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書房分成兩個空間,分別有兩個人呆在裏面。

一個人坐在案前對着一堆圖紙不知道在設計什麽, 一個坐在外間的圓桌前鼓弄一把洞簫。

隔着中心為半圓形, 其餘部分具是镂空的木質閣欄, 魯妙子突然蹦出一句話。

“說起來你年紀多大?”

兩簾懸珠分別被勾在牆角,不過就算将懸簾拉開, 也不妨礙顧生玉看清魯妙子此時的表情。

有的時候……真的是有的時候,他會覺得眼前這個天下第一全才真愛鑽牛角尖。

自己年紀到底關他什麽事啊?至于從商秀珣問過之後一直追問個不停嗎?

顧生玉半點兒不想搭理他,完美的無視了此人。

但要說魯妙子好奇其實一點兒也不奇怪。

魯妙子退出江湖的時候, 正是顧生玉名聲最盛的時候。

在他之前, 誰能想到有人能在如此年紀挑戰兩位宗師還都贏了呢?

無論是畢玄, 還是傅采林,那可都是比他早出名二十多年的人物, 幾乎是隔代的武林傳說。

顧生玉此舉簡直是刷新了人們對天才的認知。

尤其是魯妙子之後還聽說他瘋了, 正巧在衆人猜測他是不是要把三大宗師都挑戰一遍, 成為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時瘋的。

用現代話解釋, 那就是——此人充滿爆點!

當年魯妙子還感嘆過天妒英才呢,還想過若是顧生玉越過這道坎坷, 未來天下必有其一席之地。

然而十年後再見, 他就想把當年亂傳謠言的人打死——此人哪裏有瘋的模樣!

天地良心, 魯妙子指着如今的顧生玉, 就算是傅采林恐怕都不相信他是當年和自己一戰的人。

說實話, 五官模樣顧生玉沒怎麽變化,但是他的氣質變化太大。

若說當年他如一塊美玉,是可欣賞的珍玩, 也是可随時玉石俱焚的危險人物,那麽此時的他,光是平平淡淡坐在那裏,就能使人聯想到十萬大山。

淳樸,沉穩,平淡……經過凝練之後的氣勢與玉相比太過浩瀚,與天人相比太過沉重,與凡人相比又太過不同。

可以說他就是他,一個名為顧生玉的“習武之人”。

當一個徹底擺脫過去痕跡,施施然起身踏上新的旅程的人,他還是沒有包袱更好一點兒。

空着手,走在路上,比任何時候都要灑脫,幹脆。

顧生玉現在就仿佛是這樣,也因此在魯妙子眼中越發高深莫測。

古人言,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此為三種境界的第一種。那麽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是顧生玉過去的“模樣”,而他現在,顯然到了第三種境界。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返璞歸真,多少武者可望不可即的層次。

就算是有妻有女早已褪去争雄武道的野心的魯妙子,有時也會看着他年輕的俊顏嫉妒。

但他不會做什麽,或許當年一心留名天下的魯妙子會用各種方式與顧生玉一争高下,但現在的他早就沒了那時的心情。

就是偶爾,他也會揶揄對方幾句。

顧生玉被他揶揄到年齡這個梗上,在魯妙子看來簡直是奇異般的沉默下來。

魯妙子憋不住好奇心,訝異道:“難道你對小女說的是真的?你年紀真的比我……”

“怎麽可能。”

好吧,既然被打斷了,魯妙子也幹脆放下毛筆,反正圖紙設計正好到了瓶頸,他就當換換腦子。

“那你為何沉默呢?若不是你比我年紀大,年輕人有這番成績反倒值得贊揚。”

顧生玉把玩着手裏宛如青竹一般的翠玉簫,“我可不就是怕了你們的贊揚嗎?花言巧語亂人心啊。”

魯妙子哭笑不得,“你這都在說什麽啊!”

