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蝙蝠公子 (1)

一不小心似乎又驚豔了衆人,顧生玉絲毫不見慌張, 自在的自斟自飲, 直到席面的主人回過神給他倒上酒。

接下原随雲的酒, 顧生玉端起酒杯,臉上不見絲毫異色, 平靜的對上原随雲看不見的眸子。低沉磁性的聲音在這船內燈光不明,船外月光遍灑銀華下格外的清晰冷徹。

“我自認自己是名俗人,”他漫不經心的把玩着酒杯, “功名利祿, 財富滔天我也是喜歡的。”

說到這裏, 誰都不認為他會就此停下,紛紛提起耳朵, 仔細去聽。

顧生玉說着說着突然笑了, “但人似乎專心了一件事, 其餘的事情就都顯得無關緊要。我問你們, 若你們的人生是一條直線,你們只需要選擇一樣, 就能一條路走到盡頭, 期間毫無波瀾, 你們會做出怎樣的抉擇?”

“抉擇……不是選擇嗎?”楚留香嘆他用詞之準, 然而自己飒然一笑, 肯定道:“我已經走在我想走的道路上了!”他的話幹脆,且全無猶豫,就好像自己這個人言行做事, 從未違背過自己的心一樣清晰分明。

被楚留香帶動的胡鐵花豪爽的大聲道:“如果是一條路的話,那我一定選擇酒!有酒的日子是多麽美好啊!”

“我會選擇花,”花滿樓彎起眸子,莞爾一笑,“在百花之中度過一生,看不見似乎也沒什麽了。”

在場四人中,三人都發表了看法,唯有雲淡風輕的原公子選擇了沉默。

顧生玉一點兒也不奇怪,吟下杯中酒,留下灑脫話。

“所以這世上從沒有超然脫俗的‘仙’,只有欲壑難填的‘人’,既是人又何分俗雅?你既是你,何須為他人所累,我既是我,自然天下無雙。”

月雨凄凄,水聲幽幽,原地只留下一段飄散在空氣中的音尾,和衆位沉默的人。

花滿樓收起笑容,認真說道:“我原本以為生玉是個尋找歸處的人,但現在,他似乎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歸處。”

楚留香和原随雲都一起看向他,好似能從他口中看出更多關于那個人的事。

花滿樓不負他們所望的說道:“他真是個非常好的朋友。”最終,他所述的……是這樣一句話。

楚留香沉默後失笑,原随雲沉默後陷入更深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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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飯大家都吃的心滿意足,拍着肚皮去休息,唯獨一人留在房裏的原随雲默然無語。

他此時想的不是自己的計劃是不是被顧生玉發現了,也不是自己來救金靈芝是否莽撞,更不是接下來前往蝙蝠島的路途中,會不會出現意外導致不可預計的後果,而是顧生玉這個人!

