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清晨初見第一縷曦光時，陸棄昨還坐在帳篷門口，一整夜都睡得很淺，兩個小時前醒來後就幹脆坐着等個日出。

旁邊帳篷有了點動靜，接着拉鏈被拉開，探出一個亂蓬蓬的頭。

“啊，居然真的看到日出了。”許苑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

“睡得好嗎？”陸棄昨問。

許苑這才注意到他，卻是立即閃回了帳篷，幾秒後再次探出頭來，一頭長發都被理順了。

“挺好的，你呢？”

陸棄昨抿起唇笑得溫柔，“睡得很好。”

許苑又繼續盯着遠處的日出。好像在她前半生的生命裏，從來沒有誰陪她既看過夕陽又一起看過日出。

能參加這個節目，還挺幸運的。她悄悄在心裏想。

不對，應該是能和陸棄昨一起參加節目，還挺幸運的。

回過神時，牛牛老師已經又把鏡頭怼過來。

“這麽早就開工了？”許苑捂住臉鑽回帳篷，“我沒洗臉，先別拍啦。”

陸棄昨見狀走到鏡頭前，張開手擋住帳篷，偏頭笑道：“幫你擋住了，快跑！”

許苑躲着牛牛老師的鏡頭一溜煙跑到酒店裏去洗漱，陸棄昨随後也跟過來，張鳴就在旁邊給他遞毛巾遞牙刷。

洗完臉，許苑說：“我帳篷裏多了件羽絨服，是你的吧？”

陸棄昨漱幹淨嘴裏的泡沫，說：“嗯，我的，你怎麽知道？”

許苑挂着一臉水珠，笑的得意：“有你的味道。”

張鳴在旁只當自己是透明人，但還是嘴角抽了抽，這對話甜度也太高了吧！

早飯時，林導果然殘酷無情地罰掉陸棄昨的早飯。

許苑一個人吃着也不是滋味，覺得節目組真是沒有一點人情味，在心裏狠狠吐槽。

她差點忘了自己曾經也是想出這些沒人情味懲罰的“惡人”之一。

吃完飯，節目組安排了車送大家下山，許苑和陸棄昨還有跟拍攝像牛牛老師坐上一輛車。

往山下走的路上，昨天的經歷還歷歷在目，許苑看見他們跳過的蹦極臺，看見一大片綠林間點綴着點點嫩黃色的檸檬園，路過他們看夕陽的地方，也路過被毛毛蟲吓得半死的地方。

下山後錄制就要結束，突然有些感慨，再回到各自生活裏時，陸棄昨又是那個閃閃發光遙不可及的大明星。

“啊，對了。”許苑突然想起來，剛剛吃完早飯她偷藏了一個饅頭。

從兜裏拿出來，饅頭完好的被裝在保鮮袋裏，她遞給陸棄昨，“吶，我偷藏的饅頭，快吃。”

陸棄昨接過來，看了眼前排正對着他們拍的牛牛老師，輕聲提醒：“拍着呢。”

許苑愣了兩秒，撲過去兩手擋住鏡頭，“快吃快吃，我給你擋住了！”

牛牛老師：……

陸棄昨笑着咬手裏的饅頭，牛牛老師将鏡頭默默移出許苑的手掌，瞬間又被她擋上。

牛牛老師幹脆上下左右亂晃，許苑就上下左右去擋。

兩人越玩越起勁，偏要争出個勝負。

牛牛老師：看我的佛山無影手！

許苑：我擋我擋我擋擋擋！

等陸棄昨吃完饅頭時，兩人還沒停下來。

他靜靜看着許苑鬧，眼眉彎出專屬于她的寵溺。

重新回到山下起點，林導讓大家做一個結束環節，順便宣傳一下下一期。

輪到許苑和陸棄昨時，陸棄昨代表他們組說：“我和我的最佳搭檔許苑，我們許願下一期能繼續在北陽衛視和你不見不散。”

還用了個諧音梗，很厲害嘛。許苑擡頭，他低頭，相視一笑。

随着這句話結尾，整個節目錄制也到此結束。

林導依舊拿着大喇叭，最後說道：“非常感謝大家在整期節目中的配合，錄制節目期間有任何不滿意的地方，也歡迎各位向我們提出意見，這24小時辛苦大家了。”

