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這個男人真的什麽都不在乎。
為了讓恬期跟他成婚, 他可以不擇手段,為了讓恬期喜歡他,他還是可以不擇手段,現在為了跟恬期每時每刻在一起, 他連這種事都想得出來了。
但他可以任性,恬期卻不能。
還是那句話, 如今那些人需要他的時候, 可以讓他去陪息旸上朝,可一旦有一天,他們不需要恬期了, 就可能一起上奏, 說晏家有謀朝篡位之嫌。
他移動身子, 朝息旸靠近,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窩在他懷裏, 悶悶道:“可我不想早起。”
息旸意外, 恬期直接噘嘴親他,拿臉蹭他的臉:“好哥哥, 不要這樣好不好……你這麽心疼我, 一定不會想我難過是不是?我起不來的,我從小到大就沒吃過苦……我怎麽能早起啊。”
“可我想跟阿期在一起。”
“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息旸愣了一下,答:“沒有。”
“那你不許折騰我,我爹早上都舍不得折騰我,你要是舍得, 那你就是不愛我。”
“……好吧。”息旸終于答應。恬期靠在他肩頭,看着他的側臉露出笑容,又板臉道:“還有,不許再跟別人擺臉色,你要是不高興,你沖我來。”
“我有阿期,不會不高興了。”
“那你答應我一件事。”恬期又開口,息旸乖乖跟他對視:“你說。”
“以後,不許在別人面前發瘋,你要瘋,只能瘋給我看。”
恬期希望息旸能夠好起來,至少,在外人面前好起來,雖然他也不确定自己的話能不能有效果。
明明是為了息旸好的事情,卻被他用霸道任性的語氣說出來,仿佛要把息旸占為己有,連他對別人發瘋都要吃醋一樣。要不然怎麽說,恬期有一張會騙人的嘴呢,他若是要哄人高興,那是沒有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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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旸眼中漫上笑意,他親了親恬期的嘴唇,道:“好。”
恬期一臉高興,被他柔柔望着,又有點害臊,便道:“那我沒事了……回後面看書了。”
“不如就在這裏看。”
恬期略作遲疑,然後點了點頭,他跳下息旸的膝蓋,讓人去把自己的書拿過來,左右瞧了瞧,然後跑到息旸批奏折的桌子前,輕輕把折子朝一邊推出足夠放下一本書的地方,沖息旸彎眼睛:“我就在這兒吧。”
“好。”息旸的眼睛也彎了彎,恬期專心翻書。因為關系到息旸以後能否好起來的問題,他看的相當認真,還會埋首在樹上畫圈圈做标注,偶爾肩膀肩膀酸痛活動一下手臂,憶起息旸偷偷擡眼,便發現對方眼睛一眨不眨的在看着自己。
“……你忙完啦?”
“足足半柱香,阿期才擡頭看我一次。”
“?”這種事……恬期沒好氣道:“雖然我只擡頭看你一次,但我心裏裝的卻全部都是你,我看書就是為了你呀。”
“我知道。”息旸想了一會兒,道:“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
“我……我沒什麽想要的。”
“這天下,你想要什麽我都能為你弄來。”
恬期眨了眨眼睛:“我有你就夠了呀。”
息旸眼睛溢出光:“真的?”
“當然是真的。”恬期問了下人時間,把書合上站起來,道:“我去給你煎藥,你要乖一點。”
他走到門口,又回頭噘嘴隔空給了息旸一個親親。
這是他小時候經常對他做的事。
那時候息旸總覺得這小孩兒怎麽那麽有趣,如今卻從這個動作裏覺出幾分歡喜來。
晚些時候,恬期親自端着藥過來,息旸面不改色的一口喝光,放下碗之後,見恬期巴巴的望着他:“苦嗎?”
“苦。”
恬期含了顆糖,主動吻上他的嘴唇,息旸苦澀的舌尖隐隐被甜味沖散,恬期甜蜜的口腔則嘗到了幾分難忍的苦味。
等到糖徹底在雙唇間化掉,恬期跟他拉開距離,抿嘴道:“甜了沒?”
“阿期……”
“以後我跟你同甘共苦。”恬期咧嘴,對他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下午,欽天監送來消息,晚上應該會有大雪,送消息的人走了沒多久,外頭便飄起了細碎的雪,息旸驅動輪椅來到門前,恬期忽然抱着一個小毯子跑過來,給他蓋在了膝蓋上:“現在去看父皇?”