顧生玉輕哼,長長舒出口氣,俊美的臉上适時流露出幾絲不耐。

“外面的那些人還沒有事罷幹休的意思,看來接下來的十年,我都要老老實實窩在太原養徒弟喽。”

魯妙子聞言倒是毫不奇怪,魔門,靜齋兩方勢力找他都要找瘋了,宋閥,草原還時不時抽冷子的冒出頭。

也不知道這麽長時間了,這群人到底是哪裏來的這股子執念,不将顧生玉挖出來不甘休。

不過……“你再怎麽說也是天下第一吧?怎得這麽不甘願?”還被追的到處跑。

他覺得若是自己在這個年紀有這麽大的名聲,恐怕早就樂的上天了。

咳,年輕時候都這樣,幻想自己成天下第一什麽的,魯妙子嚴肅的在心裏想道,然後話回前提。

明明是這麽好的事情,偏偏能折騰的半個江湖為他所動,有這麽大影響力的家夥卻不見一點兒笑模樣。

顧生玉甚至還不快的冷下神情。

“我走之路與他們何幹?”

也是,那幫人可都打着利用他的目的,不高興也是正常。

魯妙子想想,說道:“要不是石之軒在三年前将你擊敗寧道奇的事跡到處宣揚,你出關時的情況還不會像現在這麽熱鬧。”

畢竟當年他閉關之時,還有個“瘋了”做底子在。

無論名聲再大,既然瘋了,哪家勢力都不會找上他……廢話,要是被走火入魔的人一掌拍死找誰去?顧生玉武力值在當時可是數一數二,誰能擋得住他一掌啊!

“就是宋閥那邊兒有些奇怪,這也太執着了點兒,”魯妙子想起最近收到的有關宋閥的動向。

據說那邊兒已經将搜索顧生玉當成了保留任務,幾乎每個時段都有專門為此動用的人力物力,簡直是盯準他了。

顧生玉對此毫無所知,甚至越發不耐煩。

“還不是隋朝不穩鬧得,隋帝遠征高麗本就鬧的天怒人怨,他現在又開始掀起無意義的兵燹戰火,在百姓眼中已經成了大大的昏君。眼看國亡将在,各大勢力可不想趁着時機到來之前多做些準備嘛……”

“你不都懂嗎?”

“懂又怎樣?”顧生玉蹙起眉峰,“我為此甚至連李閥都不回,就是不想卷入這無意義的內耗之中。”

魯妙子迅速回憶起前些日子顧生玉繪出的突厥對中原的地形圖,略微一哂。

“也是,男兒大丈夫有可為有可不為,逐鹿天下的枭雄人物卻不見得是百姓心底的明君。臺面上這些人沒有一個将萬民放在眼裏,也難怪你看不上。”

顧生玉吹了幾聲洞簫,嗚嗚咽咽的聲響聽的人心頭發緊,倍感凄涼。

“俠之大義者為國為民,這是我曾從一本書上看到的話,當年不明所以,如今感觸尤深……”

在看過百姓亡哭江邊,隋朝征服高麗失敗後衆民慘況,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會不忍。

“魔門為的是傳揚他們的理念,真将百姓放在心上也不會有什麽‘斬俗緣’,為了資質好的弟子滅人全家,怨不得被中原武林斥為邪魔歪道。而四大門閥,我看好的也就李閥。”

顧生玉難得出口坦言天下大勢,魯妙子自然聽的目不轉睛。

“獨孤閥與大隋牽連太深,就算征伐天下也不是百姓眼中的好人選。宇文閥同樣,根植隋朝朝廷,這些年不見他們幹什麽,搜刮民脂民膏,順從暴君鞭笞百姓倒是他們的好手段……”他語速略快的說完這麽一大段話,臉上已經有動怒的傾向。

顧生玉道:“畢玄我就不用說了,突厥虎狼之師盡皆以他為首。我就算是能打殺畢玄,但隋朝軍隊能阻攔的了突厥鐵騎的腳步嗎?在種族面前一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我一點兒也不想體會束手無策的無力感。”

魯妙子聽到這裏,忙出聲提醒語氣越發激動的顧生玉。

“不是還有宋閥嗎?宋閥是純粹的漢人血脈,勢力強大,另有天刀宋缺坐鎮,當是好人選……”

顧生玉:“為了個女人退避嶺南的宋閥?”

