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罂粟

“二少宮主,東西拿過來了,您看看可是這個?”茯苓奉着個小黑木匣回來複命。

面上帶了點薄汗,呼吸有些急促,想來奔走的有些匆忙。

小匣精致,淺淺雕了些花紋,并不十分繁複。線條流暢,一眼望去簡潔明了。

憐星颔首,面上帶出一點笑意,道:“正是。”

接過後道:“茯苓一路辛苦了,這些天還夜以繼日的照顧我,身子怕是撐不住,先下去吧,只管好生歇息一回,外殿先叫荷露守着就是。”

頓了頓,接着道:“今晚也都不必守夜了。”

茯苓忙道:“這怎麽能行!二少宮主還傷着在,夜裏怎麽能沒人守着!”

憐星思索了片刻,道:“我曉得了,那就只留一個人,外殿侯着,今夜也不必巡視了。”

“可是……”茯苓還要再說,就被憐星打斷。

“不會有事的,近來晚上服過藥後,何曾有過半夜吩咐的時候。茯苓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再守着我便是。不然要是操勞過度病倒了,可還有誰會像茯苓這樣關心我呢?”

憐星說着,面上就帶出點點黯然。

茯苓一見憐星這神色,就不自覺的心軟,心中掙紮了片刻,道“那……二少宮主有事一定記得喚人,不喜旁人伺候,派人傳婢子一聲,婢子立刻就來。”

憐星淺應了一聲,便讓茯苓退下了。

打開了匣子,就見層層絨布包裹着的藥罐。

包的很緊實,一路颠簸亦未損傷半分。是憐星親手打包放進去的,她不能叫旁人看到。

世上總有些東西是禁忌的,不可觸碰的。她想,這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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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世上本就不該有這樣的東西存在。世人也不該發現這樣的東西。更不該發現它的效用。

只該長在深澗,做一株美麗的花。

憐星其實沒見過活的罂粟,但也能想象到,被摘取前,是何樣的豔麗。

越美的東西往往也越危險,比如這罂粟,比如美麗的人。

因為永遠不會知道,美麗的外表下,藏的是不是下一刻就會要了命的毒性。

憐星好不容易翻過一座懸崖,卻又立在了另一處進退兩難的山巅。

萬春流提出那罂粟的藥性,制成了丸子。最初應該算是提純過的,後來交給憐星的時候又加了幾味藥材稀釋。

原本他得到的罂粟就不算少,搜尋了多年。後來也沒用去多少,就叫人成了瘾。

這下才有這一罐。

只一顆,就不知道要抵去多少所謂金瘡止痛的藥。

傳聞關雲長刮骨療毒能同軍士飲酒談笑,是因帳中點了藏香,聞之竟無半分痛感。

傳聞無從可考,縱真是有那藏香,怕也不過這丸子三分功效。

這罂粟入藥無色無味,此刻卻散發出致命的吸引力,誘人堕入無間地獄。

茯苓先前來回一趟時天色尚已不晚,腳程輕功又不比憐星邀月,一番折騰,現下已是夜幕降臨。

平日作息得當的人這會兒就已歇下了。

加之憐星素日裏的習慣,不守夜巡視的宮人們也都休息的早。

殿外卻還是燈火通明,除去憐星的寢殿,整個殿中只點了一根蠟燭,還有幾顆夜起的夜明珠。

憐星睡下時總要有些光亮才睡得着,整夜燃燭又太過刺眼麻煩,就用了以前母親賜給她的夜明珠。

光輝柔和暗沉,不足照明,卻足夠讓憐星睡下了。

此刻殿中唯一微弱照着的燭光,因燃燒了許久而無人剪去燭花,火光跳動了幾下,便熄滅了。

“荷露。”憐星喚道。

外面傳來了動靜,不多時,就進來一人。

那人推門而入,見殿中黑暗,就要摸索去點燈。

憐星卻道:“不必點燈,我已歇下了,今夜你自己憩着便是,有什麽動靜也不要進來,有吩咐我自會喚你。”