“待會兒雪大了,可能會滑。”
“那你注意保暖。”恬期又從身後的婢女手裏取過披風給他裹好,再遞給他一個小手爐,道:“我就不去了,準備一下藥浴,你回來泡一下。”
“好。”
恬期目送他離開,轉身回了後殿,這廂,息旸一路來到了太上皇的住處,正巧看到晏恒伊從裏面走出,他停下輪椅,捧着手爐,靜靜望着那小不點兒。
晏恒伊一見到他就感覺雙腿發軟。
他怕息旸,本來就怕,如今知道了他竟是自己同父同母的哥哥,就越發的怕了起來,他上前幾步,跪下行禮:“參見陛下。”
“起來吧。”息旸開口,淡淡道:“今晚還回去?”
“哎。”晏恒伊站起身,束手束腳,道:“還是習慣住家裏。”
“家裏?”息旸扯了扯嘴唇:“宮裏才是你的家,不是麽?”
晏恒伊驚疑不定,雪細細的飄着,兩人身後分別有太監撐着傘,晏恒伊額頭沁出冷汗,一時鬧不懂他的意思,便道:“我自有長在晏家,已經習慣……晏家的生活,住在宮裏,只怕要睡不安穩。”
息旸驅動輪椅朝他靠近,晏恒伊屏住呼吸,強忍住沒有後退,聽他道:“今日,你見恬期了。”
不是疑問句,晏恒伊心知這點事瞞不住他,便點了點頭,忽聞他話鋒一轉,輕聲細語:“聊了什麽?”
“……”晏恒伊想到自己在哥哥面前提要把他關起來的事,瞬間臉色煞白,艱難道:“一些,家常話罷了。”
“原來如此。”輪椅從他身邊碾過,殘疾的君王淡淡道:“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晏恒伊忙轉過來對他行禮。
一直目送他進了殿裏,才呼出一口氣沖向宮門。
息旸只是随口試探罷了,他的阿期回去之後就表态一定會把他治好,他只能猜測是不是有人說了關于自己不好的話——
倒也無礙,這些人越是欺負他,阿期便越會心疼他。
大承宮裏有個湯閣,恬期之前使用木桶的時候就覺得那東西對于息旸來說過于不方便,如今便索性改了場地,他提前将藥撒進去,再去煮了一些藥湯,等到差不多的時候,息旸便回來了。
整個湯閣內都是難聞的藥味,男人一進去就皺了皺眉,卻見恬期鼻子下面系了個兩三指的布條,越過耳朵,系在腦後。明顯也是覺得這味道刺鼻。
息旸劃過去,捏着鼻子,道:“我也要。”
“你不能要。”恬期走過來,還把他捏着鼻子的手拿下來,道:“這藥有點刺激性,可以讓你頭腦清明,你聞着對腦子好的,我沒病,不需要聞。”
息旸被他推到湯池邊,看着裏頭烏漆嘛黑的湯水,道:“對頭發也好麽?”
“當然了。”恬期說:“這些我可是準備了好幾天的,我扶你進去。”
息旸按住了他的手,道:“我自己就好。”
“你幹嘛每次都不許我扶你?”
息旸頓了頓,道:“我不想讓你跟我在一起有負擔……而且,你也不喜歡麻煩。”
“……”恬期之前哪怕嘴上不說,心裏卻終究是覺得他有些麻煩的,倒是沒想到息旸敏銳至此。他默了一下,伸手來幫男人寬衣,道:“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我不覺得你是負擔……就,我要是治好了皇帝,那我肯定就能揚名立萬了!這也是為了我自己。”
息旸微笑了一下,道:“我自己可以。”
他最終還是拒絕了恬期的攙扶,自己拿雙臂撐在池邊,輕輕滑了進去。
恬期站在一旁,道:“燙嗎?”