花滿樓之名早前就有所聽說,這個世上有和自己如此相似的人,哪怕是原随雲也會好奇。但了解過之後,僅僅是淡淡一笑,一句終究不同,便為這難得的情緒波動畫上句號。

可這世上之大,之奇,又孕育出了顧生玉這個人。

原随雲就在剛剛險些控制不住的想和他談更多事情,談無争山莊,談蝙蝠島,談他自己,全無保留。

那一瞬間的心動令他驚恐不已,他不該是這樣。

他應該是溫潤公子,如琢如磨,冷靜自持,謙虛雅致的世家公子,是無争山莊少莊主,也是隐于暗處,身若蝙蝠,殘忍狡詐,窺探人們心中的黑暗并把它們挖掘出來的蝙蝠公子。

顧生玉令自己動容了,也令他失控了。

原随雲“望”着自己的雙手,這眼前一片黑暗使他下定決心。

第二日一早,楚留香登上甲板,迎面便是一陣清冽的琴聲回響,其中的美妙滋味,令他不由的想起死去的妙僧無花。

無花的琴也是極好的,宛若墜落九天的銀河,攜着天宮玉樓的仙氣,在眼前乍然一寒,勾勒出回味不已的情貌。

楚留香直直看去,望見了那位在晨光中撫琴的原公子。

原随雲的琴攜着海浪,海濤,海霧,海汽,像是一只文人的筆,輕描淡寫間勾勒出了滄海遠景中的海市蜃樓,大氣磅礴,溫婉細膩。

不遠處的太陽緩緩展露出盡半的身子,大片海水被氤氲出漸變的橙黃,燦金。

一道笛聲跟着響起,清脆悅耳,仿佛竹林沙沙作響,又像雀鳥飛落指尖嬉戲的愉快。

楚留香再看去,長衣落入眼中,長發散于風中。顧生玉站在船頂,橫在唇間的翠笛是上好的翡翠雕刻而成,音質清亮,他聽到的笛聲就是出自于它。

廣袖長舒的廣袖在吹笛時自然滑落,露出一抹白雲般煞是好看的腕間,精瘦有力的小臂自海風中柔和了線條。

甲板上不知多少工作中的水手看的癡癡發愣忘了手中的活計。

顧生玉一如既往專注,專心的附喝起原随雲的琴。

而原随雲僅在顧生玉笛聲響起的時候頓了頓節拍,接下來的琴聲猝然變動起來。

與之原味相比,是海浪變海濤,海濤變海嘯,風起雲湧。海市蜃樓一幕被抹去,天地大變的暴風雨随之而來。

輕巧嬌笑般的笛聲開始了宛若戲谑的竊竊私語,然後笛音剎那間蕩入九霄,整個天空都回蕩着它清脆的笛音。音路百變,音域尖銳,如同直指人心的劍,化作輕言細語的扇。

揮扇舞劍,神女嬌顏,一扇拂去天空陰霾的雲霧,一劍劈散沖天而起的滔天駭浪。

雷電随之而來,那便歌舞聲起,驅散人心異動。風雨伶仃,那便嬉笑怒罵,皆成文章。

我笑,我哭,縱我長歌。我癡,我狂,我自向天!

一卷人生百态,一曲讴歌喋血,回應了琴聲中的無奈,失控,不語,沉默。

當琴聲和笛音盡皆休止,甲板上沉默的人多了許多。

楚留香唏噓着回神,身旁站着的胡鐵花,金靈芝等人的靈魂還被剛剛的交鋒帶入天外,唯一可聊的,還是同樣淡笑不語的花滿樓。

楚留香打招呼道:“花公子。”

花滿樓回以一笑:“楚香帥。”

顧生玉躍下船頂,來到原随雲旁,原随雲少有的抛棄了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撫摸着琴弦無言。

人說以音識人,剛剛原随雲的琴聲又何嘗不是讓顧生玉了解到他內心深處不為人知的一面呢?

還記得笛聲中毫無勸解,卻展露出另一番境界将他遠遠抛下,無聲中就是一種惆悵。

惆悵他無法與自己共賞,惆悵他沉淪于黑暗,看不見就在前方那遠比黑暗色彩斑斓的世界。

“原少主,顧先生。”

楚留香和花滿樓聯袂而來,将他們二人間的沉默空氣打破,原随雲又挂起世家公子矜貴溫和的笑:“楚香帥喚我原随雲就可。”

