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恬期有點想笑。

這家夥瘋的時候很吓人, 但可愛的時候也是真的……有一點點,就一點點可愛吧。

像個小孩兒一樣,想要什麽,就一定要得到。

息旸真的很聰明, 他知道一味的壓迫會讓恬期反感,所以總是張弛有度, 作為一個帝王, 他太懂得恩威并施了。

他故意道:“你要是偷偷進來,我就不理你了。”

息旸想了想,道:“那我就在外面等着。”

如果真的讓他留在外面, 可能真的會等上一夜, 恬期看了看外頭的大雨, 光是站在門口這會兒,就已經感覺到了涼意。

他搓了搓手臂, 撇嘴道:“進來吧。”

息旸驅動輪椅進門, 恬期又跟他确認:“真的沒喝酒?”

息旸再次跟他舉起手保證:“沒有, 我不會騙阿期的。”

恬期審視他,然後湊過來嗅了嗅他身上, 那挺翹的鼻頭一皺一皺, 看得息旸的眼神都軟了很多。

恬期昨兒晚上真的怕了他,息旸本來腦子就不好,情緒不穩定,再拿濃酒一刺激,難保半夜不會對他下手。

确定他真的沒喝, 恬期終于把人放進來,問:“吃飯了麽?”

“尚未。”

“我讓人給你準備點吃的。”

既然做了息旸名義上的妻子,就該做好自己的本分,他吩咐人去準備了吃的,思索了一下,又道:“我再讓人打些熱水過來,待會兒清洗一下吧,今兒一整日天都悶悶的,只怕身上要不舒服。”

息旸彎唇:“好。”

恬期看他的表情,以為他想到了什麽不靠譜的東西,忙道:“我已經洗過了。”

他已經換上了中衣,的确是一切收拾妥當的模樣,息旸點點頭:“我知道。”

“還有一件事。”恬期指着房門,道:“今天不許讓人鎖門。”

他不知道息旸出于何種目的才把他鎖在屋裏,但無路可逃的感覺太可怕,他不想再經歷一次。

息旸又點點頭,還是很聽話的樣子:“我知道了。”

下人很快送來了晚膳食,恬期親自接過來幫他放在桌上,道:“晚飯清淡一些,對身體好。”

“嗯。”息旸看向他,目光有些軟:“阿期對我真好。”

本分罷了,何況,對息旸好,他不犯病,自己的日子也能好過一些。

“因為今日我也不舒服了,沒怎麽動都出了一身的汗。”恬期還是解釋了一下,要下雨的天氣總是燥熱的,他推己及人,自然清楚息旸不會比他清閑。

他幫息旸布菜,還是很想知道:“昨天為什麽鎖門?”

他必須弄清楚息旸怎麽想的,否則再來幾次,恬期真能被他吓死。

息旸的手微微一頓,取過帕子擦了擦嘴,低聲道:“我不想,阿期被別人看到。”

“你……”恬期沒好氣:“我是個活生生的人,怎麽能不見人?難不成你還想一直把我關起來不成?”

“是這麽想的。”

恬期又是一個激靈。息旸認真的捏着筷子,認真道:“可我怕你生氣,所以不敢。”

“你,你還有不敢的事呢!”

恬期鼻翼溢出冷汗,色厲內茬的橫他,息旸還是沒有看他,低垂着睫毛,滿臉我知錯了的模樣。

有人送來了熱水,恬期站起來,綁了攀膊,來到屏風後面幫他試水溫。他在借此掩飾心中的慌亂,息旸太偏執,他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以後不能再激怒他,否則他真的會把自己關起來。

他胡思亂想,聽到輪椅聲碾過來,忙站起來,強作鎮定:“水好了。”

息旸看着他,幽深的目光瞧不定情緒,恬期皺眉,道:“我先出去,你有事喊我。”

一直到轉出屏風,息旸的視線還是如影随形,恬期來到床邊整理被子,漸漸聽到窸窸窣窣的寬衣聲,才确定他收回了視線。

他側頭隔着屏風去看,朦胧看到息旸先将自己的腿抱起來放進水裏,然後雙臂撐在浴桶兩側,緩緩滑了進去。

他動作不疾不徐,很穩,也沒有喊恬期幫忙的意思。

恬期收回視線,道:“要我幫你擦背麽?”

