”
高演看了看他的眼色,深知他的意思,遲疑良久才命人将親侄給扼殺了。
高殷直到死都還在掙紮着,嘴裏不斷地喚高演:“阿叔,阿叔……”只聽他的聲音沙啞,還帶有一絲懇求。在他說出“阿叔”二字時,高演像是看見他的眼睛裏浮現出一個少女的身影,仿佛那一聲懇求是因為她而吐出來的。
高演心痛不已,有些悔恨。他不敢再看地上躺着的屍體,命左右将高殷擡了出去。看着沒有氣息的侄子,他不禁想起二哥高洋臨死前說過“江山要奪就奪,但不要殺他,更不要傷害他們母子。”
只可惜,高演還是違背了自己的誓言,将年僅十七歲的侄子送上了黃泉路。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