荷露有些遲疑的道:“……是。”

在黑暗的環境裏,憐星都不甚看得清的情形下,行個禮便退下了。

門又被關上,随着腳步聲的離去複又成一片寂靜。

殿中很暗,憑借着夜明珠和窗外透進來的光,只能将殿中各物形狀看個大概。

身上已起了一層淡淡的寒意。

憐星不自覺打了個冷顫,到了關口,還是微微有些猶疑,她實在是不想碰這東西。

身上的傷也被這一動作牽動,這幾日雖已好了許多,卻仍是痛。

取出一粒,大抵也就大拇指蓋的大小,因着光線暗沉,看不清顏色,更添幾分神秘。

明明是沒有任何氣味的東西,憐星此刻竟覺得有着誘人的香氣,比她以往聞過的各種味道,及如何頂級的香料也趕不上的。

卻突然想起了邀月身上清冷的氣息。

大概那才是。

憐星不知怎地,想到此,當下就想放下手中的藥物。還是很誘人,憐星的心中卻越來越抗拒。

最後,感受到越來越鮮明的痛楚,終究還是入了口。

甜的,這藥是甜的,但不似饴糖的清甜,還是有着藥物的苦澀。

那點微微的甜味過後,整個口腔都苦澀起來,厚重的苦澀蔓延到喉嚨。

憐星卻顧不上感受這苦澀。

片刻過後,頭腦變得有些昏沉,漸漸的暈眩起來,天地都好像颠覆過來。

心髒也跳動的越來越快,狠狠撞擊在胸腔,猛烈的像要跳出來。血脈贲張,好似随時會爆體而亡。

呼吸也變得格外急促起來。

憐星只覺一股熱氣自小腹升起,擴散到四肢百骸,乃至每條血脈,每個毛孔。

丹田是痛的,全身是冷的,冷熱交加之下,卻不可同當日走火入魔之時而語。

那痛感不是被壓下的,而是同全身的快感一起,變做了全新奇異的感受。

憐星抑制不住的叫出了聲,幾乎就要忘記一切,眼前的所有的扭曲起來。

憐星不住的想要動作,她也确實動作了起來,扭動也好,翻身也罷,她已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只是由着本能的不停動身。

觸動了傷勢也不能停下,反而更加刺激了她。

無法用言語形容,只因這感覺實在太過快樂。

持續了十息左右,憐星終于漸漸平靜了一些,找回了一絲理智。

感覺也變做了無法言喻的舒适,讓憐星添了些睡意。

憐星覺得好像回到了兒時走立都不能的時候,好像躺在乳母的懷抱,溫暖,寧靜,無憂無慮。

漸漸的,竟又變做了邀月,帶着溫柔的神情,擁她入懷,輕輕喚道:“星兒……”

憐星不能思考的回應,回抱住了邀月,緊緊的,像是被抛棄的孩子,如何都不肯松開。

她好像真的抱住邀月了,與記憶中的身形,氣息,一分不差。

溫暖如斯。

沒有背叛,沒有仇恨,沒有冷漠。只有切切實實的擁抱,只有她和邀月,永遠相依為命。

明明是極樂的時候,憐星也真的很快樂,眼角卻落下一滴眼淚。

多想此刻永恒。

卻是假的,全都是假的。哪怕是這樣神智不清醒的狀态下,看到邀月的那刻起憐星就知道,她在做夢,或是幻覺。怎樣說都好,她知道那不是真的。

因為邀月不會露出那樣的神情,邀月永遠不會對她這樣溫柔。

明知是幻覺,憐星還是毫不猶豫的抱住了。甚至可笑的永遠想要留在此刻。

眼淚又流了下來,順着眼角滑進耳邊鬓發裏。

腦中和身體殘留的感覺還是很舒适,讓她想要永遠就此睡過去。

懷中的人漸漸消散,任憐星如何抓緊也無濟于事。

最後什麽都不剩,只剩憐星擁住虛無的雙手。

蜷縮在空中,像是想要抓住些什麽,最後卻還是無力的垂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六一加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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