“好。”

息旸沒有拒絕。

恬期重新整理了攀膊,裸着細白的小臂,擡步走了進去。

息旸的長發在捅外搭着,恬期下意識道:“不洗頭麽?”

息旸很久沒有說話,恬期忽然想起了什麽,道:“不洗的話,我幫你盤起來吧。”

他起身想去拿簪子,卻被息旸喊住,男人溫和但:“有勞阿期,幫我另外拿個水盆。”

他願意讓恬期幫洗。

恬期拿了凳子放在浴桶邊,再将盆放在凳子上,然後輕輕把他的頭發放在了水盆裏。

盆中清水頓時被染成了黑色。

息旸背對着恬期,看不清表情,恬期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他知道息旸心情很差,他小心翼翼放清呼吸,把息旸的頭往後扳了一下,再拿木瓢将溫水沖上。

這個姿勢讓息旸的頭發徹底沉在了盆裏,恬期可以看到他仰起來的臉。息旸生的劍眉星目,五官組合起來有幾分犀利的美感,他長得真的很好看,是很迷人的長相,光是這麽看着,就很容易讓人心動。

但這是指他閉着眼睛人畜無害的時候,一旦睜開眼睛,他哪怕是微笑,也具備很強的攻擊性。

長發上的染劑漸漸被洗掉,那一頭烏發露出了本來的面目。恬期記得,他以前不掩飾的,很坦然,可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只要在恬期視線範圍內,他總會把頭發染成黑色。

他拿空盆替換下了黑水的盆,然後給他頭發抹了皂角。

他的手指很軟,按在頭皮的力道很舒服,這應該歸功于學醫的緣故。

“阿期。”息旸開口,“不要緊張。”

恬期手指微微一頓,道:“我才不緊張。”

息旸笑了笑:“我不會因為你看了我的樣子,就跟你生氣的。因為很在意阿期,所以才會每天把頭發染黑……我只是……怕被你嫌棄。”

他明明在笑,說的卻很慢,在恬期面前承認這件事,對他來說似乎很艱難。

恬期抿嘴,半晌,道:“我,我見過很多病人,少年白頭……我不會因為這個嫌棄你,你不要多想。”

息旸沒有再說話,但嘴角的弧度卻消失了。

……又生氣了?

恬期不知道哪句得罪了他,他重新換了水,幫息旸洗幹淨,然後拿吸水的毛巾包住他的長發,猶豫的看着他變得冷淡的神情,忽然道:“……對不起啊。”

息旸溫和道:“又說的哪裏話。”

“之前,我不是故意要喊老伯……”息旸沒有動,肌肉卻微微繃緊,恬期有些警惕,忙快速道:“還有對不起上回害你摔倒我知道你不想提這些事但我們現在既然已經是夫妻就就我想我們之間最好應該沒有隔閡所以我……”

他大腦缺氧,喘了口氣,道:“我幫你擦背。”

他把息旸灰白的頭發盤起來,取過手巾來給他擦身,動作很快,甚至有些急躁。有內疚自責,還有畏懼。

每次跟息旸在一起,他都很有壓力,有時候息旸的溫柔會将這份壓力忽略不計,但只要他變了臉色,恬期就感覺喘不過氣。

“好了。”息旸柔聲道:“我自己來。”

“哦……”恬期把手巾遞給他,扭頭飛快的轉出了屏風。

短暫的遠離息旸,他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坐在床上,他聽到屏風後方傳來出水聲,很快,息旸散着濕漉漉的長發行出,恬期不敢跟他對視,卻還是飛快的走過來,想要扶他上床。

息旸忽然又輕輕一攬,把他拉到了懷裏。

恬期渾身僵着,因為羞恥和自責,沒有推拒。

息旸便順勢把他摟緊,沒有說原諒,也沒有說不原諒,反而問:“很內疚?”

恬期點頭,睫毛一顫一顫的,想看他的表情又不敢。

“覺得對我很虧欠?”

恬期又弱弱的點頭,越發不敢看他。

“既然如此,就補上昨日欠下的良宵,如何?”

恬期一愣,忙道:“我道歉了!”