“那原随雲也要記得叫我楚留香,”楚留香挂着非常有魅力的笑容,而且還是那種一見就想和他交朋友的魅力。

原随雲笑着點頭,花滿樓也提出稱呼問題,當然都被接受下來。

他們友好和諧,關系乍看下去真是非常好。

但敏銳如楚留香怎麽會發現不了原随雲對顧生玉的避退,要說剛剛發生了什麽……他想起之前的琴笛合奏,說起來,琴聲後來的變化,真不像是原随雲一貫的為人。

由于認識時間不長,他将疑惑收拾起來,神色如常的和他們聊起。

然後沒過多久,枯梅師太,高亞男,華真真等船上嬌客也都相繼自船艙裏走了出來。

衆所周知,枯梅師太是個狠人,她曾把手放到油鍋裏煎炸震退敵人,江湖人對她既敬又畏,紛紛尊敬的稱呼她為“鐵仙姑”。

如今她出現,在場人再看,除了看出她臉上有道傷疤毀了姿容,身體又幹又瘦外,也沒瞧出她和普通老太太有何區別。

再看向傳聞中被煎炸幹枯的左手,大袖子已經擋住了這只左手的風情,人們不由的嘆息着撇開臉,看起她身旁的兩位,畢竟沒有特點的老太太總沒有千嬌百媚的美人好看。

跟在枯梅師太身邊兒的,自然會是武林中出名的清風女劍客——高亞男了!

衆人不敢正眼看她,卻可以偷眼瞄。因為看她一眼,她就能瞪你兩眼。這樣兇狠的女人長的再美,他們也是不敢多看的。更別說高亞男雖然好看,但姿色僅是中等稍微往上,仗的還是那股子爽利大方,單論起嬌俏美豔,決計是比不上她身旁這位的。

再看向華真真,這女子他們看的眼生,估計是江湖中沒什麽名號,可是能跟在枯梅師太和清風女劍客身邊的女子又能有多麽無名?

這樣一想,好奇的人更是多了。

女子美豔動人,風姿卓越,我見猶憐,眉目間一股柔弱簡直想讓人把她捧在手心好好憐惜,可是顧生玉卻淡定的說:“別看了,她武功比你還高。”

楚留香默默看向他。

顧生玉微微一笑,加重語氣,“我說真的。”

好吧,楚留香內心咂嘴,嘆道:“這年頭厲害女人是越來越多了。”

他回想起石觀音,水母陰姬等諸多奇女子,發自內心的服了女人這種生物。

她們明明有着比男人都要柔弱的特質,剛強起來卻沒有一個男人能比。

可偏偏在不需要的時候,她們能一個比一個的有欺騙性,讓人根本想不到她們竟然還能夠那麽強!

顧生玉不需要去想此時此刻的楚留香在想些什麽,他只需要想此時此刻的原随雲在想些什麽就夠了。

華真真出現的一瞬間,原随雲的氣息變了。

從平和無波,到尖銳冷徹,這之間的變化,他怎麽都不會看錯。

……

天際泛白,船艙裏的人差不多都食過早飯出來觀景。

他們混跡到一起,卻又泾渭分明。華山派的人和華山派的在一起,同夥的和同夥的在一起,楚留香他們也自然的呆在一起。

原随雲作為此船主人,當然各處都有道禮聲,他也一一回了過去,直到碰到枯梅師太那麽一波。

高亞男随意的拱拱手,神色不變,華真真柔柔弱弱的叫了聲原公子,枯梅師太幹脆理都沒理他,徹徹底底的無視。

枯梅師太早在三十年前就出名了,年齡當的上原随雲的祖母,哪怕無争山莊名氣再大,她想不理還是可以不理。

原随雲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回轉到楚留香他們一攤。

“靈芝你又偷溜出來了。”

胡鐵花正被楚留香調侃,高亞男追了你八年,這回又追到這裏你真的沒有表示?一見原随雲說起金靈芝,他一改悶聲不語的反應,激烈嚷嚷道:“你認識金靈芝?”

原随雲淡笑間将無争山莊和金家是世交的事情說了出來,在場人一陣啞然。

胡鐵花吞吞口水:“那、這、那個……你們不會還是未婚……”

“閉嘴!”安安分分的金靈芝突然狠狠捶了胡鐵花一下子,讓他把話吞下去,轉頭眼神複雜的望着原随雲,“我出來,你擔心嗎?”

原随雲溫和的笑道:“我自是擔心的。”

金靈芝睫毛顫動,嘴唇開合,說道:“好,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條船接下來的目的地是哪裏?”

