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再次遇見的香味
開學了!
從第一堂課開始,迦離就感到了學業上的壓力,深海學院不愧是老牌精英名校,讓學渣感到了自己的渺小無助。
學院的基礎建築是哥特式的,至今鐘樓和禮堂還保存着古老的修道院風格,但學習生活區域在維多利亞時代經過重新裝修,是攝政風格。八十年前又進行了現代化改造,有帶鐵栅欄的老式電梯和燃氣燈。在這樣歷史氣息濃厚的建築裏學習最先進的知識,讓人時時有種穿越感。
課堂間隙,迦離在教室收拾筆記,忽然見有幾個學生趴在窗臺向外看。迦離好奇地向外望,還沒見人影,一陣螺旋機翼的嗡嗡聲從天而降,一架直升機落進校園,緩緩降落在院子裏的停機坪上。
在撲面的旋風中,迦離嗅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熟悉香氣。不是花香,而是乳香一類,如同廟宇中飄出讓人神思恍惚的香料。
啊,好棒的味道……
想,再見一次呢……
沒有來由的,迦離的心底浮現出奇妙的念頭,如同深海中升起的微小氣泡。
直升機上沒有乘客,只有一個駕駛員。當那個咖啡色肌膚,充滿異國情調的青年跳下來時,迦離覺得異常眼熟。駕駛員摘下墨鏡,露出一雙沉靜深邃的美麗眼睛。
是那個在海邊見過的潛水員!
當然他今天沒有穿着潛水服,而是筆挺的私校制服。挺立的領子翻出銀色邊線,胸口繡有真理之眼的校徽。
周圍的竊竊私語聲中出現“王子”“王室”等詞彙,迦離驚訝地發現,這最後出現的新生是艾迪提過的著名人物。
微卷的黑發在螺旋翼掀起的風中飛揚,美麗的青年翩然回首,朝向教室這邊淡淡笑了一下。那個瞬間,迦離感到了視線的接觸。被認出來了?不會吧,隔着上百米距離呢。
她抽到的餅幹紙條竟然真的應驗了,但并不是指迦南,而是指這個身有異香的神秘男子。
迦離問身邊的男生:“你有沒有聞到一股氣味?香水,或者香料?”
被美少女搭讪,那男孩一臉受寵若驚,但她的問題莫名其妙。“沒有吧,哪有香水能傳那麽遠。”
“對哦。”
私校來的富家子弟們對王子公主之類的人物已經免疫,迦離這種公立學校出身的卻懷着一份好奇。在年輕的群體中間,八卦傳播是飛速的。
很快,迦離被動知道了這位新同學的各種信息。混血兒,母後是華裔望族出身,上面有個王姐。品學兼優,但不喜歡參加公開活動,很少出現在媒體中。擁有飛行執照和游艇駕照,當然也有私人飛機和游艇。名字又長又拗口,本國國民稱呼他為郁風王子。
郁,有香氣濃厚之意,真是個合适的好名字。但好像除了迦離,沒人提過郁風身上有香味。
自從開着直升機上課後,王子殿下沒有再幹什麽出風頭的事。對待師長同學彬彬有禮,連服裝都乖乖穿着學校統一的校服,看得出教養很好。其實學校地理位置獨特,如果不住島上,交通很不方便,開飛機通勤也不難理解。
第一天的課程結束後,迦離感覺并沒有比高三輕松多少,而且作業更難了。再加上她是生物繪圖系唯一的學生,專業課教授幾乎是一對一,絲毫沒有走神的餘地。腦袋暈乎乎地回到客棧,迦離走進酒吧,扔下書包一頭栽進沙發。
“累了吧,要不要飲料?”
聽到熟悉的低沉男音,迦離掙紮着擡頭一看,只見陸巡身穿調酒師馬甲,站在吧臺後面。同樣上了一整天課的他精神奕奕,毫無疲态。
“你在幹什麽?”
“兼職打工。”
“你沒有作業嗎?”
“棘手的寫完了,遠期的晚上打工結束寫。”從自信的口吻看來,陸巡對功課非常有把握。
人比人該扔,學渣嗷得慘叫一聲:“我光閱讀作業的單子就有一尺長!”
陸巡倒了杯冰水,從吧臺後走出來,同情地放在迦離面前。
“深海學院可不是随便混混就能畢業的,最難的專業可能會踢掉一半人,加油吧。”
迦離嘀嘀咕咕喝下冰水潤喉,突然想起了什麽,“你知道嗎?我抽到的預言居然成真了!”
陸巡一愣:“你說那個瞎胡鬧的幸運餅幹?”
“對!今天我真的遇到了一個想見的人,超意外的。”迦離把具體是誰咽了下去。“好準啊,那你抽到的會不會也成真?那可就糟了!”
