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顧茂行似乎察覺到寧陸離的目光, 側臉看了過來:“怎麽了?”
寧陸離語氣僵硬:“就,就, 怎麽樣。”
顧茂行:“你說分工嗎?既然你玩過賽車,那這個環節就看你的了, 投籃交給我。”
寧陸離心中一喜, 果然不記得了。十年前的小事情, 哪能記得那麽清楚。他也是臨到頭來, 才想起這件事情來。
更何況,寧陸離還是因為那是他第一次受骨折這種傷, 有了痛的領悟才會記得特別清晰。至于顧茂行,骨折傷痛得又不是他, 肯定不會記那麽清楚的啦。
寧陸離的心神立刻放松下來,在接下來的環節發揮得極其完美。
顧茂行工作忙,籃球打得少, 但身體記憶起碼還在, 失誤過一次以後就找回了投籃的手感。兩人在接下來的賽程中勢如破竹, 很快挽回在A國段的頹勢,以第二名的成績到達了中繼站。
***
白天取得的好成績,讓寧陸離極度愉悅,表現在于洗澡的時候靈感爆發,随口哼了一小段曲子出來。
寧陸離就哼着小曲裹着浴袍走了出來, 他才在沙發坐下, 想着要不要倒杯紅酒培養下氣氛, 再激發點靈感把這小曲完善一下。
門鈴響了。
寧陸離起身去開門, 看到顧茂行站在外面,穿着休閑服,應該也是洗完澡的樣子。奇怪的是,他手裏拿着一個黑色皮面筆記本。
顧茂行:”找你有點事。”
白天的小插曲,早被寧陸離抛之腦後,他毫無防備的讓開:“哦,進來吧。”
寧陸離到衣帽間套了件T恤短褲出來,看見顧茂行坐在沙發上翻那本筆記本。
“這個點還談工作,你還真是個工作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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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茂行:“不是工作,你先坐下。”
寧陸離可不傻,一看顧茂行的表情他就覺得不對頭,這完全是秋後算賬的表情。出于自我防備的心理,他坐在了離顧茂行最遠的位置。
顧茂行倒也不在意:“你還記不記得你十六歲的時候,那年暑假……”
寧陸離:“不記得,都那麽久以前的事情了,誰還記得啊。”
看寧陸離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顧茂行只是笑笑:“哦?那可是你第一次骨折,真不記得了?”
寧陸離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你說那事兒啊,都過去了,我鐵血真漢子哪裏會記得那麽點小傷小痛的。”
顧茂行直接戳穿:“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事情,當初是誰保證絕對不會碰賽車,如果再犯,任憑我處置的?”
寧陸離眼睛向着天花板就看了過去:“有這事?我怎麽不記得,你肯定是記錯了,或者是做夢。我說你們這些當演員的,就是這點不好,做個夢都能腦補成真的。”
顧茂行心裏想笑,眼前的寧陸離,和十年前沒有任何區別,幹了壞事被抓住的時候都是這種樣子。然而他臉上沒有透露出絲毫來,依舊很是嚴肅的樣子。
寧陸離的性格,顧茂行很清楚,但凡他露出絲毫笑意來,這熊孩子就能撒潑打滾地把今天這事給賴過去。
顧茂行把手裏的黑色皮面筆記本,攤開來放在桌上推了過去。
這筆記本,寧陸離見過不知道多少次,反正顧茂行幾乎是從不離身的帶着。
他以為這就是本工作筆記,也沒怎麽在意。上次在飛機上,他在這本子裏瞟到過小時候的黑歷史照片,本來是想偷偷翻開看看,後面又因意外也給忘了。
現在這本神秘的黑色皮質筆記本,就這麽大喇喇地攤開在他的眼前。
寧陸離瞪了幾秒,有種不祥的預感。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逃避也沒有用。
他伸手拿起本子,定睛一看。
熟悉的字,特別熟悉,稚嫩的狗爬字體,被悉心的用塑料透明膜封存着。
“……”寧陸離,“你,你變态啊!為什麽這張破保證書你還留着!”