“還好。”
“你手臂的傷還沒好,可以搭在臺子上。”
息旸聽話的把手放在了臺子上。
“我幫你洗頭。”
“好。”
恬期取來清水放在池子邊緣的臺子上,把他的頭發放進水裏,先用皂角洗淨,重新看着面前灰白的頭發,道:“以後不要染了,反正我知道你什麽樣。”
息旸沒有說話。
恬期想了想,手指穿過他的長發,道:“……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只是因為在意我的看法,所以才每天這麽麻煩,大可不必。”
他記得,息旸是不在乎別人的看法的,之前在宮裏第一次見到他,他就是很坦然的留着灰發。
後來深夜去他宮裏,才将頭發染成了黑色。
息旸還是沒有說話,恬期有些尴尬,道:“不過……如果你其實是在意別人眼中的形象,就當我沒說過……”
“好。”息旸終于開口,道:“我只是怕,你我還未攜手百年,你便看厭了我的樣子。”
“這有什麽好厭的……”恬期将染黑的清水倒掉,輕松道:“神仙哥哥,百看不厭。”
息旸似乎笑了一下,湯閣內又沉寂了下去。
恬期把煮好的藥湯端過來,倒進洗頭的木盆裏,道:“這個藥方是我新配的,以後我每隔一日都煮來給你洗頭,配合食療,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相信阿期。”
恬期把他的頭發放在藥湯裏面,這個湯是他煮好之後放溫的,不能加冷水,他手指細白,撩起水輕輕潑在他的頭頂,指節劃過男人的太陽穴,指腹則分別在他頭頂的穴道揉按,道:“這個力道,重不重?”
“正好。”
恬期沒做過體力活,連續按了一會兒,就覺得有些累,湯閣內的溫度太高,哪怕外面飄着雪,也有些熱了,還有些悶。
“阿期不必如此憂心,好不好,都無礙的。”
“我會治好你的。”
“你若不舒服,就出去透透氣,不必強撐。”
“我知道。”恬期算了下時間,伸手摸了摸盆裏有些涼掉的藥湯,然後轉身出了屏風,從小爐子上取出藥渣,走回來給他敷在頭皮,再拿熱毛巾裹着,道:“我出去緩緩,你不許出來。”
“外面冷,裹件大氅再出去。”
“知道啦。”恬期比他還清楚,冷熱交替很容易得風寒,他自然沒那麽傻。息旸如今是徹頭徹尾的病人,他當然要照顧好自己才能治好息旸。
他身上明明出了些汗,但還是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才走出去。
空氣冰涼,他的目光落在飄落的雪花兒上,察覺這雪果真比他進湯閣時要大了一些,只怕明日就該白了。
站了一會兒,他重新把鼻子堵住走進去,息旸老老實實保持着他離開時的樣子,一動不動,他走過去,把燈挑亮,霧氣氤氲裏,他看到息旸背上有很多傷,手臂上更多,從劃痕來看,似乎都是他自己弄的。
他不厭其煩的又幫息旸把頭發洗幹淨,道:“你以前,也會傷自己麽?”
息旸沒吭聲。
恬期心裏不是滋味兒:“你真不把自己當人看是不是?”
“以後不會了。”
“上回在王府,你的手,是不是也是故意的?”
他說的是還未登基之前,息旸口口聲聲說是刻木雕的時候不小心劃的,但如他所說,他刻了那麽多木雕,根本不可能有失手的時候。
當時恬期便猜到他應該是故意的,但他根本不在乎,所以沒有放在心上,如今想來,忽然覺得荒謬。
世上怎麽會有這種人,以自殘為樂?
“以後不會了。”息旸說:“你不要生氣。”
也罷,反正都過去了,恬期把盆端到一邊,道:“你自行運轉內息一周,看有沒有覺得看東西更清楚一些。”
息旸聽話的照做,答道:“似乎是有。”
恬期有些得意,聲音又一次軟下來:“那我給你施針。”
從湯閣出去的時候,已經是四更天了,息旸收拾妥當,恬期已經開始連連打哈欠,回到室內之後,他趴在床上,立刻便睡着了。
施針很費精力,尤其是在泡藥浴的時候,霧氣蒸騰,更難施展,所以恬期精神幾乎繃了一整夜。
他素來就是這樣的人,不放在心裏的人,就是不放在心裏,沒心沒肺,無情的很。但一旦放在心裏之後,就會全心全意的對待。
早知道劃上自己幾刀能換來他的一顆心,又何必愛而不得這麽久。
息旸躺在他身邊,雙手把他擁在懷裏,輕喚:“阿期。”
恬期太累了,根本睡得像只豬。
息旸便摟着他,也安靜了下來。
雪撲簌簌的下了一夜,恬期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鋪天蓋地的白,息旸則去了早朝。
他獨自用了早膳,忽聞相府送來消息,說晏相病了,如今看着太上皇的模樣,恬期就不能聽到父母生病,當下就急急忙忙就披着衣服往外走,身邊的小太監湊過來,道:“皇後不必着急,陛下已經為您備好馬車。”
恬期點點頭,鑽入車內,一路到了相府,便急忙往裏走。
晏恒伊一眼看到他,忙喊:“桃桃!”
