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0
——那樣平淡如水的眼眸,我倒寧願他恨我。
我知柏歡顏在看我笑話。
堂堂公主,金枝玉葉,夫君卻背着自己與別的女人有情。
柏歡顏此時嘴角挂着濃濃的笑意。
但是她不知道我的為人。
我,厚臉厚皮,不怕笑話。
我只向那邊又看了一眼,便轉身離開。
無聲無息,亦如來時。
柏歡顏微愣,追上我,在我耳邊叽叽喳喳,“喂,老人家,你不氣?”
我不看她,只一如既往的朝前走,聲音淡淡,“為何氣?”
“那可是我哥哥的青梅竹馬,而且你都看到了,他們都抱在一起了,你為什麽不站出去?”
我笑,“我什麽都沒有看到。”
柏歡顏馬上一副氣的不行的表情,“喂,老人家,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你不能這麽裝傻充愣的死纏着我哥哥啊。你也太油了!喂,我可告訴你,我哥哥他是喜歡令瑩姐的,你總這麽厚臉皮的纏着我哥哥,我哥哥勉強跟你在一起也不會幸福的。”
我霍一下停住腳步,扭頭看她,目光如炬,“歡顏,你可知你剛才的一句話足要了你們柏家百口性命。歡顏,我是公主!雲黎最尊貴的公主!請你把這個事實好好揣着別忘了,省的到時惹禍上身,救不了自己,害了家人。”
XXX
那一晚,驸馬沒有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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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撐着手臂坐在桌邊,腰肢疲憊。紅燭燃了一夜,桌上鋪了一層薄薄的燭淚。
我回身吹滅蠟燭,外面有很好的陽光照進來,窗外鳥兒在叽叽喳喳叫的正歡。我走到窗前推開窗子,結果,我看到了驸馬的身影。
我一驚,腦海裏馬上閃過好多念頭,他何時來的?站了多久?為何不進來?
我沒說話,我第一次在驸馬面前無言。
驸馬看見我也很意外,但還是很快反應過來守禮的向我行了一禮。
“公主。”
我點頭,裝作若無其事。驸馬繞過窗子走進來,又向我行了一禮,“公主昨晚睡得可好?”
他問我“公主昨晚睡得可好?”我心中苦笑,不知該怎麽答他。
我很快調整好表情,跟往常一樣笑了笑說,“很好。我沒有擇床的毛病。都是一覺睡到天亮的。”
驸馬點點頭,目光卻不期然的落在桌子上,但他看見桌上那一層薄薄的燭淚時,卻沒說什麽,連疑惑都不曾。很快轉移話題,“臣請公主去正廳用早膳。”
我搖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正想差人告訴驸馬一聲呢,大約昨天廚子做的菜合了我的口味,多吃了幾碗,有些積食,到現在還沒消化呢!我就不用了,長輩那裏勞煩驸馬替我知會一聲。”
驸馬聽了馬上上前一步,“公主怎樣?可要請太醫過來看看?”
我搖頭,“不用,驸馬還不知道我嗎,我待會出去溜達溜達,消消食就好了。驸馬不必挂念,先去忙吧。”
我含笑送走了驸馬,一直望着驸馬的身影許久。不知為何,我心中突然起了一片殺機。可是這個念頭才剛剛起了,就很快雲消霧散。
原因是,有人提着劍來找我茬了。
我眯眼看着柏歡顏離我越來越近,心中發笑,來的正好,本公主正愁沒地方撒氣。
柏歡顏劍尖點地,離我幾步的距離前停下。
然後冷聲開口,“喂,老人家,聽說你武功不錯!我特來請教請教。”
有人來找茬?我樂不得的。
我看她一眼,然後一句話都不說轉身就往屋裏走。柏歡顏頓時急了,“喂,我跟你說話呢,你去哪兒?”
我洋洋灑灑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回屋拿劍。”
大概打了七八個回合,柏歡顏就開始體力不支,露出敗象。
劍尖被她埋在土裏,手拄在上面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
我氣定神閑的握着劍在空中挽了一個劍花,然後右手一背,将劍置于身後。
我笑,“還打嗎?”