迦離提到那張寫着“小心血光之災”的紙條,陸巡皺起眉頭:“巧合而已,都是迷信。”
“可是……”迦離仍然放不下心。
“你不如擔心一下作業和考試。”
“哦……”被戳到痛點,迦離瞬間萎靡,偃旗息鼓了。
繁忙的課業從開學就迎面襲來,迦離一時措手不及,第二天連午飯都忘記準備,中午只好去餐廳吃飯。對“學校食堂”的設定早有預設,本以為是快餐店形式,進去之後吓了一跳。
高挑的穹窿下擺着長條的胡桃木餐桌,桌上自取的黃油塊刻有學校徽章,用餐的人衣着考究,要不是現代化的取餐臺,還以為在舉辦酒會。寫作業熬到半夜的迦離頭發亂蓬蓬的,套着件oversize的文化衫,覺得自己又來錯了地方。
随便吃一點趕緊走吧,她對自己說。然而站到取餐臺前看清價簽的時候,她懷疑自己視力出了差錯。
“一個冷三明治18?單位是美元嗎”
“是的。”餐臺後的侍者回答了她的問題。
迦離□□一聲——這比她想象的貴多了。等一下,這侍者是……
“你究竟打了幾份工!”迦離驚問。
“在這裏工作可以計入校內服務時間,還有員工餐。”陸巡沒有正面回答問題。他穿着筆挺的餐廳制服,貼身的馬甲背心勾勒出寬闊肩背。
絕望的少女四處張望,可惜沒有比三明治标價更便宜的食物了。私立學校沒有政府補貼,而且島上運輸不便,從食物到生活必需品的價格都相當昂貴。偶爾來度假還好,長期居住的生活成本就很高。正因為如此,學生們出身富貴的比例很大,其他家境普通的學生就要靠獎學金和打工了。
午休後還有課要上,沒辦法,迦離只能拿上一份三明治,找地方坐下了。
三明治又冷又硬,幹澀到幾乎咽不下去。迦離心裏計劃着以後要擠時間自己做便當帶着上課,耳畔突然傳來一個溫和動聽的聲音。
“我可以坐在這裏嗎”
迦離扭頭,只見郁風端着餐盤站在她的旁邊。
餐廳座位還沒到滿員程度,不知道為什麽他一定要坐在這裏,可迦離的腦袋已經自動地點下去。這是海邊事件後第一次說話,雖然已經是同學關系,但還是感覺有點怪怪的。
王子殿下今天依然規規矩矩穿着制服,絲質領帶上別着一根青金石的領帶針,檀木般的黑發柔軟卷曲,很有古典氣質。
得到首肯,郁風坐了下來,輕聲問:“你的傷好了嗎?”
迦離一愣,想了想才回憶起這個人曾經因為誤會用匕首刺傷了她的胳膊。瞧這幅溫柔高貴的樣子,真想不到是個随身攜帶兇器的危險人物。
迦離撸起袖子,展示毫無傷痕的光潔皮膚:“已經完全恢複了。”
“好快。”郁風低頭看了一眼她的腳,露出了微笑,“看來你也找到了丢失的那只靴子。”
迦離奇怪地問:“你怎麽知道我丢了靴子?”
“你那天離開後,我在海裏撿到的,放在了岸邊的礁石上。很像仙度瑞拉的故事,對嗎?”
原來撿到丢失鞋子的是他。
迦離好奇地看了一眼郁風的餐盤,想知道王子會吃什麽。他拿了個龍蝦卷,但和迦離一樣,嘗了一口就放下了。
“也不好吃嗎?”迦離問。
郁風搖搖頭:“又濕又冷。”
“還很貴。”迦離補充,“對我來說很貴。”
“島上有什麽食物好吃的地方,可以推薦下嗎?”
“我住的時光客棧東西很好吃!家庭風味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別告訴別人!”
陸巡隆隆如雷的男低音從背後傳來。大概是下班時間到了,他已經換下餐廳制服,卷起袖子端着餐盤,露出健壯的小臂肌肉。迦離向陌生人推薦自己住的地方,令他很不滿意。
陸巡拉開餐椅在對面坐下,陽光頓時被擋住一大片。迦離特意看看他手裏的東西:盤子裏放着三個巨大的龍蝦卷,一看就跟餐臺提供的不一樣,面包是剛剛烤過的,煎龍蝦散發出黃油的香味。
迦離羨慕地問:“你吃的為什麽不一樣?”
“員工餐可以自己做,用廚房的材料和工具就行。來一個?”