“爹爹怎麽樣了?”
“無礙,就是染了風寒。”
“他這個年紀,風寒也不能掉以輕心。”話雖這麽說,恬期的心卻着實放了回去,他進了父母的卧室,卻見父親正靠在床頭看書,他頓時沒好氣:“都病了還看什麽書?你這個時候要好好休息才對。”
他把書奪過來,晏相輕輕咳了咳,恬期伸手抓起他的手來把脈,忽然一愣,眉頭皺起,道:“你又玩什麽花樣?”
晏相看了一眼伺候的管家,後者便走出去關上了門,他攏了攏袖子,道:“年紀大了,天氣轉涼,難免會凍着。”
“我看您好得很,一點兒炎症都沒有。”
晏相神色有些嚴肅的看着他,一旁,晏夫人也走了過來,給恬期端了熱茶,道:“你爹稱病,也是擔心你的情況,喊你回來說說話。”
“想我回來,跟陛下說一聲就行了。”
“他行事如此霸道,回門時都不許你在家住,你爹也是擔心再被拒絕。”
恬期好氣又好笑,還是解釋道:“他跟以前不一樣了,我們都說開了。”
晏相立刻道:“什麽叫說開了?”
“就是……”恬期沉默了一會兒,道:“就是他知道我的事了。”
他見父親臉色大變,不敢大喘氣兒,忙又道:“不過他不怪我,他說不在乎我是男是女……還有他也沒有心情不好,更不會治我們欺君之罪,父親母親就放寬心吧。”
晏相沉默了一會兒,道:“他在我面前,一嘴未提。”
“是我不讓他說的。”恬期解釋,道:“我怕你一時接受不了……我,我喜歡他。”
他漂亮的眼睛裏閃着光,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母親,還是有些不安,道:“我覺得現在挺好的,就是,就是反正,他接受了我,然後,我也不排斥他……”
“這才幾日。”晏夫人忙道:“玉顆兒,你莫不是鬼迷心竅了,怎麽能給一個瘋子迷住?”
“那古人不都說,情不知所起麽,我喜歡他就是喜歡他,關跟他成親幾日有什麽幹系?”發覺母親一臉不贊同,他又來看父親,道:“父親不是說過麽,他是明君,是君子,我是穩住他的一顆藥,如今已經這樣了……父親,難道果真想過,拿我男扮女裝被拆穿一事,刺激他發瘋麽?”
晏恒伊也來看晏相,後者緩緩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也是命,我晏家,注定無後。”
恬期不敢跟他說這一點,就是唯恐他會說出無後之事,他當即一撩鬥篷,跪在了父親的床頭,卻又給晏夫人一把拉了起來:“你爹在床上躺着,你跪他多不吉利!”
恬期只能站好,看向父親,後者似乎也有被他氣到,讓晏夫人先帶恒伊出去,道:“先坐下。”
恬期乖乖坐好,眼睛看着父親,還沒開口,就聽他道:“你可知,你失憶,就是因為他犯病傷了你?”
恬期琢磨着給他的意思,然後道:“那我都不記得了,您上下嘴皮子一碰,不就說什麽是什麽了。”
晏相又一次被氣到:“你覺得我在跟你開玩笑?”
“沒。”恬期說:“可我喜歡他。”
“有多喜歡?”
“有……”恬期想了一會兒,張開手臂,道:“這麽,不……”他又張開一點,在晏相冷漠的眼神裏,把手臂張到最大,才道:“大概有這————————————————麽喜歡。”
“玉顆兒。”晏相十分頭疼:“他是個瘋子。”
“他不會傷我。”
“跪下。”
“娘說您在床上,我跪不吉利,要不……”他搬了個椅子放床邊,道:“您坐這兒我再跪?”
晏相盯着他:“你不要氣我老人家。”
“娘說的。”恬期也很為難:“又不是我。”
作者有話要說: 桃:委屈巴巴·jpg
羊:抱緊·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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