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這條藍蟻挖出來的礦洞深不見底, 大約貫穿了大半個克爾瓦,而且布滿了碎石子,因為摩擦太大, 泥塊也不斷地砸下來, 安德裏亞只好緊緊把伊維斯按到自己的懷裏,用靠身體擋住了那些。

伊維斯已經沉沉入睡了。

安德裏亞只有一半人類的血統, 所以和一般人的身體構造不大相同,此時礦場黑漆漆的一片, 他卻能将周圍的一切看得更加清楚。伊維斯正依在他的懷裏, 眉目舒展, 唇角微微翹起,難得的乖順,全身心的依賴着自己, 瞧不出平時的不要臉皮的模樣。他長得好,高鼻薄唇,因為許久未見過多少陽光,皮膚也白, 五官是最符合大衆審美的那種挺拔好看,三十歲又是最好的年歲,格外吸引人。而黑發浸透了汗水, 濕漉漉地貼在安德裏亞的脖頸邊,那處的皮膚敏感,有些發癢,可太顯得親密, 他不舍得躲開,反倒蹭的更近了一些。

很難得的親近了。

這一路極長,仿佛落不到底,安德裏亞泛起一陣困意,閉上了眼,把伊維斯摟的更緊了一些,像是守護着極寶貴的珍寶。

他也很累了,該休息一會了。

伊維斯是被疼醒的,從頭到腳,從裏到外,連着五髒六腑,沒有一處是沒受傷不疼的。昨天他先是在沉東區被藍蟻咬了幾口,只不過不太嚴重,接着長時間的連續狙擊也沒得到休息,最後就是莫幹的那一爪子,差點要了他的命。可是由于事态緊急,腎上腺激素和alpha信息素激增,硬生生地扛過來了。于是等到安靜地睡過一覺,休養生息好了,痛覺神經總算有了發揮的餘地,在皮下組織裏蹦跶得厲害,連帶着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活蹦亂跳地和他抗議。

他在心底哀嚎了一聲,疼,還想昏過去,還想不省人事。即使受過再多傷,伊維斯還是表示自己是個有血有肉怕疼的普通軍人,雖然像莫爾那樣崇拜他的小年輕都拿他當鐵血戰士看。

不過也只是想一想罷了。意識清醒的下一秒,他勉力睜開了眼,打量了一眼周圍的環境。他自個兒原來是被埋在一堆枯黃的稻草堆裏,身下鋪了一層,雖然簡單質樸,但好歹總比什麽沒有都好。

這大約是一處天然的山洞,周圍幹幹淨淨,鋪了滿滿一層稻草,面積不大,只容得下兩個躺着的人,連轉個身都困難。伊維斯從嘴裏摸出些細碎的幹草,呸了好幾聲,又緩和了好一會,才從地上撐起一只手,仔仔細細看了山壁。伸手摸了摸,指尖上沾了些碎石末,痕跡也很新,像是這麽大的一個容身之處是才刀削斧鑿出來的。

他還沒來得及細想,洞口處出現了一個人影,安德裏亞半彎着腰,原本緊皺的眉在看見伊維斯醒着的那一刻便松開了,急着小跑了兩步,可是沒注意到山洞的高度,差點沒撞青了額頭,然後跪在伊維斯的旁邊,攥着他的手指,“你醒了?”

伊維斯倒是驚訝地睜大了眼,久不曾言語的喉嚨咳了好幾聲才說出來清晰的話,“你怎麽能走路了。”

安德把胳膊小心地墊在他的腦袋下面,輕聲說:“我是身體不好,不太能走路,這時候還是能走兩步的。”

伊維斯拖長了聲音,“……哦,總感覺自己受到了欺騙……”他仿佛還記得,自己曾抱過安德裏亞多少次,就是因為自認為對方不能走路。

安德裏亞不敢擡眼,雖然他一直都是坐輪椅,可是對伊維斯說自己不能走路,确實是有點賣慘的成分在裏頭,他一直很了解伊維斯的弱點,而且戳的很準。

兩人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多久,畢竟對于伊維斯來說,安德裏亞能夠站起來這件事算得上一個極好的消息,伊維斯又問:“這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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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放下了這件事,安德裏亞松了口氣,急急忙忙地回答,“你已經睡了三天了。這是礦洞的另一頭,落下來就在這個地方,我帶着你,走不遠,只能在這找了個山洞先落腳。”

伊維斯想了想,“那我們現在出去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麽地方。”

于是,安德裏亞這個假裝的小殘廢半背着伊維斯受了傷的暫時殘廢,如果長得還算過得去,兩個缺胳膊斷腿的殘疾人壘在一起就和王八疊着烏龜似的,三步走成了十步,氣喘籲籲地移到了山洞外面。

外面陽光正好,伊維斯适應了好一會,才眯着眼看清了外頭的景象。不遠處有一條河,旁邊長了一片落葉林,枯黃的葉子落了滿地,連河面上都是厚厚一層。不過河水流動,葉子總是存不了多長時間便飄去了下游,養肥了的秋魚不停地甩着魚尾竄出河面,露出一口尖牙利齒,在陽光下閃着光,看着很是兇殘。

