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金風細雨
顧生玉到了金風細雨樓安排的房間,随意的坐在靠窗的位置,這地方好,能瞧見外面的楓樹。
“若是秋天,恐怕又是一場別樣紅雨。”
桌上一壺茶,足夠他喝到傍晚。
時間就在倒茶喝茶賞景中過去,最終天際浮圖之中,大片的火燒雲燒于雲端,連帶着楓葉都染上幾分早秋的豔紅。
顧生玉喝着茶,眼前倒是多了道影子。
白愁飛在他桌前落坐,顧生玉悠悠笑道:“可是來算卦的?”
白愁飛緊緊皺眉,突兀的道:“你是什麽意思?”
顧生玉無辜的道:“我能有什麽意思?有的意思也和蘇樓主說完了。”
白愁飛:“別裝傻!自長安突然出現,手持墨玉梅花疑似移花宮之人,卻又和皇室有關系,住進聖上私産和二小園,據說一卦驚鬼神,現又被六分半堂請來,卻留在金風細雨樓,顧生玉,你究竟有多可疑不用我多說了吧?”
顧生玉望進對方咄咄逼人的眸子,微微一笑:“想問什麽就問吧。”
白愁飛冷冷道:“你和蘇夢枕到底在打什麽啞謎?”
顧生玉歪頭道:“你說說看我們打什麽啞謎?”
白愁飛眯眼:“上面那位打算對江湖動手了嗎?目标是金風細雨樓?”
顧生玉不得不贊白愁飛敏銳,這份直覺已經不遜于蘇夢枕和狄飛驚了。
他是有意金風細雨樓勢力,但他更看好蘇夢枕。
哪怕他病體沉疴也看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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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的那個意志值得贊嘆和欣賞,以及……給他一次機會。
世人都知道大慶剛把金國打回去,收複了雁門關外,都城也重新遷回了長安,但是誰又會去想,外界除了金國還有野心勃勃的蒙古在?
大慶富饒強大,四周卻都是豺狼等着自這塊肥碩的獵物上咬下一口。
這種時候,蘇夢枕燃盡生命也要驅逐鞑虜的意志就分外可貴。
顧生玉因為做不到,所以十分欣賞這些把生死性命置之度外,只為江山百姓的人。
嘆了口氣,顧生玉道:“你不該問我,而是去問蘇夢枕。”
白愁飛眼裏閃着野心的光,逼問道:“蘇夢枕知道?”
顧生玉道:“他知道。”
白愁飛:“好!”
言罷,起身,白衣飄飄。
顧生玉一身青衣,在逐步昏暗的天色下幾近于無。
他的身影無聲穿梭,第二天一早,蘇夢枕接到關于顧生玉消失的禀報毫不意外。
顧生玉躲了起來,白愁飛和六分半堂翻遍汴梁也沒找出他。
就在所有人都放棄他,甚至忘記他的時候,他又出現了。
他出現在殺死背叛了兄弟的白副樓主白愁飛,重新執掌金風細雨樓的蘇夢枕面前。
顧生玉笑道:“我來實現我的承諾。”
蘇夢枕低低咳嗽着,聽到他的話展顏一笑,這笑融化了他的寒傲。
“不了。”
顧生玉搖頭:“言出必行。”
蘇夢枕無奈道:“顧先生,我曾被雷純所救。”
顧生玉淡定道:“我知道,以她的性格,想必一定會控制你以報父仇。”
蘇夢枕苦笑。
顯然他說對了。
顧生玉漫不經心的點評:“所以她那樣的人即使有狄飛驚輔佐,也只是個美人,當不了六分半堂的堂主。”
當一股勢力的主人,可以平庸,可以野心,但不能連對敵人的尊重都沒有。
也許雷純曾經是有的,但為報父仇,将下藥控制人這種手段都用上。人品淪落為下成都不止,僅僅是不恥的鬼魅計量。
蘇夢枕目光無聲,好似在回想那個自己深愛的女子。
經霜更豔,遇雪猶清。
顧生玉道:“蘇夢枕為了不受雷純控制,死于心腹之手可好?”