魯妙子頓時啞口無言。

這話實在太犀利,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反駁,因為他也是個為了女人自暴自棄的貨。

顧生玉忍不住低低嘆道:“并非我看不起女人,更甚至我欣賞剛強有理想的女子,但我看不上的是能被輕易動搖意志的‘男人’。”

“如今世道是以“男”為主的大勢構築成的規則,本身就具備比女子更多的先天優勢。結果有如此優勢的男子不思進取,反倒輕易被女子影響,撼動手中基業,恕我實在無言評價。”

魯妙子忙道:“等等!你這也是偏激了吧!”由于兩人經常進入論道模式,對此他反應也快的說道:“你這麽說,難道不是也在輕視女性嗎?”

顧生玉冷靜道:“我的理念是男女平等,認為女子也該有和男人平等相處的姿态,不然世人再怎麽給她們優待也只是把她們圈養,反之我對男子應是苛刻的。”

魯妙子皺眉:“何解?”

顧生玉沒怎麽思考便道:“若一個人使出全部潛力可以爬上三丈大樹,卻因為各種原因只能爬到兩丈,那我會理解他,人生總有意外,有些意外造成的損失是沒辦法避免的。”

魯妙子點頭,贊同他的看法。

到了他這個年紀,早就不信奉人定勝天的天真理念,他更相信付出得不到相等的回報,有些時候失去的會比得到的還多這回事。

也就是說,比起抱有還能挽回的想法,他更樂于認定命運是殘酷的。

誰讓“人命”的消逝,是再怎麽堅持也騙不了自己的真實。

想起逝去的妻子,魯妙子面露苦澀。

把玩手裏的洞簫,顧生玉在魯妙子眉宇間的憂愁上一掃而過,聲線略微壓低,帶出幾分砂石般的質感。

“但是原本有那樣的能力卻懈留原地的男人,只因為得到一個女人的相助爬到本可以獨自到達的高度,居然會從此将那個女人奉為人生意志,我就沒辦法理解了。”

顧生玉蹙起眉心的部位,“這何嘗不是一種軟弱呢?還是說只能接受雙方聯手創造出由三丈爬到五丈的奇跡,是我自己的偏頗?”

魯妙子安靜的聽着顧生玉說到最後已然是自言自語的發言。

人性這種東西最難評價,按理來說人類的潛力一直都藏在身體的每一處,而誘發出潛力的則是人類的感情。

但感情又非常奇怪,若是軟弱了,恐怕連原本的十分力量都使不出來,僅僅能用出三分勁兒。但要是堅強了,爆發出十倍百倍的力量也并不稀奇。

顧生玉所說的何嘗不是人性本身的“惰性”,批判的也是那些依賴于“女子”才能堂堂正正處事的男人呢?

魯妙子原本也是這樣“男性”的一員,但現在……他似乎也變成了不同的類型。

“男性依賴女性并不是錯誤。”

他也是如此,人和人之間互相依賴并沒有錯誤。

顧生玉認同道:“我知道,所以我不快的從來是男人的‘不思進取’。”

平等意味着身處在同一個起跑線,但真正的“平等”是開跑之後。

不是說女子已經跑到男人前面那就是平等,也不是說回頭拉一把落在後頭的男人就是平等,更不是女子慢下腳步,跟在男人後面給他帶來心理安慰是平等。

而是在跑步的期間,男人女人都用盡全力,誰也不輸誰,最終攜手一起踏過終點。

從心理上,已經将對方當做自己的對手,給予競争對手一起向前的鼓勵,不存在任何程度上的手下留情,這才是真正的互相依賴。

既是對手,又是必不可少的另一半,打從心底認為兩方結合到一起可以創造奇跡,一切都往好的方面發展,這才是顧生玉心中理想的世界。

但顯然這個世道的男人沒有這方面意識,輕易的就能被絕色女子左右,将自己淪為對方手裏的棋子。

可以說,這個世界的女性統統是顧生玉欣賞的那個類型,但也更看不順眼這個世界的男人。

弱勢的女人都能堂堂正正站起來,你們卻送上門被人當棋子耍,是鬧什麽玩應兒啊?

顧生玉在從魯妙子口裏得知魔道,慈航靜齋這兩大女子宗門亦是正邪兩道的代表時就已經無語了。

男人呢?死哪裏去了?

