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連綿起伏的群山隐在夜色裏,時不時傳來一兩聲夜鹘的叫聲,空中無星無月,只有山巅之處的幾處院落有點點燈火。
其中一間房裏縷空香爐飄着絲絲暗香,坐在床上的溫岚透過眼前一片紅,看到中央的桌案上亮着一雙紅燭,紅燭的底座連着一根閃着微弱金光的絲線。
她眨了眨發澀的眼睛,還有點弄不清楚狀況,她只知道自己穿進了一本仙俠虐戀文裏,情節還沒整理明白,剛才一直被人擺弄,又是梳洗又是換衣,剛送進這房間不久。
此時門外傳來一個溫潤的聲音,“岚兒,別怕,情線燃盡,同命絲凝,你我即結成道侶,此生此世永不分離。”
溫岚沒有出聲,偷偷掀開頭上紅巾一角,看了一眼這間不大的屋子。
房間雖不大,但是布置得古色古香,富麗堂皇。
大約是對她的表現感到滿意,那個聲音更加溫和:“大師兄先去前院應酬,一會兒回來陪你。”
溫岚側耳傾聽了一陣,直到聽不見腳步聲,她才站了起來,一把扯掉頭上的紅巾,扯了扯身上的紅衣,露出白皙優美的脖頸,狠狠喘了口氣。
然後飛快跑到窗邊,輕手輕腳推開木窗,剛想翻窗跳出去,就聽到一聲輕輕的冷哼。
她一擡頭,窗外的樹下有個背靠着樹幹站着的身影,暗淡的光線下,溫岚只看到一雙分外明亮的眼睛。
“小師妹不是堅決要與大師兄結為道侶嗎?”
他隐在樹影中,身影缥缥缈缈,聲音卻異常清晰,有些低沉,如羽毛刷過溫岚的心房。
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唯一讓她覺得熟悉的只有這個聲音,她以前在夢中聽過這個聲音。
溫岚警惕地收回已經伸到窗臺上的腳,順手把窗關上,靠在窗邊理一理炸得她頭疼的記憶。
這裏是靈心劍宗,她即将成為某個人的道侶,但是腦海裏不但有記憶,還有別的信息,是一本書,而且還是她剛看完的,書的內容與原主的記憶交纏着不停地湧入腦海。
頭痛欲裂,溫岚雙手捂頭,往後一撞,頭上的金冠應聲而落,如墨般的長發驀然散開。
身後木窗被人敲了敲,聲音壓得極低,“小師妹,你真的不知道這樣你會沒命的?你已經沒有了金丹和靈根,怎麽扛得住大師兄的魅魔之毒?”
那人似乎離窗邊極近,就算是全力抵抗頭疼的溫岚都可以聽到他的心跳,她試圖從記憶裏搜到關于他的信息,但是關于他的一切非常簡潔,只有一句話。
靈心劍宗宗主三徒弟,鳳千城。
她知道他口中所說的那個大師兄是全書男主穆純之,而原身是他們的小師妹,正好與溫岚同名。
鳳千城的聲音有一種奇異的魔力,能把溫岚從頭痛的慘況中拉扯出來,溫岚呼出胸中悶氣,再次開窗,“我跟你走!”
她剛剛才知道,同命絲凝結之後,虐文女主的命運再無法更改,她将會以凡人之軀孕育魔胎,以血飼魔,成為靈心劍宗稱霸修真界的活祭品。
原主就為了成為龍傲天男主真正名正言順的道侶。
然而,穆純之是有白月光的,原主只是個替身,而且之前為了男主的白月光,原主已經失去了金丹和靈根,身體也差得一步三喘,百病纏身,等于她接收到的是一個千瘡百孔的身體。
溫岚此時腦海裏只剩下無數個卧糟。
剛穿過來就成了廢柴,簡直無法忍受!