顧茂行:“和你有關的東西,我當然會好好保存。”
說起這事,寧陸離就想起上次在飛機上看到的照片。他擡手就往前面翻,果然看到那堪稱人生黑歷史的照片。
“你你你,你怎麽能把這種照片也随身攜帶。”
顧茂行:“寧寧,你不要轉移話題。當初你的保證,都白紙黑字在那擺着。”
寧陸離算是明白了,顧茂行這是挖了個坑在這裏等着呢。保證書保存得好好的,今天他說的那句話和比賽都是全程錄制,完全沒有耍賴的餘地。
“好吧,你說,怎麽懲罰。”寧陸離只能認栽,大丈夫敢作敢當,自己立的FLAG,哭着也得承擔後果。
顧茂行:“老規矩。”
寧陸離一臉惶恐,站起來捂着臀部倒退三步:“不要吧,大家都成年男人了,這樣做太沒面子了。”
兩人之間的老規矩很簡單。
寧陸離七歲以後,就幾乎被寧家人寵上了天,幾乎是要星星不給摘月亮。在這種寵溺之下,寧陸離沒有長歪,應該要歸功于顧茂行盡心盡力的陪伴和管制。
顧茂行雖然和寧陸離同齡,但卻是承擔了很大一部分人生導師的角色。
寧陸離其實是個自尊心挺強的小孩,有時候還死倔。顧茂行為了讓他長點記性,對于某些觸及到底線的錯誤,就有了這個懲戒方法。
很簡單,打屁股,輕輕地拍幾掌而已,顧茂行下手當然不會很重,只是會讓寧陸離覺得面子上過不去從而把這教訓記得牢靠。
顧茂行起身,從浴室裏拿了塊浴巾出來:“成年人了,當然會給你留點面子。”
寧陸離一看,只能認栽,不就拍幾下臀部嗎,多大點事。
“來吧!我犯的錯,我認了。”
寧陸離直接趴在床上,用枕頭捂着自己的頭,拒絕去看這丢臉至極的一幕。然而視覺被阻礙之後,其他感覺就變得特別敏感起來。
夏天的短褲,布料輕薄。寧陸離感覺有柔軟的布料落在了臀部上,随後就是待着些許力度的手掌落下來。
其實有了浴巾的阻隔,寧陸離本不會感受到顧茂行手掌上的溫度,他卻覺得,手掌落下的地方像是被火燒火灼一般,燙得驚人。
這種熱度,甚至慢慢擴散開來,一直蔓延到臉上心底。
顧茂行動作很快,本來就只是懲戒意味而已,不是真的要揍寧陸離的屁股。
“好了。”
寧陸離沒有翻過身來,悶聲說了句:“你走,我現在不想看到你的臉。”
顧茂行也不和他計較,寧陸離這種反應很正常。以前每次都會避着兩天不見人,反正只要他誠心道上幾天的歉,寧陸離就可以消氣了。
咔——
聽到門被掩上的聲音,寧陸離這才翻過身來。他不想照鏡子,也不想動,臉上的熱度已經告訴了他自己現在是怎麽一個德行。
大概就是臉紅得跟猴子屁股沒什麽兩樣。
寧陸離再怎麽鴕鳥心态,也能回過味來,自己這心态絕對是不對勁的。不過是揍個屁股而已,他剛才居然差點有反應了!
“完蛋了,×乎那些人說的不會是真的吧。也不對啊,揍屁股起反應的話,寧陸離你是不是個抖M啊!”
覺得價值觀有些崩塌的寧陸離,又掏出手機,打開了熟悉的×乎。反正披着馬甲誰也不認識誰,這種事情有一就有二,沒關系了。
“提問:被發小揍屁股的時候,差點有了不可描述的反應是怎麽回事!我是不是變态啊!”