嘉賓們也都跟導演和工作人員道謝道辛苦。

牛牛老師等一衆攝像師都終于放下沉重的攝像機，藝管媛媛跑上來問陸棄昨和他經紀人需不需要安排車。

齊茂擺擺手說不用，他們自己的車已經等在那邊了。

陸棄昨接下來有新的行程，而許苑接下來也要和節目組的同事一起回臺裏繼續她的本職工作。

這段作為搭檔的旅程只能暫時先告一段落。

揮手道別時都很灑脫，但心裏是否有其他異樣情緒，只有自己知道了。

許苑跟節目組同事們回到臺裏，媛媛送過來她的衣服和那個可愛的兔子背包。

捏着兔耳朵又想起來他，她笑了笑，将東西都裝好放在櫃子裏。

林導這時在群裏說開會，許苑也準備過去，林導卻直接過來找她了。

“許苑，你之後就不用再參加我們所有幕後的會議了，否則對其他幾組嘉賓不公平，你的情況我也跟蘇總彙報過了，接下來他會重新給你做安排。”

許苑愣愣點頭，這樣的結果也在意料之中，但又不甘心就這樣被踢出去，“其實我可以幫着出點意見，畢竟我都參與了。”

林導忙着去開會，手裏文件拍拍她的肩，“你的意見沒那麽重要，先保留。”

林導說完匆匆離開。

許苑失落地坐回工位，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皮球，被人踢來踢去。

一個皮球能有什麽發展。

輕嘆口氣，還是打開word繼續寫自己的新節目策劃書，只有做自己的節目才最爽。

“老大，你總算回來啦，累嗎？”汪嘉突然撲過來抱了下她，又貼心地給她捏肩，“我聽媛媛說你竟然成了節目嘉賓，驚呆了！”

許苑勾唇笑了下，幾分無奈。

汪嘉說：“可媛媛就是不告訴我你跟誰搭檔，你偷偷告訴我好不好，我絕對不外傳！我都好奇死了。”

許苑勾勾食指，示意她附耳過來。

“陸棄昨……哎呀疼疼疼……”

汪嘉捏肩的力度突然變大，反應過來連忙道歉，之後又滿臉羨慕。

“天吶，這種好事怎麽沒讓我攤上！”

“你也不能光看到好的部分啊，說不定播出後我就被他那些什麽女友粉老婆粉罵死呢。”

許苑其實一直在擔心這件事，她又沒有自己的粉絲，也買不起水軍幫忙吵架，到時候惹了粉絲衆怒可不就是躺平任嘲。

汪嘉沮喪着一張小臉，“你們有沒有做什麽很親密的動作？”

許苑剛想說當然沒有，腦海裏突然冒出陸棄昨教她桌球的畫面，一時口水嗆了喉嚨，咳了兩聲，躲開汪嘉視線。

汪嘉立即癟起嘴，要哭不哭：“你遲疑了……”

許苑重新組織語言解釋，“既然一起做任務難免會有一些互動嘛。”

汪嘉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可看看老大這張絕美的臉，根本不輸娛樂圈任何女明星（她濾鏡就是這麽厚），而且人品好又沒有黑料，配她偶像陸棄昨，好像也沒有什麽問題……

“好吧，如果是老大你的話，我接受。”汪嘉意外地認真誠懇。

許苑一邊喝水一邊看她兩眼，“接受？接受什麽？”

“接受你做我嫂子！”

“咳咳咳、咳咳……”早知道就不喝水了。

許苑拿紙擦嘴，喉嚨終于緩過來，哭笑不得，“我們就是一起錄個節目，你也想太多了吧！”

汪嘉卻是嘆了口氣，“主要是老大你太讨人喜歡了，我怕我們哥哥把持不住啊，當然反過來也一樣。”

許苑無語地推她走，“別扯淡了，回去做你的工作去。”

