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戒心

如花瓣墜落,伴着漫天花雨。

時間的流速都好像變慢起來,憐星每落下一寸,離她再遠幾分,邀月都看得無比清晰。

終于,在邀月心中瘋狂的嘶喊着不要的同時,憐星落在了地上。

不過一瞬。

邀月急忙趕到憐星身旁,就見憐星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慌張地喚道:“憐星!”

憐星面色蒼白,唇邊卻帶着突兀的淡淡緋色,大抵是聽到邀月在喚她,費力的睜開了眼。

她什麽都沒說,也許是什麽都不想說,又或是,不能說。

憐星眼中倒映着碧藍的天,除去此,滿滿當當的,是邀月一個人。

她從未見過邀月這樣的神色,慌張的,帶着恐懼的,好似是害怕失去她的樣子。

憐星想笑,邀月會害怕失去她?

難道不是邀月一直在用着不同的方式推開她。

但邀月除去關于小魚兒和江楓的事情,從未如此失态過。

原來不止邀月不懂她,其實她也沒有想象中那麽了解邀月。

不懂邀月從前的自傷,不懂邀月此刻的……害怕。

邀月此刻不能言語,半抱着憐星,看着憐星望向她的目光,沒有一絲譴責,寂落疲憊。

邀月的心越來越慌,她不想傷了憐星的,只是打橫抱起憐星,想要帶她去尋蘇螢。

Advertisement

手上卻有些無力,竟微微顫抖起來。憐星很瘦,邀月卻覺得有些抱不起來。

她不是故意的,她也沒有想到憐星會躲不開那一擊。

最後出口的卻只是:“我帶你去找蘇螢。”語氣生硬,一字一句都好像是擠出來的一般。

憐星眨了眨眼,似乎是想做些什麽,卻又咳出一口鮮血,邀月的手又是一抖。

是了,其實此時的邀月,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罷了,再成熟也還不是十年後名震天下的移花宮主。

閉上眼輕嘆一聲,道:“別怕。”

兩個字帶着撫慰的魔力一般,生生讓邀月怔了一瞬。

邀月很快就回過神來,抱緊了憐星,極力運轉着內力,奔向宮中醫谷。

身後桃花依舊美不勝收。

——————————————————————

“二少宮主應當是落下的時候傷了腰椎,好在腰部受力較為嚴重,沒有斷了脊椎。只是怕會落下病根,腰間絕不能再劇烈活動,也不能受涼,否則風雨天氣會複發。”

“腹部肋骨也因外力斷了一根,需要接上,用麻沸散不好,所以怕是會很疼。”

蘇螢說完,自己都有些替憐星疼了,理了理憐星耳邊鬓發道:“雖然不知二少宮主是怎麽受傷的,只是大少宮主,日後絕不能再如此了。”

兩個人守在憐星身旁,一如從前。

邀月把憐星送來的時候,蘇螢吓得手中藥杵都摔了,以為憐星舊傷複發,不想卻是這般傷勢。

憐星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又怎會從高處落下,還被打斷了一根肋骨。

十之八九,與邀月有關。

邀月聽了蘇螢的話沒有辯解,沉默不語。哪怕以她的驕傲輪不到蘇螢來管教,關于憐星,她卻無話可說。

未曾想,躺着的那人卻開口了,道:“與姐姐無幹,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蘇螢,我疼的厲害,還是快些接上吧。”

“姐姐也不用守着我的,勞煩姐姐把我送過來了,與姐姐無幹,姐姐課業繁重,還是快些回去吧。”語氣平靜。

憐星卻是一直醒着,清醒的疼痛着。

此話一出,兩個人都直盯着她,心境大有差異。

邀月聞言,兩句與她無幹,乍暖還寒。一句叫她心酸,一句讓她心寒。

垂眸轉身,只輕聲道:“你多保重。”

快步離去,她再多待一秒,心中便會又疼上一分。

憐星沒有再看邀月一眼,因為看着邀月的背影,竟會莫名有些不忍。

邀月走後,蘇螢嘆道:“二少宮主當真覺得肋骨是能摔斷的,還是和腰椎一起?”

憐星搖頭,眼中浮現出狡黠靈動的光芒,道:“你不說,母親怎麽會知道。只道是傷了腰椎,母親又不會扒了我的衣服來看。”

蘇螢見憐星一下就換了個臉色,有些無言以對,無奈道:“我怎能瞞着你母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是不孝,我是不忠。”

憐星并不氣餒,頗有底氣的反駁道:“正是為孝道,為人子女,生恩養恩已是極大的恩惠,又怎能讓母親再多為我憂心。”

說完一句,見蘇螢還要開口,搶在她前面再道:“說兩處傷也是傷,說一處傷也是傷,倒不如叫母親少勞心一些不好麽?”

