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竭者
“你知道生物安全四級實驗室是什麽意思嗎?炭疽杆菌和鼠疫杆菌都只是三級的小弟弟!四級高危病原體是沒有治療措施也沒有疫苗的!是埃博拉、是馬爾堡!這裏面任何一種惡魔洩漏出來都會讓你變成一團膿血崩潰而死!這裏就是整個地球上最危險的地方了,沒有第五級!!”
一個魁梧的中年軍人咆哮着噴出唾沫,腳上危險的皮靴踱來踱去,似乎随時要猛踹到被審問人的臉上。
“所以我最他媽讨厭青少年!!再說一遍,你這該死的小子半夜空手游了兩公裏跑到這島上幹嘛?!”
陸巡雙手被拷在背後,盤腿坐在牆邊,用一臉夢游的神情重複同一句話:“……真心話大冒險。”
與此同時,就在隔壁房間,一個瘦高挑女人正在盤問迦離。她正紅色的唇膏和高高的顴骨非常和諧,是一種不算完美但咄咄逼人的豔麗。
“不要害怕,我叫喬安娜,是學校的老師。告訴我,那個大個子有脅迫過你嗎?你是在自願的情況下做出這種行為嗎?”她用柔和的聲音盡量表達體貼,“如果你被暴力威脅了,只要告訴我,學校一定會保護你的。”
迦離搖搖頭,堅持和陸巡商量好的理由:“沒有脅迫,我們就是喝了點酒玩游戲,腦子一熱想試試看能不能游到這島上。”
沒有想到,這座研究所雖然屬于校産,但因為其安全等級高,是由軍方監管的。在多名持槍美國陸軍的包圍下,暴力抵抗非常不明智。
在被捕前的最後十秒鐘,陸巡掏出酒壺給迦離和自己一人灌上一大口,并在她耳邊說了句‘真心話大冒險’。随後兩人就被抓捕,分開審問。
好警察壞警察游戲玩了一小時,兩個人的回答并沒有發生矛盾。
喬安娜給迦離倒了杯水,離開辦公室。走廊裏站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膚色很白,文質彬彬。
“看起來就是大腦沒發育好的青少年惡作劇。你那邊怎麽樣,亞瑟?”
“海岸邊只發現了一個浮板和一根斷線鉗,年輕人體力真驚人啊。”
“萬幸他們還沒進氣密室,否則得隔離上一個月看有沒有染病。”
被叫做亞瑟的男人朝門口努努嘴唇,“聽說那是林霁雲的女兒?”
喬安娜點頭說:“教授已經跟我通了電話。真是場基因車禍,這孩子看起來智商不太高。”
“□□就是随機彩票,誰知道會抽到什麽。”亞瑟聳聳肩,“會被開除嗎?”
喬安娜搖搖頭:“林是教授最心愛的學生,他會力保的。”
“你們是同屆的同學不是嗎?作為競争對手,你對她的女兒看來完全沒有感覺。”
喬安娜冷冷一笑:“對手?不要嘲笑我了,她碾壓我就像跑車碾壓路上的土塊。”
“但她最後讓他失望了,不是嗎?”亞瑟微微一笑,轉頭去另一間辦公室看情況。
深海學院對自己的學生向來是保護包庇态度。兩個冒險者沒能進入核心區域,沒有破壞研究所設施,經過校方交涉,被狠狠訓斥了一頓後兩人就被釋放了。作為懲罰,陸巡失去了獎學金,而迦離得到了三百小時無償校內服務時間。
這個充滿了背叛和混亂的夜晚就這麽倉促地結束了。
早上六點,海平面上剛剛露出一絲魚肚白。腳一踏上尼科島本島的沙灘,迦離的肚子就适時發出了咕嚕咕嚕提醒聲,看來被數只M17□□指着腦袋以及整夜審訊并沒有影響她的消化功能。
“好餓啊。”
“哎……”陸巡無奈地嘆了口氣,整個人松弛下來。
他揉揉迦離的腦袋,說:“回去給你弄點熱的吃。”
時光客棧後院的露天餐廳有開放式廚房,可以和廚師面對面交流。其他人還沒有起床,客棧裏靜悄悄的。
一整夜完全沒有睡,迦離坐在餐臺前打哈欠。只見陸巡手腳麻利地綁上圍裙,很快鍋子裏就傳來食物在油中掙紮的噼啪聲,蛋白質和脂肪完美結合的味道逐漸濃郁起來。
三個鍋子裏面分別是煎蛋、明蝦和法式吐司,巨大的沙拉碗裏裝着撒了芝士碎和幹果的蔬菜沙拉。
迦離睜大眼睛,恨不得用刀叉敲擊盤子表達激動心情,“我複活了!”