“我不接受。”

“你……”

“除非你答應補我洞房花燭,否則我就不原諒你。”

他居然還耍起賴皮了?!

恬期心裏最後一點內疚蕩然無存,他磨着牙把息旸的手拉開,兇道:“你休想!”

息旸的手很輕易被拉開,恬期直接爬上床,見他莞爾,才意識到他是故意在緩解自己的不安,他頓時又不自在起來,只能佯怒道:“你要不睡,就回隔壁去。”

“睡,現在就睡。”息旸自己上了床,在外側躺下來,恬期直接扯過被子給他蓋在身上,兇巴巴道:“不許鬧我,不然……不理你了。”

說完,他忽然想起自己威脅來威脅去就是這一句,像極了鬧脾氣的孩子,不禁又開始生自己的氣。

身側的男人動了動,一只手搭了上來,恬期急忙伸手扯自己的腰帶,然後飛快的打了個死結,給息旸摸到,輕笑出聲:“這麽防着我?”

“不想跟你講話。”

他的身子被那只有力的手臂摟着,身不由己的被帶到了對方的懷裏,恬期開始皺眉:“不是說只睡覺麽?”

“要抱着睡。”息旸的聲音聽上去輕輕的,像是拿羽毛在撥弄恬期的耳朵:“不然會睡不着。”

“那麽多事……”不過抱就抱吧,反正只要他不瘋,恬期就不怕他。

他閉上眼睛,卻沒什麽睡意,但他又不想跟息旸說什麽,便裝出很困的樣子。

息旸摟着他,很久,忽然道:“我不是病人。”

恬期沒懂。

息旸接着道:“我是你的夫君。”

恬期頓時明白過來,原來方才自己拿他跟病人相比,所以他才不高興。

他揪了一下衣角,道:“知道了。”

“想聽你喊我夫君。”息旸又開始提要求了,“想聽,好想聽。”

恬期咬唇,“別鬧了。”

腰間的手臂緊了緊,息旸摟着他,臉頰埋在他的長發間,深深的吸了口氣:“我真的好喜歡阿期,我愛你……好愛你。”

恬期縮腦袋,他害怕這樣的息旸,當他這麽說的時候,他明确的感覺到了對方克制的玉忘,他扯了一下自己的腰帶,死結很緊,息旸再厲害,也不可能那麽輕易解開。

他定了定神,道:“你答應我的,只是睡覺。”

“嗯。”息旸說:“可是只要靠近阿期,我就忍不住……想要更多,阿期,可不可以親親我?”

“你不要再鬧了。”恬期慌得不行,他轉過來推息旸:“你,你再這樣,我真的不理你了。”

他眼眶淚盈盈,息旸緩緩縮回了手,他安撫道:“我不動了。”

恬期重新轉過去,裹着被子把自己縮成一小團。

息旸就在他身邊,他根本不敢睡,這個男人總會得寸進尺,他怕對方半夜又偷偷動他。

身邊人的呼吸漸漸穩下去,恬期偷偷看他,小聲喊:“息君堯?”

息旸沒有答話。

恬期大着膽子推他一下,确定他真的睡了,這才放下心。

他揉揉眼睛,抽抽鼻子,可憐兮兮的蜷縮在了角落。

他醒着的時候有多謹慎,睡着的時候就有多放的開。

很快,蜷成球球的仙桃開始舒展身體,然後,裹緊的被子被他折騰散開,息旸扭頭看他,見他睡顏天真,便重新伸手攬他。

恬期順勢便滾到了他懷裏,臉蛋枕在他肩膀,不久之後,他一條腿也翹了上來,幾乎要騎在息旸身上……

非常奔放的睡姿。

息旸的眼中微光聚集,他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伸手來撫摸恬期的臉,從他細致的眉,到纖長的睫,指尖擦過他的鼻頭,越過人中,來到唇邊。

恬期的嘴唇總是紅彤彤的,他有唇珠兒,嘴唇在微開和微閉的時候會有非常好看弓形。

息旸的手指撥弄他的嘴唇,使其發出‘啵兒’‘啵兒’‘啵兒’的響聲,然後沒忍住,湊過來親了他。

他不敢深入,只淺嘗着,卻久久不止。

依依不舍,仿佛在品味天下最美的珍馐。

睡着了的恬期就像只豬,渾然未覺。

迷迷瞪瞪醒來的時候,息旸已經不在了,他打着哈欠下床,來到鏡子前坐下。

還是困困的。

便托着腮半眯着眼睛,慢吞吞的緩了緩,擡眼看一眼鏡子,又換了個姿勢再睡會兒,終于從困倦的狀态裏坐直身子,就一下子被鏡子裏的自己吸引了。

如果沒看錯,他嘴唇……是不是腫了?