原随雲收起笑容,這副模樣吓的個性張揚的“火鳳凰”冷汗刷刷流了一後背。

金靈芝恐懼道:“你、你……”

原随雲輕緩的道:“萬福園金太夫人還等着你回去呢,以後可莫要再貪玩偷跑。”

金靈芝諾諾應是。

短短兩句話,把金靈芝修理的服服帖帖的,楚留香等人不由大為稱奇。

要知道他們可清楚這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大姑娘到底有多小氣。

她的長相明豔大方,是江湖上人稱的“火鳳凰”,她的家世底蘊深厚,是備受疼寵的“小公主”。

剛認識她的時候,她簡直天不怕地不怕,張揚到讓人羨慕的程度。

但就是這樣的金靈芝,卻被另一個天之驕子短短兩句話訓的頭都不敢擡。

這不得不說起世事的奇怪。

顧生玉偏偏在這種時候打了個哈欠,他刻意收斂起存在感倒也沒有那麽引人注意,只是瞞不過一直注意他的人。

花滿樓說道:“可是無聊了?”

顧生玉挑起眉梢,搖搖頭:“就是覺得,這趟出行比我想象中的有趣,也比我想象中的無趣。”

“哦?”花滿樓疑惑不已。

顧生玉卻沒再說下去,之後的幾天無論發生了多大的事情他都懶散的提不起精神,看着天海的盡頭,有種将要飛升的寂缪感。

他刻意藏起自身,其他人居然也理所當然的把他遺忘了。

枯梅師太的死亡,高亞男對楚留香等人下起的毒手,還有這趟航行的盡頭居然是蝙蝠島這件事,仿佛給在場諸人再度蒙上陰謀的迷霧。

花滿樓被顧生玉特意告知過,所以他哪怕心頭發緊也仍是淡然,靜看着楚留香等人查找線索,再到經過千辛萬苦的楚留香他們終于登上蝙蝠島。

不知何時現身出來的顧生玉衣袂翩翩,迎着楚留香不敢置信的目光嘲笑道:“我說過,跟着你肯定會遇到麻煩。”

楚留香摸着鼻子苦笑道:“這幾日不見顧先生我還以為……”你早走了。

顧生玉動動衣袖,淡定的說道:“我做什麽,一向都有道理。”他走到花滿樓身邊,看着滿身狼狽的人,指指不遠處的洞口。

“那裏就是銷金窟的入口,我和花滿樓先下去了。”

“什麽!”

楚留香等人來不及反應,顧生玉已經攬着花滿樓的腰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之中。

深色一閃,墜入黑暗,當真像是一塊墨玉掉到墨池裏,沒有絲毫區別。

顧生玉一面揮袖驅趕蝙蝠,一面解決掉路上的機關。花滿樓對黑暗适應良好,甚至還能出聲提醒暗器襲來的方向。

對他人來說恐懼不已的黑暗,在他們眼裏卻輕松無比。

顧生玉甚至有些熟門熟路的來到一間房子裏,找到裏面挂着的面具遞給花滿樓,他說道:“按照計劃行動吧。”

花滿樓沒有遲疑的接下,認真點頭:“好。”

今日的蝙蝠島內注定不會平靜。

戴着面具的人呆在樓上看着出現的一個個拍賣物。

楚留香經歷過島上東三娘“無眼”的刺激,堅定了破壞這處邪惡之地的念頭。

他戴上面具,僞裝成四處可見的尋常客人上了人人都在尋歡作樂的二樓,正巧看到了下方臺上拍賣的正是華山派監督華真真要尋找的“清風十三式”劍訣。

這時他意識到,枯梅師太的“死”絕對另有隐情。

華真真之前說,枯梅師太身為現任華山派掌門監守自盜被高亞男言辭激烈的反駁了,但是高亞男之後對他們下毒手的事情,也難保不是枯梅師太的命令,要知道高亞男最尊敬自己的師父。