“吃點好的回回血吧,這倒黴的一夜。”陸巡把剛出鍋的吐司放進饞涎欲滴的迦離盤中。常年獨自生活和打工經歷練就了一手好廚藝,陸巡在寄宿生和客棧服務人員兩者之間随時無縫切換,這讓他更加習慣照顧其他學生們。
“郁風怎麽跑掉的呢?那明明是死路啊?”迦離仍是費解。
“那個混蛋,我說他為什麽滿級的號非得帶新手下副本,原來是拿我們當誘餌。”陸巡恨恨地複盤昨夜發生的事。
其實剛登陸小礁島他就發現不太對勁,只是礙于自己不會游泳,不能回頭,只能硬着頭皮闖下去。不知道是不是跟單純的迦離混久了,他也變得容易輕信于人,簡直是人生污點。
“煎蛋要熟的嗎?”大廚埋頭問道。
“班尼迪克蛋,三分熟,加風幹火腿和荷蘭汁。”
這句話卻不是出自迦離之口。郁風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影子一般靜悄悄地站到餐臺前,若無其事地點單。
一只滾燙的平底鍋朝他臉上猛飛過來,郁風敏捷地歪頭,鍋子險險從耳邊擦過。
陸巡的大手揪住郁風的領子,把他整個人都拎了起來。
“給我個理由不捏死你?!”陸巡氣得七竅生煙,發出了灰狼咆哮的低吼聲,看起來馬上要爆炸。
郁風面不改色,舉起一個小小的U盤:“行動成功了,要看照片嗎?我拍了有幾百張。”
“你還是混進去了?!”
“當然,不能白白去一趟。”
陸巡捏着郁風僵持了好半天,終于理性壓到憤怒,把他扔回地面。
“你還好意思來吃早餐?昨天晚上數你溜得最快!”
被大廚數落的郁風并沒有流露出尴尬的神情,他把U盤放到餐臺上,将盤子拉到自己面前,落落大方地舉起了刀叉。天一亮,他又變回了高貴溫文的王子殿下。
“真是抱歉,養尊處優慣了,我是個膽小的人。”郁風坦然地說。
“你!!!”
一般說來,想貶損一個男人,就要說他慫,對方就算強撐也會反駁。但這招對郁風毫無用處,陸巡第一次看到一個男人會親口承認自己膽小。
“算了吧,好在沒人受傷,也拿到了照片。”迦離勸道,接着問:“你到底怎麽從死路溜走的?”
“那是我的能力——陰影行走,你已經見過一次了。”
迦離回想那次他跟路修斯的戰鬥,仍覺得十分神奇,感覺他簡直像個忍者。
陸巡已經迫不及待回屋拿了筆記本電腦,插上U盤浏覽。照片拍得很清楚也很細致,郁風真的沒穿防護服就溜了進去,把核心區的每個房間都查了個遍。
“初步印象是沒什麽可疑的地方,當然回頭我會仔細再看一遍。”郁風說。
确實如他所說,照片裏都是正常的科研設施,小白鼠和一些靈長類實驗動物,沒有想象中囚禁人類的地方。
“你确定每個房間都搜索過了?會不會有暗室?”陸巡問。
郁風說:“只要影子能進去的縫隙,我都能進去。起碼地面上的建築沒有隐蔽空間存在。”
陸巡把照片拷貝了一份,拔下U盤丢給郁風:“好了,你可以滾開了。像你這種丢下女孩子自己跑路的家夥,以後不要在出現在我們面前。”
郁風神情自若:“你們沒有攜帶武器,背景清白,不會有事的。但是如果我被抓,那就是嚴重外交問題了。一國王儲潛入別國軍事禁地,不是進關塔那摩監獄,就是引渡回國被王姐處死。”
迦離恍然:“他說的有道理哎。”怪不得郁風都不給她匕首用,只給了一把斷線鉗。
陸巡冷哼一聲,不為所動:“你隐瞞了研究所是軍方防守的關鍵信息,潛入學校設施和潛入軍事禁地可是天差地別,別想花言巧語混過去,你這個滿口謊話的騙子。”
迦離看看陸巡,又覺得他說的也很有道理。
郁風嘆了口氣,似乎是認輸了。
“看來不拿出一點誠意,是不能得到你們倆的原諒了,是吧?”
陸巡只是冷笑,心想如果他再拿出跑車鑰匙之類的東西,就當場把他痛毆一頓。
“你剛剛切吐司邊的時候割破了手,對吧?”郁風突然說了一句很不相幹的話。
陸巡立刻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他雖然小心隐藏,卻還是被這個眼尖的家夥看見了。
“傷口連痕跡都已經消失了吧?被高斯槍打爛半邊肋骨的重傷一夜就能痊愈,眼睛也不再近視,不覺得很奇怪嗎?”
郁風娓娓而談,而陸巡的表情也越來越凝重。
“你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嗎,不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