藍蟻的那個礦洞大約是挖通了大半個克爾瓦,這裏恐怕和礦場有個十萬八千裏遠,氣候都明顯不同。礦場周圍的天氣明顯是春夏交季,樹木蔥茏,這裏已經是秋天的末尾了。

衆所周知,克爾瓦是一個又窮又偏僻的小星球,只有礦場周圍才開發了些土地,總共就一個飛船停靠港,別的地方荒無人煙,連人影子都撈不着一個。

伊維斯想到這些,忍不住嘆了口氣,不說光腦已經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摔壞了,即使是有通訊工具在這個地方估計也連不上信號。要是靠着雙腿雙腳走回克爾瓦……還是別想了。

安德裏亞瞧着他的模樣,知道恐怕是為了離開的事發愁,卻沒料到下一刻,伊維斯就頗具有樂觀主義精神地轉換了一個話題,捂住幹癟的肚子,“我餓了,咱們吃點東西吧。”

“你都睡了三天了,能不餓嗎?”安德裏亞笑了笑,攙着伊維斯走到另一處堆滿了厚實的葉子鋪墊的地方,“吃點什麽?烤魚成不成?”

伊維斯點了點頭。

至于這個原材料誰去打撈,死要面子的伊維斯身殘志堅,不顧全身上下斷了幾根骨頭的事實,硬是要展現自我,可惜被臨近的安德裏亞一根指頭戳中了還重傷未愈的肋骨,差點沒繃住,疼得打滾,但是也沒有力氣再逞威風了。

安德裏亞雖然雙腿不太靈便,可是這個時候還是勝得過他,在不遠處的土地上挖了一堆蚯蚓,用尖銳的樹枝串成了一串,就在那條小河上吊着,忽上忽下地晃悠,那些牙齒上下摩擦咔嚓咔嚓的魚就一個接着一個跳了上來,跳的最高的被安德裏亞一把抓住了鰓部,一擊致命,再也咔嚓不動了。

就這樣,這些沒腦子的傻魚一點看不到前車之鑒,被安德裏亞用這麽簡單粗暴的法子釣了一串上來,伊維斯數了數,保守估計,應該比樹枝上的蚯蚓還要多幾條。

伊維斯被震驚了,問:“你……這幾天就這麽釣的魚?那玩意就那麽傻?”

安德裏亞放下手上的那串蚯蚓,又掏出一把随身攜帶的小匕首,微微一笑,“嗯,好釣的很,不用費什麽力氣。”

其實,當然不是這樣的,沒有伊維斯看着的時候他都是直接上手的,更簡單粗暴,只不過現在不能用,只能用更“文明”一點的法子。

說完了這句話,安德裏亞一只手捏開魚嘴,剔了一嘴的尖牙,然後完整地撥了魚皮,最後拿兩個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火石取了火,點燃了一堆樹葉,将被扒皮抽筋的魚架到火上,整個動作仿若行雲流水,伊維斯拍馬難及。

伊維斯背後一寒,心裏想:總感覺上次烤魚自己做了多餘的事。

吃飽喝足之後,伊維斯終于開始檢查自己的傷勢了。作為一個alpha的最大優勢就是身強體壯,斷了幾根骨頭沒收拾還能活蹦亂跳地該吃吃該喝喝,不過這也是暫時的。因為在戰場上厮殺久了,還有個當軍醫的青梅竹馬,伊維斯對于骨折這種傷勢可謂駕輕就熟,很快就在安德裏亞的幫助下把斷骨綁起來,除了過程有點痛苦,成果還是令人滿意的。

伊維斯嘶了幾聲,癱倒在稻草堆上,上半身綁滿了由安德裏亞內襯撕出來的白布條,活像個活體木乃伊,動都不能動,又問:“你呢,礦洞那麽長,又颠簸,沒有受傷嗎?要不要看一看?”

安德裏亞一怔,有些緊張,稍稍抿了抿唇,“不用的,都是些皮肉傷,幾天就好了。”

他不能展露自己的身體。那一路極長,安德裏亞順着重力不斷向下墜落,左右碰撞,看起來白皙的皮膚卻比莫幹的皮膚更加堅硬,并沒有受多少傷,至多只是有些不明顯的淤青和擦痕,加上本身驚人的愈合了,早就沒什麽傷痕了。若只是這樣,那麽給伊維斯看看就罷了,還能叫他放心,可除了這些,還有些別的東西。

沒有藥物的壓制,他的能力幾乎達到了在陸地上的最高點,與此同時,魚鱗也開始生長了,先是從腰腹開始,零零散散地出現,然後會像瘟疫一樣漸漸向下蔓延,用不着多長時間,就會布滿了鱗片,喪失在陸地生存的能力。

而現在,他的腿側已經長出了幾片——

藍色的魚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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