能讓清風女劍客不顧原則行動的,最大的可能就只有“已死”的枯梅師太。

想起海難的船,想起失蹤的原随雲,想起不見蹤影的諸多武林人士。

楚留香心中複雜不明,眼底卻神光不斷。

一直到臺上叫賣中出現了一把“紅袖刀”。

“一夜盛雪獨吐豔,驚風疾雨紅袖刀。”

金風細雨樓樓主蘇夢枕所持的小寒山派紅袖神尼手中的紅袖刀,據說是落在了如今聲名鵲起的天下無雙顧生玉手裏。

那麽落到他手裏的紅袖刀又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出現在這個罪惡的銷金窟裏?

楚留香緊張的探身出去,就在這時,四處都是黑暗的拍賣場突然發出幾聲細微的聲響。

不好!

楚留香暗道,當即就想沖到下面保護紅袖刀不被奪走。

因為在紅袖刀出現的時候,所有聽說過紅袖刀之名的人全部呼吸停滞,場面難得安靜下來,那聲脆響因此才格外清晰。

“不好!有人想奪刀!”

靜寂中,一聲凄厲憤懑的聲音沖破了安靜的桎梏,場面頓時混亂起來。

所有人都在試圖找到燈火,在黑暗中亮起光明。但是當燈火真的點燃的時候,原随雲臉帶面具,負手而立右手卻抓住一個男人的身影,以及楚留香落在紅袖刀附近的身姿,統統映入這裏的武林人眼中。

原随雲語氣危險的道:“六分半堂雷堂主是想要毀約嗎?”

被他抓住的人模樣普通,能力普通,唯一手偷盜的絕技堪比偷王之王。

他嬉皮笑臉的笑笑,瞬間移骨挪位,自原随雲的手中掙脫出來,再一次奔向紅袖刀。

“哼。”一聲冷哼,楚留香來不及阻止,東瀛的大拍手印在他背後,砰的一聲,撞到牆上,摔到地上,氣息全無。

原随雲詭秘幽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我說過,要絕對的黑暗。”一股魔魅的氣息陡然升起,點着火光的人在反應過來之前,自己的手已經把光熄滅。

一時的光明照亮了原随雲的下颚,也驚醒了遲疑中的楚留香。

楚留香冷冷的聲音在黑暗中說道:“你就是蝙蝠公子?”

原随雲似笑非笑:“我就是蝙蝠公子,大名鼎鼎的楚香帥來訪,有失遠迎還請原諒則個。”下一刻,攜着滿袖氣勁的攻擊盡在眼前,當真是流雲拂袖,雲在風間。

楚留香險而又險的避開這一下子,接下來的朱砂掌毫不停頓的攻了上來。

真沒想到,自從和石觀音一戰過後,竟然還有機會和這麽厲害的對手對決。

盜帥在心底苦笑,臉上倒沒有絲毫失落,他以驚人的速度适應黑暗中的環境。

但是對面和他戰鬥中的“蝙蝠公子”壓根不需要适應。

黑暗仿佛就是蝙蝠公子最安心的巢穴,在自己的領域中戰鬥難道不是最自在,最方便的嗎?

也因此,楚留香越發被壓着打,除非這種時候再出現一個和蝙蝠公子一樣将聽聲辨位練到極致,身處黑暗也能視作平常的人,那他才有可能戰勝這一次的險境。

但真的有這樣的人嗎?

事實上,是有的。

下方動武的聲音把上面樓層的人驚的一個勁兒想要逃跑,但黑暗中無人引領,他們又能逃到哪裏去?