寧陸離有所進步,表現在于提問完畢後沒有再欲蓋彌彰地把手機塞到床底下,而是捧着手機等回答。
“恭喜,大概過幾天就能看到,謝謝大家我們在一起了的經典橋段。”
“翻了一下之前的提問,又是摸腹肌又是揍屁股的,你們的情感生活這麽刺激的嗎?”
“變态說不上,據我推斷,你應該是大魔法師級別了,一點刺激就控制不住自己,發洩出來就好。”
……
玩了玩了,這回真的完蛋了。他居然對相伴一起長大的好兄弟産生這種不可告人的想法,這簡直是,禽獸啊!
寧陸離把手機往枕頭下面一塞,覺得今夜大概要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寧陸離坐在床上發呆。
他昨晚居然秒睡!說好的無法接受事實導致失眠呢,說好的因為對好兄弟産生不可告人欲望而輾轉反側呢?
為什麽對于這件事情,接受度會這麽良好啊,寧陸離你還是個人嗎?
寧陸離也只能用三分鐘的時間進行自我反省和唾棄,随後便要起來打理準備。
畢竟,還有一天的賽程沒有結束。
一整天的錄制中,寧陸離數次佩服自己良好的接受能力,居然能夠毫無壓力地面對顧茂行的臉,順利将整天的錄制完成。
在中繼站,寧陸離和顧茂行因為配合默契,再度回到第一名的寶座。
然而,走出中繼站的時,顧茂行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寧陸離很沉默,表情也很嚴肅,跟以往那個只要拿了第一就特別嘚瑟的寧陸離完全不一樣。
顧茂行還在想怎麽安撫順毛,是不是因為昨晚的事情讓寧陸離現在情緒不佳,就聽寧陸離開口了。
“喂,陪我逛逛吧,歐洲我逛了個遍,就這Y國來得少,你當年不就是在這個城市留學的嗎,應該挺熟悉。”
顧茂行回道:“好。”
寧陸離不說,顧茂行也知道,他游遍整個歐洲,卻偏偏不來Y國的原因是什麽。
兩人就這麽沿着古老的街道閑逛。話不多,只是到了些特別的景點,顧茂行會說上幾句。
氣氛有些沉默,卻不尴尬。熟悉的兩人待在一起,即使不需言語,之間也能流淌着溫情。
L城的天氣,不可捉摸。
夕陽西下,華燈初上之時。昏暗的天空中,突然飄過濃密的烏雲。
顧茂行經驗豐富,一看就知道馬上有暴雨來襲。
他拉住寧陸離的手:“要下雨了,跟我來。”
寧陸離被扯着一路向前跑,轉過一個街角,眼前的景色就變得有些熟悉起來。
這個地方,他曾經來過。
寧陸離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對這明明只在十年前見過的街景會那麽熟悉。
二十米之外,那個立着銅制郵箱的兩層公寓,外面有一個狹長的花園。這傳統的Y國建築,就是顧茂行在Y國留學的時候住的地方。
顧茂行見寧陸離突然停了下來,開口解釋:“這是我在這裏留學時住的地方,當時把這處産業買下來了,我們先進去避雨。”
兩人堪堪踏進房門,就見到外面大雨傾盆。嘩啦啦的,模糊了一切界限,整個街景在雨水和路燈的暈染之下,變成朦胧的暈黃霧氣。
顧茂行關上門,把這吵人的雨聲隔絕在外。他又擡手打開了燈,暖白的光芒瞬間在屋子裏鋪陳開來。
寧陸離終于走進了這間在十年前被拒之門外的公寓,他一下就從自己那點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中走了出來。
能走進這房子,或許是一個機會,完全了解當年顧茂行執意遠走原因的機會。
一樓是個小小的客廳,旁邊是餐廳和廚房。因為主人不在這邊居住,家具上都蒙上厚厚的白布。
顧茂行走過去,把沙發上的白布掀開:“坐吧,這裏定時有人過來打理,水電都有,保持得還算幹淨。就算雨不停,湊活睡上一晚還是可以的。”
寧陸離:“你怎麽會留着這套房子,難道是以後想到這邊定居?”
