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今夜月色正好, 廢棄的碼頭上, 沒有燈火, 卻能借這月光, 看清彼此。
這地方, 适合見面, 也适合告別。
“我要去海城了。”馮子骥看着遠方的水面。
他本不想來見龍戰野, 回來之後，馮子骥知道龍戰野過得很好, 達成他一直以來的目标，成為這一片區域的龍哥。
不再被人欺負, 也不再被人控制去做些身不由己的事情。
這樣就很好，所以馮子骥不想和龍戰野相認，不想因為他做的事情連累這個曾經的朋友。沒想到的是，一系列的意外卻讓他們之間産生斬不斷的聯系。
如今他要離開故鄉, 或許在勝利之後能夠回來, 或許是在他鄉死在不知名的角落了。無論怎樣，馮子骥都覺得自己應當同龍戰野告別。
于是, 今天這是他在回來之後, 頭一次主動找了龍戰野。
龍戰野尚且還沉浸在馮子骥終于願意主動搭理他的興奮中，陡然就聽到這麽一句話, 整個人如同三九天裏兜頭一桶冰水淋了下來。
龍戰野還試圖尋求別的可能性：“是去學習還是去公幹？什麽時候回來？”
馮子骥想說, 等到勝利那一天回來。
可是他知道自己現在做的事情有多危險, 不想給龍戰野多餘的期待：“應該不會回來了。“
龍戰野僵硬的笑了笑：“你才回來多久, 留在這不好嗎？在這租界裏生活不是挺安穩的嗎？“
馮子骥搖了搖頭：“在你不知道的地方, 不知有多少人掙紮在生死邊緣……“
龍戰野有些着急地打斷他：“整個國家都是這樣，我們也就是普通人，又不是什麽神仙，能改變些什麽？”
馮子骥：“一個人的力量确實很渺小，有了千千萬萬普通人的努力，我們的國家會有翻天覆地的改變。國之将傾，我們又怎能貪圖這片刻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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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戰野偏過頭去，“反正我沒念過書，大道理總是說不過你這種讀書人。”
馮子骥看了一眼憤怒的龍戰野，笑道：“龍哥，幾年前我離開的時候，送了你一只懷表，留下了表鏈。我說過我們再相遇的時候，這懷表就能完整了。”
他把手裏一個精致的盒子遞了過去：“之前因為種種原因，我不敢和你有太多往來，現在是實現諾言的時候了。”
龍戰野沒有伸手，語氣有些僵硬：“你這算什麽重逢，明明是再次離開，我不要。”
馮子骥直接把盒子塞到了龍戰野的手裏，笑道：“龍哥哥，收下好不好？”
這個笑容，一如多年以前，那個稚嫩又純真的少年馮子骥。龍戰野沒法拒絕這樣的笑容，也再沒有理由阻止追尋自己目标一往無前的馮子骥。
他所能做的，只有設法讓馮子骥前行的道路，變得沒那麽坎坷崎岖，荊棘遍布。即便是付出一切，龍戰野也希望終有一天，能見到馮子骥站在他的面前，再次露出同樣的笑容。
“過！”
随着何導的聲音落下，馮子骥的補拍戲份正式完成了。
顧茂行和寧陸離依舊站在原地，互相對望，尚未從剛才的情景之中出來。
在民國公館之中，過了五天的舊時生活，寧陸離已經幾乎把握住了馮子骥的整個人物脈絡。為了達到最好的拍攝效果，顧茂行直接通知何導那邊準備好補拍馮子骥的戲份。
拍攝進程非常順利，只花了短短三天，馮子骥的戲份就全部完成。顧茂行的表現一如既往，演技精湛挑不出半分錯誤來。
寧陸離演繹出來的馮子骥，則是更讓所有人驚豔。倒不是說他的演技比顧茂行更好，而是作為一個從未拍過戲的初學者，寧陸離的表現可以說得上是完美。
何導在第一時間就沖了上來，表示心中的激動之情：“這最後一幕，真是太完美了，完全是我腦中的樣子。寧陸離，你真的是第一次拍戲嗎？要不要嘗試以後走這條路？”
寧陸離沒有回話，只是站在一旁，怔怔看着遠方出神。
顧茂行見狀，接過話來：“雖說之前電影已經殺青，不過這次補拍大家也辛苦了，晚上我請大家吃一頓，慰勞一下。”
“寧寧？你去不去？”顧茂行見寧陸離似乎還沉浸在戲中，沒有出戲的樣子，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提醒。
寧陸離回過神來：“抱歉，我晚上不去了。我剛有了新的靈感，我要回去改一改主題曲。”
