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化好妝的顧茂行, 總算從化妝間那邊走了出來。

他一出現在拍攝場地, 就和導演點頭打了個招呼。

何導問：“開始嗎？”

顧茂行擺擺手：“等會。”

何導本來以為他是要醞釀一下情緒, 畢竟補拍的這個鏡頭難度挺大，又是臨死前悲壯的一幕，不好拍。

沒想到的是，顧茂行并沒像他往常的習慣那樣, 站在原地低頭醞釀情緒。

寧陸離看顧茂行在那裏四處張望的樣子，知道是在找自己。

可他也不方便就這麽直接站起來, 在這個位置站起來, 那不是等于告訴導演副導演剛才說的話全被他給聽到了嗎。

混娛樂圈的, 這點情商還是得有的。

寧陸離貓着腰從那邊衆人都看不到的視線，偷偷溜到一個拐角處，然後裝作從那個方向過來的樣子。

“寧寧，過來。”寧陸離的身影才一出現, 顧茂行就看到了。

“哦。”寧陸離答應一聲, 然後走了過去。

顧茂行塞了本東西到寧陸離的手上, 又把他領到導演旁邊的位置：”待會我開拍的時候, 你就在這坐在這, 看監視器裏的畫面。“

何導笑：“喲，你今天親自帶徒弟啊？”

何導和顧茂行關系不錯, 這話也就是調侃。

在娛樂圈混那麽多年，他還不至于會眼拙到真以為寧陸離是什麽過氣歌手, 無名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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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陸離這人, 在業內口碑不錯, 不太愛搞人情交際那一套，才華卻是一等一的。他近些年很少在鏡頭前露臉，但在圈子裏也不算是完全沉寂下來。

就這幾年何導知道的，寧陸離給幾部電影寫的曲子可都是神來之筆。

何導本來以為顧茂行帶寧陸離來，是定下要用寧陸離寫的曲子，心裏還覺得這電影可以拿的獎項大概又要多上一項最佳原創音樂。

沒想到好像事情并沒有這麽簡單。

顧茂行笑：“這可不是徒弟，我哪敢當他老師呢。”

寧陸離白了他一眼：“那是，就您那唱起歌來鬼都能吓活的調兒，還想當我老師？”

何導在一旁憋笑，顧茂行五音不全，這在業內不是什麽秘密。可是敢當面這麽怼顧茂行的人，他還真沒見過。

聽說這寧陸離是顧茂行的發小，現在看來還真不是什麽炒作。

沒看顧茂行被怼了一點都不生氣，反而笑出朵花來了：“是，是，是，你是我老師。”

寧陸離直接從旁邊拎了小馬紮坐下：“得了吧，你這徒弟我可不敢收。快開工吧，別在這自取其辱了，用演技證明你自己。”

顧茂行又囑咐一句：“別擔心，有什麽不明白的問題就問何導，演戲沒什麽難的。”

何導一驚，聽顧茂行這意思？寧陸離要參演？

“嗯。”寧陸離乖乖點頭，在這種不熟悉的領域，他還是很謙虛的，完全沒有玩音樂時候的那股子傲氣。

顧茂行嘴角噙着笑，拍拍寧陸離的肩以示鼓勵，這才走到場地中去準備。

何導看兩人的相處倒是沒多想。他唯一擔心的是顧茂行現在一副看起來桃花朵朵開，笑容甜的都要滲出蜜來的樣子，該怎麽進入那種悲壯的氛圍中去。

寧陸離見顧茂行還在那邊醞釀情緒，就低頭去看顧茂行剛才賽過來的劇本。其中有一頁被折了起來，他心裏就知道這應該是待會要拍的鏡頭。

這是一場顧茂行的獨角戲，也是電影的最後一幕。

主角率領的小分隊，憑借百餘人的血肉之軀，完美完成了狙擊敵人大部隊，讓其餘部隊得以互送城中百姓逃出生天的任務。

主角的周圍，都是死去的戰友。他背靠着沙袋，渾身傷痕累累，已經打光了槍中最後的彈藥。身後是依舊如潮水般湧上來的敵軍，他從懷中掏出一塊懷表，悉心擦掉上面的血漬，确認一下時間。

“報告，第四集團軍116師359旅771團八連，完成任務。”

說完這句話，主角就仰頭看着天空，最後的眼神中帶着希冀和釋然。

拍攝場地中，除了場上堆起的沙袋道具，背景都是大幅的綠幕，後期處理再P上硝煙四起的戰争場景就行。

這一幕多是顧茂行的大特寫，道具之類的不算太重要。但在大熒幕上，這種特寫長鏡頭，對于演技卻是一種考驗。

在電影院巨大屏幕上，被放大不知多少倍的面部，情緒只要有些許處理不到位，那就是一場災難。除了那些老戲骨，以及演藝圈的中流砥柱，現在已經很少有年輕演員經得起特寫長鏡頭的考驗了。

