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自從郊外踏青回來之後,楊顯越發地愛往柳府鑽,到底是什麽在吸引着她,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只覺得去柳府都要成了她的習慣,必不可少。
小蝶便愈發地看楊顯不順眼,但來者都是客,且是姑娘的客,她也不好給趕出去,只好明裏暗裏地附送白眼。
這日楊顯又搖了她的折扇晃悠到了柳府,柳府像是來了什麽貴客,馬車停了好幾輛,小蝶站在門口虎視眈眈地四處打量着。
然後楊顯就被小蝶給攔到門外了。
楊顯這才明白過來,敢情這丫頭站在門口東張西望跟防賊似的,原來防的是她啊!
“楊公子請回吧,姑娘今日不便見客。”好不容易梁公子來看姑娘,可不能再讓楊顯給插進去了,小蝶想也沒想回絕得幹淨利落,話說完了,才覺得這段時日裏胸口憋悶的氣稍稍散了些許。
楊顯回頭瞥了一眼最前頭的馬車:“不就是上次的那個梁公子麽?有什麽不能見的?”不知道為何,她對這位梁公子,沒有半分好感,當下便厚着臉皮不肯走了。
小蝶大抵是沒見過像她這般死皮賴臉的,萬分沒好氣,剛想要出聲嗆她幾句,卻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道:“梁公子今日是來跟姑娘提親的,公子難道也要去湊這個熱鬧?”
楊顯的腦袋“轟隆”一下空白了起來,梁玉書,居然是來提親的……
小蝶見楊顯木木呆呆的樣子,以為她是自慚形穢意識到了配不上姑娘,便趁熱打鐵道:“姑娘同梁公子自幼相識,青梅竹馬,郎情妾意,乃是天生的一對兒,地造的一雙!”
楊顯這才慢慢地醒過神來,只聽見小蝶在得意洋洋地說什麽一對兒一雙的,她心裏猛地揪了一下,便撥開小蝶要往柳府去闖。
“梁公子來跟姑娘提親,公子去了也沒用!”小蝶怎麽都攔不住楊顯,一時口不擇言地說了出來。
楊顯聽到這話反而平靜了下來,折扇“啪”地打開,一副潇灑模樣:“梁公子能來提親,本公子就不能麽?”
小蝶徹底傻眼了。
梁玉書喜歡柳繁音不假,但這次來卻不是提親的,而是來送及笄禮上要用的衣裳器物來的。小蝶原本只是想着把楊顯給趕走算了,哪知道她居然順杆子往上爬,也要來提親了。
楊顯也有些被自己的話吓傻了。
二人正呆愣着,各自傻眼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後頭冷冷清清地傳來:“楊公子來提親,聘禮呢?”
柳繁音本在花廳裏跟梁玉書說話說得好好的,一時總也不見小蝶那丫頭在旁邊晃悠,心裏便沒來由地覺得要出問題,便尋了個借口把梁玉書給抛下,匆匆地來前面看了一看,果不其然就看到小蝶一副要跟楊顯掐起架來的架勢。
她也暗自好笑,還沒等她出聲,她便聽到楊顯的聲音清楚地傳了過來:“梁公子能來提親,本公子就不能麽?”
她愣了一愣,心裏軟得一塌糊塗,可再看楊顯那一副稀裏糊塗的樣子,她便很是清楚,楊顯還在糊塗着。
心內嘆了一口氣,柳繁音還是出聲了。
楊顯一聽到柳繁音的聲音,霎時間從脖頸到臉龐,全紅了個遍,活脫脫剛從熱水中煮了一遭才撈出來的大蝦。
楊顯僵硬地轉過身子來,看着唇邊勾了一抹笑意的柳繁音,不知是該對着她笑還是應該做出一副羞慚的表情,最終卻只捋直了舌頭道:“柳,柳姑娘,在下開玩笑呢。”
柳繁音瞟了楊顯一眼道:“婚姻大事,不知楊公子開過幾次這樣的玩笑?”
“就這一次!”楊顯急不可耐地表白道,繼而又覺得心裏一陣酸酸的好不是滋味兒,她柳繁音還知道婚姻乃是大事,怎麽就任由着梁玉書來提親了?梁玉書這個小白臉兒,鼻梁太高嘴唇太薄,一看就是個薄情寡義的負心郎!
柳繁音被楊顯這急促又認真的表情給逗樂了,她倒也不好再逼問下去了,只道:“那楊公子可不要見了誰家的姑娘就開這樣的玩笑。”
楊顯撇撇嘴,她有這麽饑不擇食嗎見誰就想娶誰,她想的只有柳繁音一個……這個念頭剛一竄出來,楊顯就被自己給吓壞了,她是個姑娘啊!她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念頭!
“柳,柳姑娘,我突然想起來還有要事,告辭,告辭……”楊顯的臉突然褪盡了血色,身子微微顫了顫,仿佛要站立不住,她結結巴巴地丢下這一句話,便跌跌撞撞地朝大門跑去,好像在拼命地想要逃避什麽。
“這楊公子不是瘋了吧?”小蝶的臉色不比楊顯好到哪兒去,她不至于把一個好端端的人給,給逼瘋了吧?