她喘着氣,“打,怎麽不打。非打倒你,讓你這兩日沒工夫纏着哥哥。”
我無語,“我哪裏就纏着你哥哥了?你哥哥不是和你令瑩姐單獨待在一塊兒?我說柏歡顏,你也忒偏心了些,為何只針對我卻不見你針對那位令瑩小姐?好歹,我也是堂堂公主。”
“啊呸!”柏歡顏鄙夷的朝地啐了一口,“就憑你也能跟我令瑩姐比?你要不是公主,你能近我哥哥的身?你知不知道當年我哥哥和令瑩姐都已經下了聘了,就是你一句話,非将我哥哥搶了去。令瑩姐知道後,尋了短劍,三尺白绫吊在梁上,要不是發現及時……死公主,你個老人家,你大我哥哥那麽多,倒也好意思打我哥哥主意。”
呃……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我眨了眨眼,為自己的智慧喝彩!我好像終于聽出了點苗頭,明白了一些事。原來,這位柏小姐一口一句死公主、老人家,都是有緣由的。
當年的當年,我的确和父皇說過非驸馬不嫁,但是或許有些人不知,其實在我之前,驸馬是許給二姐姐的,二姐姐長我六歲,長驸馬五歲,歲數差了如此之多,可不就是柏歡顏口中的老人家了。
但是這事一開始不是我起得頭,此公主非彼公主,可我竟稀裏糊塗的替二姐姐擔了罪名。但仔細推敲的話這罪名擔的倒是一點也不冤枉。但我竟不知驸馬曾經還有過這樣一段過往。
曾經我和驸馬的距離是那樣的遠,卻在冥冥之中,一蹴而就。
說到底,也是緣吧。
我曾以為,驸馬他是喜歡二姐姐的,被我硬生生搶來,壞了一樁姻緣,卻沒想到,事情遠沒有我想的那樣簡單,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卻原來還有一個女人在為驸馬傷懷,皆因我的罪過。
由此可說,我與驸馬的這一段緣,卻是孽緣了。
我突然對那位未曾謀面的阮小姐産生了愧疚和些許好奇。
我很迫不及待的想見一見這位與驸馬曾有過婚約的女子,到底是怎樣的一位佳人。
我很快便見到了傳說中的阮令瑩。
只是在這種情況下見面,多少讓我覺得有點丢人。
一屋子死氣沉沉,原本還哭天抹淚的場面見到我來了之後,越發的大氣不敢出一個。
小心翼翼中帶着怨恨的目光如鋒芒一般蟄痛了我。我假裝沒看見,環了屋內一圈。
這衆人之中,很快有一人吸引了我的目光。
鵝黃色的衣裙,全身上下唯一的裝飾就是發髻間插着的一株步搖,雖簡單,卻奪人眼球。
“民女阮氏給公主請安,公主金安。”
阮令瑩到底是阮令瑩,十分懂禮。讓我想挑理都挑不出。
哎!我很挫敗的嘆了一口氣。
為什麽要這麽優秀呢?和本公主一對比,簡直是雲泥之別嗎!
她半跪着身子很是辛苦,偏我不叫起來。更顯得我小家子氣了。
我的視線從其他人身上慢慢劃過最後落在驸馬身上。和驸馬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會……
我笑了笑,“快起身吧,這裏不是皇宮,也不是公主府,驸馬家裏,沒那麽多規矩。”
阮令瑩盈盈起身,一舉一動間端的是楚楚動人。
我細細看着她,忽然有點吃驚。那張透着幾分熟悉的臉,幾乎讓我的呼吸一滞。
我虛驚了一把,然後後知後覺的明白過來,為什麽當初父皇将二姐姐許給驸馬,驸馬他沒有拒絕了。
我看向驸馬,驸馬也看着我。我們雖看着彼此,眼睛裏卻好像藏了萬千山水。
驸馬又變得淡淡的……
從我踏進房中,驸馬始終紋絲不動。他如守護者一般堅定的站在阮令瑩的身側,并不打算來到我身邊。
他明知道此時此刻,我有多需要他,此時此刻,我多希望他能陪着我、守護我……
我別開目光,斂起眼底的蘊意。走到房中正央,筆直的站着。
我不曾做過一件虧心事,我是雲黎最尊貴的公主,就算天塌下來,我仍有父皇,三個哥哥,衆多姐妹,和雲黎萬萬千的子民替我做主。
我不相信,我會受小小的流言之苦。
我攥着拳頭,告訴自己,我什麽都不怕,就算所有人都不信我,這屋裏也一定還有一人會相信我。
我和他相伴多年,他知我的為人。
縱使他此刻眼底冰然,我仍堅信他會堅定如一的站在我的身後。
“公主!”驸馬的爹爹向我微微行禮,“公主可否告知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為何小女會突然中毒昏迷?”