感情不是用扭曲面部來表示的，只會用瞪眼和張嘴抿嘴來表示感情的話，在大屏幕上絕對會讓觀衆尴尬得渾身雞皮疙瘩。有些時候，平靜的面部，激烈的眼神才是最佳處理方法。

比如接下來顧茂行要拍的這幾個鏡頭，就是如此。

之前拍的那段，何導其實覺得已經算是能列入演技教科書的經典一幕。今天顧茂行卻不知道又哪來來了靈感，在電話溝通的時候，直言能處理得更加到位。

顧茂行在場中靜靜站了幾分鐘，然後擡起頭來，點頭示意。

打板，開拍。

顧茂行前面的處理，和此前并沒有什麽區別。不過這是一個長鏡頭，所以必須從主角打完槍中最後一發子彈開始拍。

就在何導心裏開始覺得疑惑的時候，區別開始出現。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主角看着天空的臉微微向着東邊的方向側了側，帶着釋然，帶着希冀，還帶着一絲壓抑得很好的愛意。

何導突然就明白了，顧茂行這表演的，是最初的那版劇本。在家國情懷的大愛中中夾雜着的小愛，也涉及到那個讓電影主角變得更加立體飽滿的那個人。

馮子骥。

這個版本的劇本，如果能完美的表達出來，那整部影片的效果确實是絕佳的。此前顧茂行否掉了這個版本的劇本，是因為他直言自己表現不出來那種複雜的情懷。

從今天這個鏡頭來看，他确實是有了新的感悟。

“過。”

何導喊完，腦子卻在急速的轉動起來。如果按這個版本的劇本來拍的話，那之後就還要補一些鏡頭，并且後期制作也要做出調整。

不過，何導體內藝術家的血液沸騰起來，為了看到最完美版本的《星火》，加班加點算得了什麽，真來不及趕不上下個月上映也不嚴謹。

好片子，值得等待。

在最初版本的劇本中，電影将不會在這一幕結束。

順着死去主角目光的方向，鏡頭會推向遠在東邊的海城。

在那紙醉金迷之地，從事地下工作的馮子骥從秘密收發情報地方出來的時候，被一陣涼風吹得縮起了肩。

直到那一刻，他也不知道，有一個人深深的愛過他。

因為小愛，而被他的大愛所感染，願意為了他所描繪的，大家每天煩惱的事情不是下一頓飯有什麽能吃，而是下一頓飯想吃什麽的新國度，獻出自己年輕的生命。

馮子骥裹緊身上的大衣，嘟囔一句：“今年海城的冬天，來得怎麽這麽早。”

電影會定格在馮子骥離開的背影，和天邊的一抹曙光上。

除去最後一幕外，還會在電影的幾個地方插入回憶。關于主角和馮子骥的故事，因小愛而轉變，最終成長成胸懷大愛的英雄。

關鍵的三段回憶是這樣的。

一段是年幼時期，需要找兩個小演員。主角是個流浪兒，小時候沒有名字，別人叫他二狗子。直到意外認識了城中一家富商的孩子馮子骥，馮子骥教主角識字念書，讀到龍戰于野的時候，二狗子決定，自己要叫龍戰野。

二是少年時期的離別，少年馮子骥出國留學，家人也一同去了國外，同龍戰野告別。

三是留學歸來的馮子骥和龍戰野再遇。他卻發現，馮子骥變得和那些高傲的富家少爺沒什麽兩樣，看到他的時候，只是冷漠地說不要弄髒了他的新西裝。

龍戰野偷偷跟蹤馮子骥，卻發現他在城裏居然還給日出國的人工作，這讓他對這個童年玩伴更加鄙視。

最後，因傳達情報差點被發現馮子骥，被龍戰野順手藏了起來，聰明的龍戰野猜到了童年玩伴實際的身份。

他憂心馮子骥的安危，想勸其放棄，卻反而在朝夕相處中被心有家國情懷的馮子骥所感動，對這童年玩伴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後來，馮子骥奉命調往海城。龍戰野選擇參軍，在最初的時候，他參軍的理由很簡單，戰争越快取得勝利，馮子骥就不用再從事那份危險至極的工作。

之後，他在戰争中見識到山河将破，百姓流亡，終于真正懂得了馮子骥所要的是什麽，也知道了自己應該為之奮鬥的應該是什麽。

短短的三段回憶，龍戰野這個人物同之前完全不同。

豐滿又立體，從一個無惡不作的小混混轉化成英雄也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