迦離大喜,接過對方分享的食物,嘴巴張到最大程度一口咬下去,面包焦脆,龍蝦鮮嫩,沙拉調味恰到好處,熱乎乎的跟冷三明治天上地下。
“好次好次!”她鼓着腮幫不絕誇贊陸巡的廚藝。
“你就不該來餐廳吃。”雖然在這兒打工,陸巡也毫不留情地吐槽,“我要是能去後廚幫忙,說不定你還能吃上點好的。”
長得體面的人要在第一線,這是服務業打工的潛規則。迦離倒是能夠理解管理人員的安排,畢竟陸巡穿上侍者的馬甲三件套,随便往那一站就能提升餐廳的品味。
特制龍蝦卷讓迦離非常滿足,已經忘了旁邊還坐着個食不下咽的人。郁風看着大快朵頤的迦離,再瞧瞧陸巡盤子裏剩下的兩只美味龍蝦卷,迅速切換到某種人畜無害的純真眼神,看向食物的主人。
但陸巡顯然對來自男性的祈求眼神很有抵抗力,回瞪一眼,冷冷地拒絕道:“看什麽看?我沒打算分給別人。”說罷風卷殘雲般幹掉了兩個XXL號龍蝦卷,沒有留下一片生菜。
郁風一無所獲,略感失望地歪歪頭,推開面前的餐盤,看起來寧肯餓肚子也不肯對難吃的食物妥協。
此時,只剩下手裏一小塊面包的迦離才感到有點不妥。
“我吃員工餐沒問題嗎?”
“放心,并沒有以權謀私,我平時就吃三個。”
看他的身材,迦離相信這種塊頭每餐都需要大量卡路裏維持。
“對不起,害你沒吃飽。”
“我下午沒課。”不給迦離自責的機會,陸巡起身去拿了兩瓶甘露泉——這是所有餐廳都免費提供的。
迦離拿到飲料喝了幾口,突然想起什麽,問郁風:“你來得晚,沒有參加開學典禮,所以沒喝過這個吧?要不要嘗一下。”
“确實沒有,有什麽特殊含義?”
“學校的特制飲料,據說是千人千味,可惜大部分人不喜歡。”回想起當日慘況,迦離好意提醒:“你要嘗的話,先只喝一點點。”
陸巡那瓶已經見底了,迦離的也喝了一半,看起來沒什麽異樣。郁風沒有去拿新的,而是直接從她手中接過瓶子,輕抿了一口。
“祭酒!”
那一瞬間,迦離似乎看到這副溫文爾雅的神情裂開了一道細縫。但一切只是一瞬間,郁風咽下飲料,恢複了平靜。
迦離好奇地問:“什麽酒?”
“沒什麽,像我家鄉一種土特産酒。”
“就是說味道可以接受咯?”迦離有一絲開心。
郁風微微皺眉,輕聲說:“這飲料還是不要喝太多。”
“喝多了又怎樣?我幾乎每次來餐廳都喝。”陸巡本能地對這個富家公子沒有好感,這種話中有話的暧昧樣子也很讨厭。
鐘樓傳來了報時的聲響,下午的課快要開始了,郁風起身告辭,一頓午餐就在莫名其妙的氣氛中結束了。
“怎麽了,不就是水的味道嗎?”迦離又喝了一口玻璃瓶裏的甘露泉,仍然沒有任何發現。
晚餐後,寄宿在時光客棧的學生們聚到會客室,埋首于課本和資料書裏。一起寫作業是迦離提出的,她的數學基礎太差,獨自完成作業有困難。
陸巡的幫助毫無保留,菜雞不由得向師兄投去仰慕的眼神。夜漸漸深了,伊妲和艾迪陸續完成作業,收拾東西回房間休息。學力上,迦離無疑是墊底的,用時也最長,陸巡沒有任何不耐煩,一直陪她到深夜。
“你對大家都挺熱情,為什麽對郁風就很不客氣?”
“誰?”
“就是中午一起吃飯那個巧克力膚色的學生。”
“哦。”陸巡思索了一下,回答說:“不知道,就是下意識想離遠點。”
“開學前,我曾經見過他。”迦離決定把海邊的事告訴陸巡。
“當時我以為有人溺水去救人,結果發現他穿着專業潛水設備,想要接近‘盛夏之雪’斷崖對面的小島。”
陸巡皺眉:“小礁島?那附近有防鯊網,從海裏進不去的。”
“島上有什麽特殊的東西嗎?”
“有個四級生物實驗室,因為研究病毒細菌之類,防護等級很高,除了參觀日,平時并不對外開放。”
從頭到尾莫名奇妙,迦離一時宕機。
陸巡問:“今天在餐廳,是他主動過來跟你攀談?
迦離點點頭:“當時沒有互通名字,我以為再也不會見面了,沒想到後來變成同學。”
“确實奇怪,你最好小心這個人。”陸巡天性機警,已經看出迦離對郁風有點好感,不想多說,只提醒她注意安全。
“你也小心,我還是介意那張血光之災的紙條。”
陸巡無奈地笑了:“別那麽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