我點點頭,聲音平靜,“事情是這樣的,今天早晨驸馬來請我去正廳用早膳,但我因為昨晚貪吃,傷了胃,便跟驸馬說不去了。大約驸馬離開之後不久,歡顏便提着劍來找我比武,我和她比試了一會兒,歡顏輸了便離開了。”
“小女離開時可有異樣?”
我搖搖頭,“歡顏離開時,還數落了我幾句,瞅那樣子,分明無事。”
“那……那公主之後可曾再見過小女?”
我再次搖頭,“我覺得身子不大爽快,便回房休息了。我的侍衛可以作證。”
“這……”
一屋子人忽然靜下來,面面相觑。
我見她們分明是有話要說,卻又不好說、不能說的樣子。
我淡淡道,“各位長輩若有什麽話想說但說無妨,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出歡顏中毒的原因,中毒之前接觸過什麽人,中了什麽毒?”
沒有人開口,屋子裏還是死一般的寂靜。
我将視線重新放在靜靜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柏歡顏身上,看到她腕間的手钏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對了……”
“民女有話說。”
半空中的一道聲音和我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來。
我忘了自己要說的,看向她,一臉疑惑,但聽她娓娓道來,“歡顏是在見過公主之後中毒的,之後未見過其他什麽人,這一點歡顏的侍女可以作證。可公主偏又那時身子不爽快,如此湊巧之事……恕民女直言,公主護衛說的話怎麽能當真呢?他們是公主的人,自然向着公主。”
“也就是說……”我微眯起眼睛,冷笑看着她,“你是想說本宮的侍衛在包庇本宮喽?”
“民女不敢,民女不是這個意思。”
“本宮看你敢的很!”我邁開步子一步一步向她走去,她有點怯怯的動了一下身子,然後躲進驸馬身後。
我一下子怔住了。
她有點害怕有點怯怯的開口,“公主是要懲罰民女嗎?民女不過實話實說。”
我強裝鎮定的說道,“好一個實話實說,既然你說歡顏中毒前見得最後一個人是我,又有什麽證據?阮小姐,事情尚未水落石出,連太醫都未曾有個說法,阮小姐又為何一口咬定歡顏所中之毒與本宮有關?”
“這……”
阮令瑩答不上話來,我正要再往前一步,卻被生生阻斷。驸馬冷着眸子看我,他說,“公主,令瑩也是一番揣測,并不是針對公主。”
我的心口頓時好像被利刃劃過一般,滋滋往外冒血。
“驸馬……”
驸馬躬身,已下逐客令,“既然公主身子不舒服,事情未查清楚之前,就請公主好生在房間休息。這裏一切有臣。”
我的身子晃了晃,然後去看驸馬的眼睛,驸馬的眼底澄淨一片,雖不似方才那般冰冷,卻仍有淡淡的疏離。
此時此刻,他身子大半擋在阮令瑩身前,似乎在保護着她,而我,就這麽一個人孤零零的站着。
我忽然嘲笑自己的過分自信,說什麽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這裏也一定會有一個人堅定如一的相信自己。
我冷笑,那個人哪裏有呢?
或許曾經有。
又或許從不曾有。
我輕輕笑了,笑的如釋重負,“你們忙,你們忙,本宮,不打擾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