這些人呆滞的站在二樓,絕望之中……

驚風小憩去,滿樓紅袖招。

紅光一閃,亂紅如雨。

黑暗之中只見刀芒閃過,一舉分開纏鬥中的二人。下一刻,主攻的楚留香被甩到後面,一個身姿輕燕的人,用着和蝙蝠公子一樣靈巧的身法戰鬥起來。

楚留香趁機點亮了燭火,恍惚一抹光,深色自眼前竄過,下一秒,來自蝙蝠公子的暗器打斷了這短暫的光明。

蝙蝠公子發現這突然冒出來的“人”實在是難纏,再加上心頭複雜,仗着對這裏的了解,迅速找到逃生的路線。

即使身後這位不亞于“蝙蝠公子”的敏捷之人全力追了上去,也頂多是不被甩開,難以追上。

一追一逃之間,再無人管這黑暗是否橫行,原地留下的人默默點燃了燈,楚留香眯着眼睛适應許久未見的光明。

視野恍惚間,一只狠戾的摘心手自背後突襲過去。

“楚香帥,小心!”

一聲嬌叱,華真真施展再曼妙不過的清風十三式,似實似虛,分花拂柳,一舉攔下暴起的枯梅師太。

華真真眯着眼睛,冷冷道:“可算讓我抓住你了。”

楚留香肩膀僵硬,就在這瞬間他差點兒便死了,緩過神來摸摸鼻子,說道:“多謝幫忙。”

華真真目光一錯不錯的落到枯梅師太身上,嘴裏催促道:“你還不追上去?”

楚留香不急,先問道:“不知你可遇到顧先生和花公子?”

華真真神色奇怪,之前在黑暗中大家分散開來,她遇到臉帶面具一身深衣的顧生玉,他把自己送到這裏便離開了,但是剛才出現的那身黑衣的人又是誰?

心思玲珑的她沒有把這疑問說出來,反而問道:“你難道沒看見剛剛飛出去的人嗎?”

楚留香摸摸鼻子,眯着眼睛道:“我原以為‘他’是顧先生,但是我現在又不确定了。”若是顧先生不可能會讓蝙蝠公子跑掉。

“這我不知道,你自己追上去才能弄清楚。”

華真真幹脆不去想,專心懲治叛徒。

楚留香覺得也是,他不擔心高亞男和胡鐵花,因為他知道這兩個人無論什麽情況都活的下去,詢問顧生玉和花滿樓,是因為顧生玉身上秘密重重,讓他不得不去探尋。

唉,這好奇心啊……他無奈的運起舉世難尋的輕功,尋了過去。

黑暗中的洞窟,誰也不知道有多少條通道。一前一後兩道身影飛速竄過,蝙蝠公子側耳傾聽來自遠處的回聲,這本是人耳捕捉不到的聲音,但“他”不是人,他是“蝙蝠公子”!

