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參商
這裏什麽都沒有。
不知時日,不分白夜。
憐星覺得她好像身處茫茫天地間,但她所在的地方又分明不大。
不知時光流逝,像是被放逐到天際海角,孤煙荒漠。
只有她一個人的天際海角,孤煙荒漠。
而她又分明不在那裏,甚至沒有去過那樣的地方。
可是那種一個人行走在這天地間,大地蒼茫,芸芸衆生皆渺渺的孤寂感,像是被刻在了骨子裏。
無時不刻不叫她覺得孤寂。
她是行走大漠裏缺水的旅人,也是站在海角天邊路過一切的倦客。塵撲面,雪滿肩,鬓染霜,她走過很久,一個人這樣走過很久,她才來到了這樣人煙罕跡的地方。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大概就是這樣的孤寂,還有不停的念想。愈念想,卻愈發孤寂了。然而等到真正不念想,不思量的時候,心卻又茫茫,那人音訊也茫茫,自難忘。
沒有生離死別,只是參商之虞。
參辰在西,商星在東,此出彼沒,音息不達。參商之闊,大抵永不相見。
憐星已許久未計算過時間,更不知流逝的時日是多少。好像除了打坐修煉,每日規律有人送來食水衣物一應生活用具,活着便每日要做的瑣碎日常,似是再無其它可做的事。
當真是與世隔絕。
石室通着不知何來的泉水,母親将它修做一池,時時自更水流,活水生生不息。除去水流的聲音與每日侍人來時才有的人聲,還有偶爾室外傳來的雁啼,風聲,雨聲,她憑此猜測天氣。
竟是再無別聲可聞。
安靜的過分,也叫人覺得寂寞的過分。
送侍來的人,總是茯苓。然而她也不會待上太久,母親不催,憐星也會趕她回去。
就連憐星自己也說不清楚,究竟是為了什麽,她要這樣封閉自己。
偶爾也會與茯苓說上兩句話,卻也總是草草結束,不問任何人的消息。怕聽到任何人的消息。
她也已許久未主動開過口,說過話了。不想開口的緣故有,但更多的,是她已不需要說話,沒有這樣的需求,要人說話陪着自己消遣解乏。
她覺得沒有那樣的必要。
其實若是每日記下茯苓來的時間,也能知是過了多少日。若是以往,憐星就是不刻意也會記住的,如今是要刻意忘卻,刻意不去記,刻意不去想。
她才不會知道過去了多少時日。
她想以為是不在乎,但她又是在乎的。只是,她不該覺得多麽重要。不論是為了自己何日才能重見天日的期限,還是為了,她想聽到那個人的消息,見到和她有關的事物。
也許還能再見一面的可能。
因為她明白,若是真的要像母親說的那樣,真正放下,或是一方婚嫁,那都是山棱水竭,遙遙無期,毫無可能的事。
至少于她而言,如此。
若真要她真正放下才可相見,那她大抵這一生也不能同邀月相見了。
只怕到時再無相見期許。
她不知何日才能再見,在那之前,還是半點不要聽說那人消息最好。
清修已算做苦,最苦不是身。再聽聞那人消息,就是相思最苦了。
相思相望不相親。
室內雖不透光,卻時時燃燒着人魚膏油做的燭。燈火燭光,長明不熄。一室不顯幽暗,反倒明亮極了,如果沒有見過外面的天光。
室外忽而傳來人聲。
隔着石門,聲音不知為何不顯沉悶,倒是輕碎。
今日來的好像不是茯苓。
果然,不過片刻,那石門便開了,室外陽光透進來,亮得刺眼。
憐星卻沒有偏過眼去,直朝那門口的身影而望。
那人逆光,看不清面容,只得一個被強烈光線模糊的身影,手中提着東西,笑道:“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