何導一聽，也沒覺得寧陸離太過失禮。
他也算是搞藝術的人，藝術之間總是有互通性的。何導很能理解這種靈感來時的感覺，錯過确實是可惜，更何況這還是為《星火》做的曲子。
顧茂行問：“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寧陸離擺手：“太麻煩了，随便找個車送我回去就行，你忙你的。”
***
寧陸離有個壞毛病，一旦靈感噴薄，開始寫歌的時候，就會忘記所有事情。
這次本來就在外面拍了一天的戲，回家的時候手機電量已經告急。
一回到橡樹莊園，寧陸離就把自己關在二樓的工作室裏，各種樂器輪番上陣，就是為了譜出最完美的曲子。
他完全沒有發現，手機已經關機。
等寧陸離在曲譜上落下最後一筆的時候，寧陸離才恍然發覺，天已經亮了。
寧陸離揉了揉額角，伸展一下幾乎僵硬的身體，覺得自己現在真的是不能和二十出頭的時候比了。原來熬個通宵以後還能活蹦亂跳的，現在只覺得腰酸背痛想好好睡上一覺。
寧陸離站起身來，準備上三樓去洗個澡就大睡特睡。
才一拉開門，寧陸離就被吓了一跳。
門外，杵着個人。要不是他很快認出這人是顧茂行來，恐怕就要一腳踹過去了。
寧陸離也沒太在意，随口說了句：“一大早的，你在這門口杵着幹什麽？”
顧茂行擡起頭來，沒有說話，眼角卻是布滿紅絲，看起來有些吓人。
寧陸離倒是渾然不覺：“你看看你的眼睛，昨天不會也在外面浪了個通宵吧？趕緊回去睡覺，我也扛不住了，要上去洗洗補個覺。”
說完，寧陸離擡腳就想轉身上樓，卻被顧茂行一把拉住手臂。
他只覺得手臂被捏得死緊，眼前顧茂行的表情有些奇怪。
顧茂行下颚線條崩緊，沉聲問道：“你昨晚怎麽不接電話？”
寧陸離一愣，然後摸了摸口袋，掏出手機一看：“啊，沒電了。昨晚我回來就一頭紮進工作室了，根本沒想到充電這回事。”
說到這裏，寧陸離才覺出有些不對勁起來：“你，不會是在門外站了一個晚上吧？”
顧茂行猛地松開手，向後靠在牆上，表情有些慌亂：“抱歉，寧寧，我，我有些失控了。”
“怎麽了？”
“昨天我打你電話沒反應，就直接趕回來了。在下面看到你工作室的燈亮着，就知道你應該在忙。”
顧茂行腦子裏似乎有些亂，說話完全沒了平時的冷靜條理。
“我明明知道，你是個成年人，又在家裏，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可我就是想看到你，确認你到底在做什麽。到了門口，我又想起你在寫曲的時候不喜歡被人打擾。我不能進去，可是我又不想走開……“
寧陸離總算是知道這人怎麽回事了：“你這是又怕打斷我靈感，又想确認我在最近的地方，所以就一聲不吭地在門口站了一夜？”
顧茂行點頭，臉上帶着些要被審判的忐忑感。他也知道，自己這個行為有些不太正常，如果寧陸離因此心生畏懼，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寧陸離卻沒想太多，只是擔心地問了句：“ 你要不要緊，要不要去找那個心理醫生問問情況？”
顧茂行搖頭，聲音有些黯然：“寧寧，我覺得我還是有些高估自己了，我總以為十年過去，我能控制住自己心裏這些。可是，這要碰到你，理智就完全失效，我不想……我知道我這行為有些可怕，只要有一段時間得不到你的消息，不知道你在幹些什麽，我心裏的控制欲就會爆發出來……”
寧陸離眉頭微皺，看着顧茂行難得露出些許脆弱的樣子。
顧茂行繼續說：“如果你覺得害怕，我們……”
話未說完，寧陸離直接揪過顧茂行的領子，直接就親了上去。
顧茂行只是愣了一瞬，右手就扶上寧陸離的後腦，将這個掌控他一切情緒的人，死死按在懷裏。
這個吻，不像之前那麽淺嘗辄止，也不是此前的溫情脈脈。
顧茂行壓抑了整晚的情緒也在這片刻之中爆發出來，隐藏在性格最深處的攻擊性，終是掩蓋不住的顯露出來。
他只想掌控懷裏這人的一切，什麽退回到朋友應當有的距離。對于顧茂行來說，那簡直是生不如死。
面對着此刻充滿攻擊性的顧茂行，寧陸離并沒有覺得恐懼，他閉上眼睛，用唇齒交纏和擁抱撫慰着顧茂行的不安和偏執。
因為，這個人是顧茂行，是他的顧茂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