“醫者仁心,蘇螢你不能不體諒我的孝心。”憐星臉不紅心不跳的說着。

蘇螢被憐星的無賴逗笑了,她也是和憐星相處了幾年才發現憐星也有着這樣的一面,活潑惠黠,帶着不可捉摸的稚氣靈動。

只是此時隐瞞到底是為了孝心還是為了何人,不必言喻。

蘇螢還來不及答話,門口便傳來一道清冷女聲:“哦?體諒星兒的孝心,倒不如與我先說一說。”

兩人聞言皆驚,看向門邊。

果真是宮主,此刻面色冰寒,顯然情緒不算太好。

憐星低頭,乖乖喚道:“母親。”不知道母親聽到了多少,更不知是何時來的。

宮主并不兜圈子,走近開門見山的說:“到底是怎麽傷的。”

憐星沉默,不答。

宮主見狀,道:“星兒就是不說,月兒也是脫不了幹系的。星兒親口告訴我,我會考慮罰得輕些。”

憐星仍是沒有擡頭,卻終于開口,道:“不是姐姐的錯,是憐星求姐姐比試,技不如人,才會被誤傷,母親明鑒。”言辭懇切,如同所言正是事實。

宮主卻避輕就重的問道:“所以星兒的傷全是因為月兒?”

“……不全是,腰傷的确是自己不小心摔的。”确實是憐星“不小心”摔的。

“傷愈後禁閉三月,抄寫禮記五百,可有異議?”宮主道。

“謝母親教誨,憐星知錯。”憐星誠然回道。心中卻不是知錯的。

看兩個人你來我往訓誡了一陣,蘇螢道:“罰錯還是以後再說,這會兒可得先接骨了。”

兩人默然,看着蘇螢忙前忙後準備接骨。

一刻後,蘇螢備好所有,走至憐星身前,道:“許會很疼,二少宮主忍一忍。”

說着解開了憐星的衣裳,熟絡極了。

蘇螢雖也不是第一次解開憐星的衣裳了,卻莫名的就覺得很順手。

衣衫垮落,半遮半掩着青澀的風光。

憐星很白,卻是沒有血氣的,多年不見陽光的蒼白。

許是多年沐浴藥浴,浸透了藥材的苦香,從憐星的身上散發出來,不顯澀然,叫人聞之寧靜舒心。

此刻肋骨斷裂的地方就極為顯眼了,斥血紅腫,在餘下雪白的肌膚襯托之下,看上去尤為凄然。

蘇螢輕輕撫摸着肋骨斷裂的附近,手感溫涼潤滑,斥血的一片要熱上許多。

尋到位置,只是先捺平令安貼平正,再用黑龍散貼,最後以絹片縛之,并不夾縛。

動作不算小,整個過程憐星卻未曾吭過一聲。

蘇螢是學醫的人,自然知道會有多痛,雖早就知曉憐星的倔強,此刻還是不免驚訝。

輕輕給憐星覆上衣衫,才發現憐星已是冷汗淋漓。

不久後,憐星便睡了過去,許是昏了,但總歸是閉上了眼睛。

期間無人言語,等憐星睡過去後,宮主才走到憐星身邊,溫柔擦拭憐星的臉龐。

——————————————————————

邀月跪在宮主面前,卻并不在乎自己的處境,只是問道:“母親,憐星如何了?”

邀月心神恍惚的回來沒多久,母親便過來了,她從未見過母親這般嚴厲的樣子。

但她知道是為什麽。

“骨已經接上了,你無需太過擔心。只是月兒,你可知錯?”

“母親,孩兒知錯,甘願受罰。”邀月答道。

“我不問你們是如何比試鬥毆,只是萬不該傷了彼此,姐妹相殘。有違孝悌,其為仁之本也,怎能犯之。”

“戒尺戒心,我只罰你十尺。”宮主道。

“謹遵母親教誨。”邀月攤出手,語氣恭敬。

“啪——”

“這是一尺,罰你不睦手足。”

“啪——”

“這是二尺,罰你戾氣傷人。”

“啪——”

“這是三尺,罰你有錯無勉。”

……

如此十尺過後,宮主才道:“星兒說的是比試誤傷,比試中你能用出這樣的力道,不存傷人之心,心中也是戾氣有餘。望十尺戒心,切莫再犯。”

宮主卻是說完就離去。

邀月卻是怔住了,似乎不能置信。

她不敢相信,竟會是這般。

她以為自己不是有意的,以為是個意外,卻沒有想過會是自己下意識的情緒,傷了憐星。

她和憐星好像陷入一個解不開的死結,明明都不想傷害對方,卻都在無意中傷害。

甚至安慰自己只是無意,實質的傷害到了,才知道是本意。

空寂的殿中,跪着她一人,手上火辣辣的疼痛,邀月卻顧不上了,此刻心中疼痛更甚。

邀月原來跪着的挺直的脊背,就此頹了下來,再沒有挺起。

作者有話要說: 我這麽勤快你們快誇我_(:з)∠)_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