汪嘉走了，許苑繼續面對自己的策劃書，擡手打字，竟然莫名打出來“陸棄昨”三個字。

立即按了三下删除鍵删除。

可是，腦子裏的怎麽删。

嫂子？許苑搖搖頭，天方夜譚也比這個靠譜。

電腦上的微信圖标突然閃成黃色，不知怎麽心竟然漏跳一拍，不會是想什麽來什麽？

移動鼠标，點開——

啊，不是。

蘇擇叫她去一趟他辦公室。

這回蘇擇沒多說什麽廢話，就是告訴許苑她接下來的工作安排。

馬上聖誕節，金陽獎也即将在這天頒獎，北陽電視臺是主辦方之一，許苑接下來不錄制節目的時間都要跟這個項目。

頒獎典禮的組織籌備不是個什麽好活，因為參與人群衆多，環節衆多，而且金陽獎又不是什麽注水獎，是整個電影圈标杆性的獎項，受關注度也高。

領導們都要求必須圓滿完成，所有環節不能有任何差錯，所以整個項目組的壓力都會比較大。

但是鑒于許苑又是中途加入，所以安排在較為輕松的外聯組，負責聯系當天到場的記者媒體那一塊兒。

不過輕松也只是相對輕松而已，反正工作都安排下來了，許苑也不能拒絕。

蘇擇讓她後面兩天在家休息，周三過來直接去跟外聯組組長姜梅報道。

晚上六點半，許苑收拾了東西下班，乘電梯到車庫開車回家。

一路拒絕了好幾個同事想約她一起去吃飯喝酒的邀請，她現在只想趕緊回家洗個澡，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那張大床上。

當然還因為那幾個同事裏兩兩成對，她一個單身狗還是不要去摻和了。

獨自驅車回家，路上有點堵車，但許苑一個孤家寡人沒什麽好着急的，悠閑地跟着廣播哼唱兩句，觀察面前不走人行道偏要從停下來的車流裏穿過的人。

一個少年牽着少女快速跑過去了，有大人牽着小孩兒也快速跑過去了，小孩兒沖車頭伸着手晃，好像在示意車子都不要動。

等這些人都過去了，前面堵成長龍的車終于開始動了。

但好不容易順暢地開過一個路口，又堵上。

許苑有點餓，将頭抵在方向盤上想待會兒吃什麽。回家也是冷鍋冷竈，還是在外面吃吧。

不知道這周圍有沒有什麽吃的？

這樣想着将頭重新擡起來，先看了眼右邊街上的各色霓虹招牌，又轉到左邊。

結果視線被一張巨幅海報完全占據。

左邊是一個氣派的大商場，商場外牆上刻着一家品牌的名字，還挂着一張巨大的品牌代言人的海報。

旁邊的LED屏裏則在循環播放一組照片。

正是那回陸棄昨和楚檬在四合院拍的照片，原來是要在聖誕節發售，所以提前放出照片預熱。

許苑看看LED屏，又把視線轉回巨幅海報。

她還是比較喜歡陸棄昨的單人照。

降下車窗，将手搭上去，又低下頭靠在手臂上，許苑仔仔細細地欣賞。

海報特別簡單，綠草坪，聖誕樹，原木色高腳椅，以及放松又慵懶地靠坐在上面的身穿白色毛衣米色休閑褲溫柔淺笑的陸棄昨。

構圖幹幹淨淨，人物氣質氣場也溫暖幹淨得沒法用語言形容。

這張照片太絕了。

商場門口路過的不少女生都在拿手機拍海報，許苑耳邊還能聽到幾聲“我靠陸棄昨好帥”這樣的激動聲音。

這還只是看到海報而已。

這兩天接觸下來，她差點忘了，他原本是這麽受歡迎的，原本是高高挂在漆黑夜空裏的，最亮的那顆星。

如果不是這個節目，他們也應該是這樣的距離：

他在畫報裏被人仰望，她在行進的車流裏欣賞；

他出現在各個電影院的大熒幕，她抱着爆米花坐在黑壓壓的觀衆席；

他被人群簇擁星光閃耀，她在簇擁他的人群外平淡地生活；

他的名字會出現在她的網絡、生活和工作裏，本人卻遙不可及。

像兩根平行線的生活，就算偶爾靠近，也從來不會奢望有交集。

但這個節目本身就像節目裏将他們綁在一起的繩子，硬生生将兩根平行線打了一個結。

可現在節目結束了，繩子拆了，許苑才發現，平行線依舊只是平行線。

她忍不住将畫報拍下來，在漫長的等待擁堵疏通的時間裏，胡思亂想着沖動地發給了陸棄昨。

還順便發過去一句話，一句看起來有點莫名的像暗號的話：

“有些人，時常是星，偶爾是雲。”

時常是她們的星，偶爾是她的雲。

手指又立即懸在撤銷上，想了想還是沒按下去，就當自己喝醉了胡說八道吧。

正要鎖屏，上端彈出來一條提示，有新的微信。

沒這麽快吧？

她屏住呼吸輕輕點開——

陸棄昨的回複猝不及防跳進眼裏，同時也跳進她心裏：

“這個人，時常是雲，偶爾才是星。”

時常是你的雲，偶爾才是那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