她退開一步,木窗再次被推開,鳳千城伸出一只手拉了她一把,将她甩出窗外。
而後,他翻躍窗臺,快步走到紅燭旁邊,指尖刀光乍現,他的左腕頓時血湧如柱,鮮紅的血液滴在金線上,并冒出一絲紅色的火焰沿着金線燒了過去。
溫岚站在窗外,用手捂住嘴巴,将尖叫咽了下去,睜大眼睛看着鳳千城白得透明的臉。
他的唇色豔紅,鳳眸長眉,有一種淩利的美。
看上去微弱的金絲居然這麽堅韌,久到溫岚以為他的血會流盡,遠處已經有腳步聲傳來。
“鳳......三師兄,有人來了。”溫岚緊張得心髒都快跳出來了,顧不得全身叫嚣着的痛覺神經,急忙撲到窗邊,壓低嗓音叫了一聲。
鳳千城回頭看了她一眼,露出一個微笑,“再等等,同命絲不燒燼,你無法逃脫。”
他右手五指手訣翻飛,一張符紙憑空出現卷起桌上的灰燼,他做完這個動作後,紙符朝他心口猛沖過去,最後消失不見,他的身體晃了晃,很快就轉身跑向窗邊,一躍而出,拉着溫岚就跑。
數柄飛劍刺穿他們的落地之處,掀飛一地沙石,數條暗影追在他們身後。
兩人跑進後山,溫岚一陣猛咳,只跑這麽短的距離,她的身體就像個破風箱,只要輕輕一捏就散架。
“我......跑......不動了。”她一口氣沒緩過來,腿一軟,撲倒在地。
鳳千城被她帶着,滾落草地,他好像比較溫岚更脆弱,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
身後破風聲撲來,一柄飛劍擦着溫岚的耳側飛過,擦破了她的臉頰,顫巍巍刺入草地裏。
她頓時怒了,踉跄兩步,吃力地拔起草地上的飛劍,咬緊牙關,用最後的力氣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射去。
一聲慘叫瞬間傳來,立刻就傷了一人。就算她如今身體廢了,吸收不了靈力,她還是靈心劍宗裏劍意最強的人。
原主天生就是個劍修。
哪怕換了個芯子,這具身體依舊是天地至寶,純陰之體,還是先天劍體,要不然靈心劍宗上下也不會用盡法子給原主洗腦,讓她甘願赴死。
只要飛劍在她手中,哪怕只有一口氣,也能把淩利的劍意激發,傷人于無形之中。
這幾乎是本能的反應。
溫岚狼狽地倒在地上,好在身後再無飛劍招呼過來,對方似乎對她極為忌憚,一時沒了動靜。
她躺了一會才攢到力氣,推了推旁邊一動不動的鳳千城,卻被他身上的熱度驚到。鳳千城渾身發燙,就像一團高溫燃燒的火焰。
“三師兄,三師兄。”
鳳千城氣息微弱,虛弱無力的手指張開,掉出一顆指頭大小的紅色圓珠,“往西走......離......朱......城......”
鮮血從他嘴角溢出,被沾染上的綠草霎時成灰,凡有血跡的地方,都有紅色火苗燃起,草地傾刻間着了火,火光映着這一片密林遠處飛奔逃竄的身影。
還好火焰避開了溫岚。
她連忙拾起那顆滾落草地中的紅珠,再回頭時,鳳千城已經不見了,化成點點星光,消失在夜色裏。
距離靈心劍宗所在的諸嶺山脈萬裏之遙,一座巨城的地底深處,一團巨大的紅色火焰在黑暗中跳動,火焰中心放置着一個雕刻有祥雲紋的冰棺。
一名白發男子懶洋洋地靠着棺壁而坐,長發鋪在棺外,散在火中。搭在棺沿上的手端着一個翠綠的玉酒盞,黃金酒液一直從酒盞之中流淌而出,飄在空中被火焰溫着,醇酒的香味在黑暗的地底擴散。
他面容蒼白,長相俊美,額間紅色的火焰紋閃着微微的紅光,長眉之下的鳳眸似笑非笑。
“又損失一個,真無趣啊。”
他的嗓音低啞,像是許久沒有說話。他的面前憑空出現一團紙符,目光所及,紙符展開,一小撮金光閃閃的粉末飄散起浮。
“同命絲?難怪了......”
左手指尖微動,金粉盤旋成一條細線纏繞在修長白皙的小指上。
“禀城主,不周宮的來使已到。”遠遠傳來屬下的聲音,重聲層層疊疊,從上面寬闊的穹頂傳來。
“不見。”
諸嶺山脈一夜被燒掉了一座主峰,火光沖天,靈心劍宗顧不上追擊溫岚。
主峰地下可是藏寶庫,誰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整個宗門千年以來的積累毀于一旦。
在所有靈心劍宗修士救火的時候,溫岚已經下了山,說起來也奇怪,只要将鳳千城給她的那顆紅珠子握在手中,她的身體就能支撐她奔跑跳躍。
雖然沒有靈氣,但是這具身體記得那些趕路用的身法,紅珠子的能量在她腳下源源不斷流轉,實實在在讓她體驗了一把健步如飛。
跑了一天一夜都不累,第二天榜晚到了一個小鎮上,找人一打聽,已經遠離靈心劍宗百裏。只是情急之下,她跑錯了方向,一路往南邊跑了。
作為一個用慣地圖導航的現代人,溫岚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
她敢保證她人生二十二年裏從來沒有這麽狼狽不堪的時候。
她身無分文,餓得腿軟,靠坐在一個院落的牆根,目光灼灼地看着對面小店門口剛出籠噴香撲鼻的包子,忍不住咽口水。
她抱着膝蓋坐着,蒼白的臉蛋有幾道黑灰,身上紅衣的衣擺也被路上的荊棘劃成了碎布條。
只是普通的紅嫁衣,不是女修常穿的防禦寶衣。
幸虧腳上穿的鞋子是繡有順風紋的低價法寶,沒有壞,就是鞋面又是泥又是灰燼,原本的顏色看不出來了。
溫岚樂觀地想,還好不是讓她赤腳飛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