在看見靜齋每次亂世代天則主,選取明君的事跡還被武林人士視做正當,就該如此……他就已經完全看不懂這個世界了。

每代傳人下山都被追捧的不得了,她們說的就是天道,其他人就該聽從時,他已經對這個世界的男人失去了信心。

更恐怖的是似乎嫌棄給他的打擊還不夠,一個個英明神武的勢力主居然還真是這樣想的……

這實在是荒唐的讓他不想做出任何一個表情,連絲嘲諷都不想露出來。

智商呢?

智障吧!

讀了那麽多年書都讀成“水至清則無魚”了吧?

都說能視美色于無物,但碰到魔門,靜齋女子就打臉是怎麽回事!

顧生玉氣惱的不行,原因魯妙子當然知道,引子全在李淵是碧秀心裙下之臣上面,誰讓李閥是他唯一看好的勢力。

而碧秀心偏偏是石之軒的妻子,據說亂世下山匡扶社稷的正道接班人,搞了半天就談了場卷入江湖各方人物的戀愛,其餘啥都沒幹。

看到那個“舍身飼魔”的解釋時,顧生玉都被慈航靜齋氣笑了。

要知道他自從境界徹底穩入大宗師後,已經好久沒有這麽明顯的情緒波動了。

如今再見顧生玉挂起似笑非笑的表情,曾經也智障過的魯妙子默默避退。

二更

這年頭說自己不好美色的多,但真碰到那種足以改朝換代的大美人也誰都跑不了。

顧生玉最納悶的還是,不是說楊廣好色奢靡嗎?

怎麽慈航靜齋傳人和魔門陰葵派妖女沒被弄到皇宮去?

還是說魔門派出的那些小角色已經能滿足天下之主的胃口了?

真是想想都覺得搞笑,顧生玉那天幾乎是将滿肚子積蓄的槽點統統吐了出來。

講道理,顧生玉修身修心,卻不是把自己修成個泥人!

擠壓過度後的滿腔“憤慨”連魯妙子都被吓住了,忙起身大步來到他身邊,給他遞上涼茶解火。

顧生玉喝了幾口茶,壓壓火氣,說起對楊廣的猜測時,在他旁邊坐下的魯妙子也察覺到了其中怪異。

“當初楊廣成為中原之主的時候并未如現在一般……”他嘆道。

顧生玉揚眉:“我知道,不然他也統一不了天下,我奇怪的是楊廣真的對現在的狀況一無所知嗎?恐怕他知道的還不少!”

魯妙子一愣,“你是說……?”

顧生玉漫不經心的道:“人知道的越多越能對天地感到敬畏,楊廣他恐怕也是這個道理。”

年紀越大,曾經收服整個中原的男人越發力不從心。

在楊廣眼中,這個錦繡山河可能再也沒有當初那般吸引人,反倒化作豺狼野獸徘徊在他的卧榻之邊,讓他日夜難眠,寝食難安。

“以楊廣的心智,應該早就猜到他失道後的中原會如何,所以才越發不作為,只等最強的那一股勢力來到他面前,斬下他的頭顱。”

顧生玉說完,魯妙子不敢置信道:“一代帝王怎至于此?”

“就是如此,”顧生玉面不改色的接下去,“将這萬裏方圓做局,楊廣也不愧是能打下大隋的能人。光是這氣魄就不是普通人可及的,就是遺憾他的想法卻是當前最大的弊端。”

魯妙子也是當代人傑,稍一思考便苦澀道:“草原。”

“突厥帝國雖然一分為二,但強大的草原民族仍觊觎着中原沃土。有這樣的威脅在,內憂外患,等到他們打明白,中原也已經遍地焦土了。”顧生玉撇嘴道:“所以我才不想露面,我若露面,那些消停起來的勢力定會打破如今衆雄對峙的局面,留給異族機會。”

“……”

話到了這個地步,就算是魯妙子也沒有更好的提議給顧生玉。

顧生玉倒也沒指望從他這裏得到什麽提示,搖搖頭,感慨道:“若他們還能安靜幾年,給中原大地休養生息的機會。突厥也許不會那麽棘手,怕就怕在有人不甘寂寞。”

魯妙子順着他的思路想了一陣,發現實在難辦,最終搖搖頭。

“我一個隐居的人還是別操心了,那麽你怎麽辦呢?風尖浪口,風大水深,你可有覺悟?”