柳繁音一直望着楊顯離去的背影,許久,才收回了目光:“不是。”
楊顯一口氣跑回家裏,兜頭一桶井水倒了下來,在下人們驚詫的目光中,抹了一把臉,點點頭道:“嗯,冷靜多了。”
然後,一身濕淋淋地回了房間,小厮還來不及将腿邁進門檻,兩扇門便“乒乓”地關上了,平白地撞上門板差點把鼻梁骨給撞歪。
楊顯怔怔地坐在鏡子前,出了半天的神,氣勢洶洶地用手指着鏡中的人,問道:“你是不是個姑娘?”
然後,她嬌羞道:“當然是個姑娘。”
再氣勢洶洶地問道:“你要不要嫁人?”
然後,捂臉嬌羞道:“自然是要嫁人的。”
愈加氣勢洶洶道:“那你喜不喜歡柳姑娘?!”
“喜歡……啊,不對!”楊顯這次的嬌羞沒完成,被她自己及時地打斷了,義正言辭地指着鏡中的人道,“你不喜歡柳姑娘,她是女子,是要嫁給梁公子的,懂不懂,嗯?!”
她對着鏡子橫眉怒目的自己,低斂了眉眼,用了小小的,幾乎她都聽不到的聲音道:“懂……”心底卻有疼痛一點一點地蔓延開來。
“啪嗒”,一滴眼淚落在了梳妝臺上,楊顯這才知道她流眼淚了,她擡起頭,淚眼模糊中看到鏡中的那個人,眼圈通紅,無精打采得像被抽走了筋骨。她擡起手在臉上擦了一下,擠出一個笑來,繼續道:“你只要看她幸福就好了,對不對?”
她繼續笑道:“對啊。”
眼淚卻越發地多了起來,多得她擦都擦不完,她終是忍不住,伏在梳妝臺上放聲大哭了起來。
楊同徽剛剛處理了公務回來,家裏的小厮兒們就火急火燎地來報說,公子今兒個不知怎地了,春寒還未褪盡呢,就自個兒澆了自個兒一桶冷水,然後把自己關進房裏再也沒出來過。
楊丞相煩心着呢,大宛國這幾日派了使者來到京城,這個小國近十幾年來富庶起來,居然厚了臉皮要跟大瀛和親。現在大瀛朝上下一片熱議,他這個丞相更是頭皮發麻,天天看那些主張和親與主張把宛國的使者趕出去的大臣們在眼皮子底下吵嚷,還要小心翼翼伺候揣摩着上頭那位的心思,累得人仰馬翻,哪裏還顧得上楊顯?
當下便揮了揮手,冷笑道:“随她鬧去!我看這小子能翻出多大天來!”便幹脆利索地進了書房。
于是隔天,楊同徽就被李将軍拽着上了金銮殿要皇上做主去了。
皇上年紀輕輕,今年也只十六,正長身體的好時候呢,每天被這政務纏了一身嚴重睡眠不足,坐在那寶座上都要勉強着自己不能打瞌睡,現在還得強打着精神理兩位愛卿的家務事。
在皇上快要撐不住之前,總算是打着哈欠弄清楚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無非是李将軍的小兒子李慕,生得英明神武,昨兒晚上洗澡的時候,突然發現房頂的磚瓦被移開了兩片,李小将軍神力無比,揮手一個凳子便掄上房頂了,于是房頂塌了,掉下個人來,撲騰地掉進了李小将軍的浴桶裏跟他大眼瞪小眼。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楊丞相的那個乖兒子,楊顯。
皇上輕咳了一聲,面上有些發紅,這麽個事兒麽,也值當鬧到他跟前來。
“皇上有所不知啊!這楊顯他……他……素來有些……”李将軍控訴了半天,還是沒好意思把後頭那半句話給說出來,只氣得一甩袖子恨不能用眼光殺死楊同徽。
皇上将目光挪到了楊同徽身上,楊丞相一副“老臣罪該萬死請皇上成全”的表情,還沒等他發話,楊丞相果然不出所料,“撲通”跪下,以頭觸地恨不能追随先帝而去的架勢,道:“皇上,臣罪該萬死……”
“咳咳,”小皇帝只覺得困得慌,懶得聽他們在自己面前請罪吵架,慌忙半途截了話頭道,“兩位愛卿消消氣。年輕人嘛,一時好奇也是有的,都是男人,怕什麽?楊顯做法固然不妥,楊愛卿明日攜了他好好去跟李愛卿道個歉,安撫安撫。”
“臣謝陛下寬恕犬子之罪。”楊同徽伏身在地叩謝皇恩,誠惶誠恐,心裏已經把楊顯打了個半身不遂了。
李将軍見此噗通跪下:“皇上,這實在是……”
皇帝眯了眯眼睛,他都困得睜不開眼了給他們理家務事了,這李将軍還不依不饒,難不成他還把楊丞相給撤職查辦了啊?
眼見着皇帝眼底的不悅越來越濃重,李将軍心一橫:“皇上,那李顯向來有些龍陽之好,如今又偷看小兒洗澡加以引誘,小兒竟沒能禁得起誘惑,喜歡上那小子了!”李将軍越說越氣,他好端端的兒子,活生生地被楊顯給勾引成了個斷袖!
皇帝精神一振,這越演越精彩啊!過年看大戲都沒這熱鬧,來來來,給朕擺上瓜子兒,朕要好好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