他擡手揉了揉,忽然目光一凝,脖子上,怎麽回事?

他扒着領子看了看,臉色微微一變,趕緊查了一下自己的腰帶。

還好還好,死結還在。

他板起臉想,今晚絕對不許息旸進門了。

外頭傳來動靜,恬期換了衣服,收拾妥當走出去,見有人在搬東西,忙問:“怎麽回事?”

“王……不,陛下說趁着今日涼快,咱們搬宮裏去住。”

對,傳位诏書已經下了,息旸是名副其實的新帝,他們早晚都要搬進宮裏的。

恬期又開始打起了小算盤。

皇宮那麽大,到時候自己選一個離息旸最遠的地方,就算他不許,但總歸自己會有自己的宮殿,息旸一旦登基,肯定來的時間要縮短,斷斷不可能天天黏他。

他眼珠一轉,嘴角一揚,心情瞬間美了。

扭頭跑進去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

人多,動作就很快,恬期當天下午就乘馬車去了宮裏,他問省事三:“我是不是直接去中宮那邊?”

中宮是嫔妃居住之地,囊括好多個宮殿,距離息旸處理政事的地方不遠不近,息旸日後要經常上朝,必然要在金銮殿附近選擇住處。

省事三十分意外:“陛下沒跟您說?”

恬期暗道不妙:“說,說什麽?”

“如今天下人都知道陛下為您炸了皇陵,此生非您不可,這事兒百官也做了讨論,都認為您應該跟陛下一起住在大承殿。”

“……哪有這樣的!他們是不是有病?”恬期怒道:“哪朝哪代也沒聽過皇後天天跟皇帝膩在一起的,我不信朝堂那些人能主動提這事兒!”

當然不是主動。

省事三暗道,就算太上皇為息旸正名,說他瘋病早已痊愈,如今其實是裝的,但大家心裏也都門兒清,息旸說的話,只要不過分,朝堂之上誰也不敢反駁。

正常人也就算了,息旸可是名副其實的瘋帝,恬期就是他的底線,朝臣們誰沒有一家老小,當然是能順着就順着。

不過這事兒其實也有主動的成分,息旸只是暗示了一下,大家就立刻齊心上奏了。

除了炸皇陵一事,朝中稍微消息靈通一點的,也都知道那日息旸撞鐵網,恬期去了就變乖的事兒,大家默認恬期對息旸具有安神定心的作用。

省事三道:“您跟陛下住在一起,大家都十分看好。”

恬期心疾都要犯了。

什麽叫十分看好?這群人在瘋子的壓迫下,祖宗規矩都不講了嗎?言官的招牌也不要了嗎?

不就是個瘋子麽!怕他做什麽,口誅筆伐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實在不行就翻了他……

“阿期。”

恬期心神微定,繃着臉看過去,聽他問:“在想什麽?怎麽不進去?”

“……”恬期道:“我在想,這大承殿,非常不錯,我應該會住的非常開心。”

息旸揚唇:“真的?”

“……真的啊,當然是真的,天下人都看好的事,那一定是真的好。”

息旸朝他招手,恬期頓了頓,擡步走過去,息旸又示意他附耳。

恬期皺眉,把耳朵湊上去,聽他語氣隐含期待,暗示道:“天下人也很看好,你我能盡快有個小皇子。”

恬期:“……”

他緩緩站直,十分勉強的笑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羊羊拍桌:洞房洞房洞房!

桃妹:尴尬而禮貌的微笑。

不生子哈~以旸哥這個性格,如果生出來一個粘人精,一定會因為吃醋而把小崽子掐死的,咱們就不禍害祖國花朵啦~

晚上還有一更噠~謝謝支持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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