被他這般問的人豈會聽不出其中深意,顧生玉灑脫一笑,神情似有冥冥中注定的玄妙味道。

“不是說了嗎?回李閥隐居,我本身就和李閥關系匪淺,再加上它又是最弱的門閥,多我一個也頂多會顯眼點兒,那些自以為聰明的人是不會選擇在這種情況下出手的。”

魯妙子瞥他,“就只是這樣?”

“破碎虛空。”

“……啥?”

“我說破碎虛空啊!”顧生玉無奈的說道:“我的目标一直沒有變過,破碎虛空,武道終途,僅此而已。”

魯妙子當即面色肅穆,抱拳鄭重道:“當世若有一人可踏破虛空,此人非顧生玉莫屬。”

那一天的談話,僅僅是顧生玉隐居飛馬牧場日子裏的一小段時光。

但當他離開時,魯妙子卻無比清晰的回憶了起來。

高遠天幕,草長鳶飛,騎着馬匹的人迎風而去,滿頭青絲散入天地之間。

魯妙子遠遠望着他直到消失在視野盡頭,他對站在自己腿旁,板着臉一副小大人模樣的女兒說道:“珣兒,你可要記得你顧阿叔,他可能是這世界上最後一個擁有武心的武者了。”

天大地大,無論遇到多少波折歪路,最終所向,仍是本心一念,誓死不改!

顧生玉此人就是如此,值得被銘記。

商秀珣望着神情嚴肅的父親,不怎麽懂但還是乖乖點點頭。

經過顧生玉的調解,這對父女間的關系已經不如過去那般僵硬了。

魯妙子早早明白商青雅對自己的重要性,一直陪伴到她去世,小小年紀便理解了父親真心的商秀珣也不再那般恨他。

父女天倫,對一個早已隐居的奇人來說,已經是晚年最好的陪伴。

……

深衣高馬,顧生玉這一次出現在江湖的陣勢比以往都要大,密切關注他消息的宋閥,魔門,靜齋,幾乎是立刻派人探明他所走的路線,然後停在前方等着他的到來。

幾方行動本在顧生玉的意料之中。

想想看,畢玄一人就能掌控整個草原勢力。傅采林一日在高麗,高麗就一日無人可犯。中原一個寧道奇,更是定海神針般的存在。

自己這個最年輕大宗師的分量只會比他們更重,不會比他們輕。

也因此顧生玉在見到等在前方的石之軒時,表情連點波動都沒有。

石之軒仔細端詳面前的男子,與自己相差不遠的年紀,卻已經是大宗師了嗎?

眼底一閃即逝的冷光,襯得他的氣質越發高肅儒雅,邪王的魅力向來在談笑間殺人的随心所欲上。

顧生玉今日有幸見石之軒殺人,殺的人還是自己。

“……”

雙方見面後都在互相打量,誰都沒有說話,亦誰都在等對方開口。

遠處傳來了馱馬的馬蹄聲,顧生玉不想給人添麻煩的先一步出聲。

“石之軒?”雖是問句但語氣篤定。

他們兩人占據的地方正是城外的大道,迎來送往,車馬不斷,就算他們兩個能憑氣勢清場,但武林高手的威嚴也不是這麽用的。

不知道石之軒是不是也感覺到了顧生玉的煩惱,他微眯起眼睛彎起嘴角。

“顧生玉?”如出一轍的口吻。

顧生玉沉默的點點頭,然後道:“看來我們都久仰對方大名許久了。”

石之軒嘴角笑意加深,眉間憂郁因此都散開些許。

“顧大宗師擡愛石某。”

他非常有自知之明,也許自己的名聲在武林中确實比這時的顧生玉大,但在高層那一批人。

黑道白道中立勢力的勢力主眼裏,顧生玉一戰三大宗師還都贏了的實力,才是真正值得他們放棄身段拉攏的大宗師。

想想真是不甘!

回憶起竹林裏與自己一起隐居的妻子碧秀心,以及自己的女兒……還是日益下降的修為心境更逼迫他內心底線,所以石之軒出現在這裏。

擡起手,石之軒語氣一瞬間變得無比冷淡。

“石某讨教顧宗師高招。”

宗師和大宗師一字之差……顧生玉眸光微動,這是在挑釁嗎?