顧茂行:“怎麽會,我沒想過移民的事。不過這房子對于我來說,有些特殊的意義,偶爾住上幾天也挺好。”
寧陸離挑了挑眉:“特殊意義?比如給我吃個閉門羹?”
顧茂行揉了揉鼻子,這是他不知所措地時候會出現的動作。
寧陸離不知已經多少沒見過他這個動作了,從祝佳佳那裏聽過幾耳朵的心理學知識來說。現在這個時候,或許是擊潰顧茂行心理防線的最佳時機。
那些顧茂行不願意說的秘密,或許都能在今天得到一個答案。
寧陸離正準備趁勢進攻,就看見顧茂行站起來:“浴室在上面,在外面跑了一天,你先去洗個澡,舒服些。”
“好吧。”寧陸離知道,要對付性格內斂的顧茂行,這事情還得多點助力。
二樓只有一個房間,很大的主卧,連着書房衣帽間和浴室。
顧茂行從衣櫃裏翻出幹淨的毛巾遞給寧陸離:“你先洗吧,我剛試過了,熱水可以用。”
寧陸離點頭,拿着毛巾朝浴室走去。推門的時候,他悄悄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顧茂行走到了陽臺上。
寧陸離腳步一轉,偷偷地就溜進了一旁的書房。他掩上書房的門,然後才打開了燈。
燈一亮,寧陸離就呆住了。在書房的牆上,挂的全部都是他的照片,從幼年到少年,甚至在十七歲決裂之後的照片都有。
從照片拍攝的角度可以看出,這些照片大多都是偷拍。原來這些年來,只是寧陸離自以為他們之間斷了聯系,顧茂行卻一直關注着他。
寧陸離心亂如麻,總覺得那根線頭就在眼前晃啊晃的,只要在進那麽一步,就能抓住線頭,得知顧茂行到底是為什麽離開。
他暫時還沒能想明白,卻不想多想。以寧陸離的沖動性格來說,直接沖過去問個清楚才是最符合他行為準則的。
過度的震驚,讓寧陸離完全忘記了倒帶讀檔這回事,直接把心中沖動付諸行動。
寧陸離從書房沖出來的時候,看到昏暗的陽臺上有一點紅光閃爍。他走到顧茂行身後的時候,煙味彌漫。
“你抽煙?”
顧茂行猛地回頭,有些不知所措:“你怎麽就出來了,水熱不起來嗎?”
他看着寧陸離的目光落在手指上,有些慌忙地把煙頭按在煙灰缸裏,又急忙解釋:“寧寧,我就是心情不好的時候抽兩口,很少的。你要是不高興,我以後再也不碰了。”
寧陸離對于氣味很敏感,且又出于保護嗓子的原因。他從來不抽煙,而且很讨厭煙味。在中學的時候,就在顧茂行面前表現出了對抽煙者強迫他人吸二手煙這種行為的極度厭惡。
只是現在的顧茂行,在外闖蕩多年打下一片天地,在工作上仿佛沒有任何事情能夠難道他。
就這麽一個在外形象極度可靠又強大的男人,居然還會因為被自己抓到抽煙而驚慌失措,這是為什麽?
“你有沒有試過換個角度看顧茂行?”
祝佳佳的話,突然在寧陸離腦海中響了起來,再加上昨晚自我認知的改變。
那根關鍵的線頭,呼之欲出,寧陸離毫不猶豫地一把抓住。
“顧茂行,你是不是喜歡我?”
顧茂行猛地就望了過來,眼中驚慌的神色比剛才被抓到抽煙更重:“我,沒,不是,寧寧你聽我說……”
寧陸離只看到顧茂行臉色蒼白,語無倫次地想解釋些什麽,卻又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熟悉的天旋地轉感又來了,寧陸離心裏一慌。
不好,昨天沒存檔!
寧陸離再也顧不上其他,直接向前跨了一步,一把揪過顧茂行的衣領親了上去。
唇瓣相觸。天旋地轉的感覺,卻陡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