蘇夢枕又一次笑了,這一次笑的坦蕩,笑的問心無愧,他說:“好。”
那一天,雷純發現中了毒的蘇夢枕居然早有安排,他打算死在心腹手中脫離控制,慌忙想要唱起歌阻止他這樣做,但早有準備的杵,熄滅了眸中兩點兒生生不息的寒焰傲火。
從生至死也不曾後悔,能說着我活過,大多數人只是存在的金風細雨樓樓主就此決絕……
顧生玉第一次見王小石,這個蘇夢枕之後的樓主。
應該說對顧生玉來說,金風細雨樓裏的人都是陌生人。
王小石比其他人更自來熟一些,親自來到他身前一鞠到地,深深的道:“謝謝你。”他的語氣重,是為蘇夢枕的死,他的語氣沉,是為金風細雨樓樓主的死。
顧生玉笑容微妙:“希望你不要怪我多事就好。”
十日後,大慶雁門關外,多了一支正在準備中的軍隊。
據說新任将軍身體不好總是咳嗽,卻使得一手凄豔溫婉的刀法。
“一夜盛雪獨吐豔,驚風疾雨紅袖刀。”
夢枕紅袖第一刀,是金風細雨樓樓主的刀。
紅袖刀法,是蘇夢枕的刀法。
刀鋒透明,刀刃緋紅,用在使刀的人手裏,刀光漾映出一片水紅,這就是紅袖刀。
顧生玉拿着這把薄紅宛若女子胭脂一般的刀,走在不知去往何處的路上。
三月後,金風細雨樓也好,六分半堂也好,都被他抛棄在月尾。
等到顧生玉再一次出現,是出現在一處街市上,他走入了一間酒樓,遇到了陸小鳳和花滿樓。
那個時候經過六分半堂,金風細雨樓以及皇室明裏暗裏的安排,天人下凡之名已經傳遍江湖,名聲大作。
但顧生玉卻仿佛沒有感覺,尋常的和陸小鳳喝了酒,做了朋友。
又給他們兩個算了命。
之後留在花滿樓的樓子裏,賞着百花盛放的美景,喝着茶,顧生玉也不改平淡的說道:“蘇夢枕,我果然是欣賞你的。”
自來到這裏之前就欣賞你。
……
在顧生玉離開和二小園的時候,給皇宮裏高坐的朱珵珺送去了一封信,那信裏不只交代了他去往何方,還說明了接下來會有一支奇軍歸陛下所有。
不管哪朝皇帝,昏君還是暴君,亦或者明君都不會嫌棄自己手裏人不多的。
區別只是,有沒有錢養那只軍隊。
正巧最近大慶朝國泰民安,最近的一次水患也被速度解決,朱珵珺表示自己私庫很豐富,完全不怕你扔人。
然後顧生玉就把金風細雨樓樓主扔過去了,皇帝當場就吓呆了好嗎?
金風細雨樓是怎麽個層次的?沒遷都之前感觸猶深好嗎!
汴梁時候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簡直前者黑道勢力,後者白道勢力,把朝廷力量擠壓的幾乎隐形!
這也是當年他極力主張遷都的原因,只要是皇帝就不會想留在那麽一處把朝廷力量形同虛設的地界,而且那還是自己朝的首都所在。
現在顧生玉一扔就把其中一方勢力的老大扔過來了,別以為他沒收到消息,金風細雨樓已經一統黑白兩道了好嗎?扔過來的這個蘇夢枕可是黑白兩道的老大,比武林盟主還牛逼的存在,這樣一個人你交給我我也不敢用啊!
朱珵珺幾近哭訴的給顧生玉那邊兒傳話。
和當朝陛下越相處,越了解他是怎麽一個熟了後絕對不要臉皮的混蛋,顧生玉也沒客氣,利索的通過路上遇到的暗哨,把消息發了回去。
“你就随便用,病我治好了,他現在只是虛弱,別操心沒用的。”
是的,沒錯,朱珵珺擔心的壓根不是蘇夢枕的身份,而是他的身體。
萬一被自己用死了,以後黑白兩道可不都要來怼他嗎?
朱珵珺百般詢問,直到哪怕他是天子,通信那頭都懶得搭理他了,他才消停下來。
回頭就麻利利索的将蘇夢枕扔到雁門關。
從顧生玉那裏知道,這是個好的,滿心的熱血報國,奈何身體不行,軍隊不招,不然就憑那手刀法,也是妥妥的大将軍。
現在好了,身體被治好了,腿也治好了,頂多有些虛弱,可以精忠報國了!
朱珵珺對其報以十二萬分的信任,将人扔到金國對面的雁門關,然後不吝啬的投出大把小錢錢。
我看好你的意思完全不掩飾,蘇夢枕蒙受君恩倒也沒有不自在。
咳嗽是多年來的習慣,改不了了,但跟在他身邊的人卻沒有變。
過去金風細雨樓裏的人,經過王小石安排,已經一個個喬裝改扮來到這裏,最後王小石也來了。
挽留劍被纏上布,背在肩上,王小石笑的大大的,還是那副天真無邪的樣子,但眉宇間的滄桑,也說明了,這入了江湖的王小石,雖然還是笨笨的小石頭,但也不僅僅是一塊石頭了。
他可以是頑石,也能是寶玉。
王小石大大咧咧的說道:“大哥,我來找你了!”
蘇夢枕難掩激動的望着他,轉過頭,看向楊無邪。
曾經的金風細雨樓總管,“童叟無欺”楊無邪還是老樣子。
沉穩幹練,舉止儒雅,風度翩翩,就連那額心一點兒痣也沒有絲毫變化。
作為最後對“蘇夢枕”動手的人,他苦逼的用類似壓力山大的借口和王小石一起留在最後才跑。
當前也算是遲到的一波,但就看他本人的模樣,卻給蘇夢枕一種自己還在金風細雨樓的錯覺。
楊無邪突然勾起嘴角,笑的略微危險。
“樓主大人,小人前來投奔,不求當個馬上将軍,做個小卒子就行,只希望下一次,小人再不用親手弑君。”
蘇夢枕瞬間從錯覺中抽身而退,“童叟無欺”大總管語氣很不爽的樣子。
蘇夢枕:“你、你們……”
楊無邪嘆了口氣,來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肩膀,說道:“離了金風細雨樓,我們也是兄弟。”
王小石狠狠點頭。
蘇夢枕神情動容,嘴角控制不住的顫動,“好、好!”他大力拍着兩個人的肩,終是忍不住大笑起來!
暢快的笑聲回蕩在雁門外的塞北,荒涼的景色,在此時此刻竟是莫名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