石之軒沒等顧生玉出手,先一步使出不死印法,融合魔道兩派功法的幻魔身法如煙如霧邪意異常,短短時間就拉近了他和顧生玉之間的距離,乍看起來跟瞬移一般可怕。

顧生玉手裏的劍早在十年間就被磨練出了不一般的反應速度,可以說顧生玉的眼睛可以沒反應過來,但他的劍絕對反應的過來。

“噌——!”

劍鋒散雪般出鞘的聲音,無比的快,又無比的慢,能在視野中留下劍光殘影,也能卡着身體的每一個反應動作尋到招式的破綻。

初次交手,以石之軒飛速後退告終。

退到足夠遠的距離,他詭異的看着顧生玉,他認為剛才的感覺不是錯覺。

就在剛才,石之軒面對那柄劍時,才真正感受到了所謂天下第一人的實力。

憑心說那并不是多快的速度,僅僅是卡在身體的反射邊緣。但就是如此,反倒讓身體反應不過來。

即使心裏知道怎麽躲避才好,但手腳就是跟不上意識的反饋。

好像在戰鬥時有人将自己的手腳束縛住了,或是被下了毒一樣,石之軒都不敢相信,他居然躲不過那麽平常的一劍。

“好劍法,”一時心電急轉,石之軒面色不動,眼睜睜看着一縷青絲自半空中落下,沉聲說道。

顧生玉略顯寂寞的跺步向前,“我不喜殺人,更不愛血腥。”

石之軒當然知道,光是顧生玉與三大宗師那種境界的高手對決,還沒有一人出現死傷就能看出來,這絕對是個自我掌控力極強的高手。

顧生玉說完這句又道:“那你又為何而來?”

随着他越靠越近,石之軒想要再攻的手突然頓住了,眼中一閃而過的……是迷茫。

對啊,他現在不應該在竹林裏陪伴秀心和青璇嗎?

原本滿身殺氣的邪王突然就變了,變得一絲殺意也無,滿是憂郁的眉眼沉入桀骜不馴的高傲,是一個人面對整個天地,他也不會挑一下眉的桀骜不馴。

着重強調這點兒,是為了區別開一分鐘前的邪王和一分鐘後的石之軒之間的差異。

這變化實在奇妙,就像是短短時間身體裏換了個靈魂一般。

顧生玉靜靜看着他,石之軒也靜靜看着他。

風吹過他們兩人的衣袂,還是顧生玉先開口。

“你有牽挂嗎?”

石之軒坦然道:“有個妻子和女兒。”

“真好,”顧生玉發自內心的羨慕道:“你有家可回。”

石之軒仿佛被觸動了一般,柔和下眉眼。

“是呢,很好。”

顧生玉掏出随身帶着的洞簫扔給石之軒,在他袖手接過時說道:“給你女兒的見面禮。”

石之軒挑起眉梢,淡淡應下了。

沒覺得剛剛還相殺中的兩人突然唠起家常有什麽不對,也不覺得顧生玉和自己第一次見面就給他女兒送禮有何異常。

此時的石之軒,讓人看不出他的任何心思。

兩人又靜靜對立一陣,遠處的馬蹄聲在這兩位高手耳裏已經清晰的不得了了,石之軒先一步飛身離開。

身法變幻無常,被空中留下的道道殘影迷惑的人,再看去才會發現石之軒已經消失在天際盡頭。

顧生玉看着他直到消失,陣陣耳語笑聲令他轉過了身,冷淡的眼神對上停在不遠處的馬車上。

布簾掀動,人未顯,聲先至,魔門陰後祝玉研悅耳的笑聲正是天魔秘技——天魔音。

劍光一閃即逝,相隔百米遠的馬車突然砰的炸開,裏面飛出一名絕色女子。

“好不解風情!”

祝玉研飄身而出,落到顧生玉前方不遠,黑紗敷面,露出的雙眸神秘高貴,婀娜曼妙的身姿展露不經意的風情,她動人之處就在于既有少女的輕靈亦有婦人的成熟美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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