腳步一錯,風吹拂柳般的身法悄然展開,洞穴牆壁各處突然彈出了無數飛箭。它們在黑暗中的速度,足以讓任何沒有準備的來者深陷險境。

這個世上,也就只有蝙蝠公子能夠暢通無阻的闖過這一路。

因為他不是用眼睛辨位的,而是用耳朵。

但是追在他身後的那個人做出了幾乎和他一般無二的動作,長袖深衣,弱柳扶風。

精妙的身法幾乎是貼着飛箭的箭頭“滑”了過去,再次穩穩的綴在蝙蝠公子身後。

幾乎一模一樣的動作,幾乎沒有絲毫紊亂的呼吸。

蝙蝠公子躲避暗器的動作差不多被全程複刻,就連原随雲本人都要懷疑對方是不是也是一只黑暗中行動的“蝙蝠”了。

不想繼續和對方兜圈子,原随雲猛的踹開一處中空的牆壁,一躍而起,跳了下去。對方雖然跟的緊,但猝不及防之下也慢了一步,落地的時候,已經尋不到蝙蝠公子的蹤跡。

“他”摸摸牆壁,聽聽聲音,半響後仿佛确定了方位,開始摸索着向其中一個方向前進。

蝙蝠島上到處都有蝙蝠栖息,這些小東西可以是島上生命的驅趕者,也可以是溫順聽話的小動物。

楚留香不像是蝙蝠公子他們能夠視黑暗于無物,所以他拿着火把,闖入了這片黑暗,也自然的驚醒了那些在黑暗的懷抱裏熟睡的小東西。

遭遇蝙蝠襲擊是意料之外,掉進密道是湊巧,與胡鐵花和高亞男相遇是幸運。

一連串的意外巧合運氣疊加,等到他們碰面後,楚留香難得松了口氣,将華真真懲罰叛徒枯梅師太的事實告知給了高亞男。

“從丁峰那時起,恐怕整件事就已經在原随雲的謀劃之中,”說到這裏,他心情不好的道:“真是沒辦法相信,那麽一個‘原公子’居然會是蝙蝠島上的蝙蝠公子。”

高亞男沉浸在自己師父是個叛徒的真相裏不可自拔,胡鐵花想安慰她又開不了口,只能回楚留香的話。

“這麽說你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楚留香點頭,然後又道:“就是沒有證據,希望顧先生那裏還有別的發展。”

胡鐵花驚詫的說道:“顧生玉?”

楚留香無奈道:“此次事件,我是解開了大半,但和顧先生有關的卻始終如迷霧籠罩,摸不着頭腦,希望再見面時,他能給我講清楚。”

高亞男:“那我們現在怎麽辦?”一不留神,這位堅強的清風女劍客已經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再次冷靜下來。

楚留香道:“先出去找到金靈芝,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一定知道‘蝙蝠公子’在哪裏。”

之後他們順理成章的找到了金靈芝,也找到了“蝙蝠公子”所在。

站立在崖上的男子,背影欣長,有芝蘭玉樹之風,腦後長發在海風中飛揚,時不時擋住半截銀面具。連眼睛部分也盡皆遮去的面具上面,一只猙獰可怖的蝙蝠冷冷的用它的眼睛俯視世間,像是隐藏在陰暗處的鬼魅,格外滲人。

“都來了。”蝙蝠公子啞着嗓子說道。

楚留香靜看他許久,深深嘆了口氣。

“原少主,何必再戴着那個面具?”

蝙蝠公子冷冷的笑了起來,也真如他所說的那樣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張比文人更貴氣,比武人更斯文的秀氣面容。

原随雲道:“不愧是楚留香。”

楚留香說道:“你原可以狡辯的,我并沒有證據證明蝙蝠公子是你。”

原随雲淡淡道:“不必了。”他笑得淡漠,卻帶着逼人的傲氣。

楚留香左右四顧,沒有發現顧生玉等人的身影,他嘆道:“顧先生和花公子在哪兒?”

原随雲勾起微妙的笑,“我不知道,雖然想回答你的問題算作你尋到真相的獎勵,但我真不知道。”

就在這時,一道黑衣身影自陡峭的山壁間突然出現。

他蒙着面,擋着臉,寬袍大袖,深衣長襟,看起來就像是“顧生玉”一樣。

他自峭壁上的暗門落下來時用的,赫然是流雲飛袖。

不得不說,他的到來讓楚留香說起了此次事件的真相。

蝙蝠公子為了收斂財富,命令江楓和勾子長殺了滿船的人。具體目的則是為了控制長江水路,楚留香追查了一路的線索,得出了這個結論。

說到底,楚留香會對這件事産生興趣的主要原因是在金靈芝身上。好好的金家大小姐竟然會華山派不傳之秘,清風十三式劍訣。這劍訣本該只有掌門和她的徒弟懂得,高亞男她自己都只會九式,更沒可能把十三式完整展現出來,所以枯梅師太最是可疑。

追蹤枯梅師太登上的是丁峰所在的那艘大船,丁峰之前指鹿為馬說過金靈芝的“清風劍法”是峨眉派的“柳絮劍法”,這麽一個可疑的人登了船一切就都不一樣了,尤其是枯梅師太壓根沒有在船上。

之後火藥,破壞水源,毒藥,假死,都是丁峰等人想要殺人滅口,可是他偏偏沒有想到,他們這些人竟然幸運的得救了。

因為顧生玉在,所以他們漂流小島,僥幸活了下來。這是丁峰此次事件中唯一沒有預料到的,但卻在“蝙蝠公子”的計劃之中。

楚留香說道這裏看向金靈芝和原随雲。

“金靈芝和我們在一起,你不能讓世交的女兒死在海上,所以你必須救金靈芝,也必須要救我們。”

原随雲笑着,好似面前的戲碼分外好笑一般的笑着。

楚留香目色深深,眸光沉沉。

“從上了你的船開始,我們就已經在你的掌握之中,之後不管是枯梅師太的死,還是其他人的死,都是你指示假死的枯梅師太做的,為的就是在去蝙蝠島之前除掉我們這些人,可是我們活下來了,還登上了蝙蝠島。”

原随雲終于不吝啬的開口道:“我沒想到兩次海難你們還能活下來,楚留香不愧是楚留香。”

楚留香聞言苦笑:“你太狠了。”

這話不知是在說幾次殺人算計的陰狠,還是在說對黑暗道裏那群無名無姓,卻被縫上雙眼供人亵玩的女子的狠辣。

原随雲淡淡道:“想要活的高,活的舒服就要比誰都要狠。”

楚留香神情沉重道:“那你為什麽又要承認自己是蝙蝠公子,承認了自己是蝙蝠公子,名聲還是權利都會離你而去。”

原随雲雲淡風輕的道:“因為我是原随雲。”

楚留香啞然,衆人啞然。

誰也不能說蝙蝠公子不是原随雲,正如誰也不能否認原随雲是蝙蝠公子。

他們兩者是一體兩面,同是一個名為“原随雲”的人。

正是因為深知這一點,此時此刻才誰都沒辦法開口。

“值得嗎?”

沒想到在這衆聲無言的時刻,居然是那個“顧生玉”出聲打亂了一池清水。他一開口,衆人臉色數變。

原随雲也露出恍然的表情:“我以為你是……沒想到你不是……”

“顧生玉”摘下面罩,露出的……是一張花滿樓的臉。

無神的雙眸,溫和的氣質,花滿樓無論如何也成不了顧生玉,也不會是第二個蝙蝠公子,他的心中充滿了愛和可惜。

原随雲嘆道:“看來是我棋差一招,能告訴我嗎?顧生玉在何處?”

“我在這裏。”

沒等花滿樓開口,原随雲身後海洋盡頭出現了兩艘大船,正沖着這邊兒行駛。他猛的轉身,确定聲音是自船上傳來的。

花滿樓負手而立,眉眼淡然俊秀,笑着道:“他來了。”

顧生玉運氣如風,不過短短瞬間,他的身影已經自遠處模糊的黑點兒轉為清晰的人體,

他的腳踩過萬丈懸崖,如同游戲荷葉間的游魚一般登上崖頂。他整個人都像是剛從風中走出來,眼角眉梢,發間,袍擺,都殘留着風的氣息。

顧生玉道:“我知道雷純找你合作的目的是什麽。”

原随雲笑道:“雷堂主确實巧妙,她用六分半堂近半年的收益買你手裏一把紅袖刀。”

顧生玉嘆:“那真是天文數字。”

原随雲道:“是。”

顧生玉問:“你心動了?”

原随雲笑:“我心動了。”

顧生玉:“若我給你比這多出幾倍的錢呢?你是否願意活下來?”

原随雲臉色大變,一直以來雲淡風輕的神色透出隐隐的狼狽。

顧生玉無奈道:“你這是何苦。”

原随雲維持不住淡笑,索性面無表情的道:“這就是蝙蝠公子。”

顧生玉深深看他,仿佛在頭疼某個不懂事的孩子。

“雇傭司空摘星來偷我手中紅袖刀的是你,發來銷金窟的邀請函,誘我前往蝙蝠島的也是你……”

無論他說什麽,原随雲都是一臉蝙蝠公子的冷漠陰狠,直到顧生玉說起:“海中與我合奏的是你,敬我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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