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約克和達芙妮這邊的确出了事, 出事的原因在于低估了利茲的力量。利茲砸開了礦場的大門,和約克一起進去了,最裏頭是那一頭還被囚禁在這裏的莫幹, 這是一種大體長着人類形态的達爾蒂瑪。達爾蒂瑪的種族論是非常混亂的, 有時候它們彼此之間都不會認為是同一樣生物,只是人類因為它們都來自永夜之森而強行分成了同一類。在永夜之森裏, 人形的達爾蒂瑪永遠要比獸形的活得久。
利茲是一個被遺棄的混血,連安德裏亞都沒搞清楚她混了什麽達爾蒂瑪的血, 反正天生力大無窮, 要靠機器的壓制才能保證在人類世界的正常生活, 只是過分天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可是她的力氣太大了,根據約克的切身觀察, 比這次帶來的最新型的機甲還要有力氣。到了沉東區後,利茲只用了一拳,就解決了莫幹。但是不幸的是,由于她不會控制力道, 同樣震碎了本來就因年代久遠和達爾蒂瑪折騰了小半年,地下都快掏空了,搖搖欲墜的沉東區。
約克眼看着沉東區要完, 把利茲往外一揪,再往咯吱窩下面一夾,腳踩微型加速飛行器,真正以飛一般的速度逃離了這裏。
至此, 伊維斯想象的迅速救援夢完全破滅,達芙妮連夜征召大型搜查設備,一臺臺運到克爾瓦,可要搜索一整個星球,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完成的事。
而在克爾瓦星球的另一邊,伊維斯和安德裏亞過起了平平淡淡的農閑居家生活。
安德裏亞可以說是非常會照顧人了,是個居家小能手,不僅會做飯一絕,家務活還全包,襯得伊維斯像是個不事生産的alpha大爺,把房子修整完了,整天和村上的老老小小唠嗑,還算是得到點有用的消息。
其實這裏也不算是與世隔絕,至少各種先進的藥物還是要靠外面帶進來的。而通往克爾瓦的那趟飛船上的駕駛員早就和這裏的人談起了生意,每隔一個月會來這裏一次,交換這裏人必須的商品。
他們只能等着那一趟不知會不會來的飛船了。
伊維斯溜溜達達,回了家。安德裏亞
天幕之上,月光太盛,一顆星星也瞧不見。
伊維斯側身躺着,他心大,無論等着自己的什麽樣的危情險地,只要此時安穩,他總是能睡得着的。安德裏亞卻不太好過,他咬着唇,能夠感覺到自己的的腰腹處已經長滿了鱗片,而這些霸道的玩意并不滿足只占領這一部分,還在緩慢地生長,向下蔓延。再這樣下去,要不了過久,他就會失去這雙腿,完全化作自己作為達爾蒂瑪的形态。
他不能再待在岸上了。
安德裏亞終于做下了決定,若是要在岸上待得更久,就該冒險做些什麽,不能坐以待斃。他起身撐在床沿,慢慢走到床的另一邊,那裏躺着伊維斯。安德裏亞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伊維斯正沉沉入睡,眉眼舒展,黑色長發搭在額角,左邊臉頰壓出幾道睡痕,瞧起來安穩而舒适。
他這樣好,我想永遠陪着他。
安德裏亞心裏一陣酸澀,忍不住伸手,指尖卻停在了伊維斯嘴唇上頭,硬生生地僵住了,上頭像是負擔了千斤的重量,怎麽也不忍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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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片刻,安德裏亞終于收回了手,緩緩低頭,輕輕碰了碰伊維斯的眼睫毛,只有一下微微的癢,仿若蜻蜓點水,一瞬即滅。
太過輕柔,太過鄭重,幾乎不能被稱作一個吻。大約能被稱作“吻”的都是因為愛意迸發的不能自抑,可安德裏亞是克制的。
安德裏亞斂了斂被角,他覺得伊維斯熟睡了,才打開了門,轉身離開。
幸好,這裏離海邊不遠,天亮前可以跑一個來回。
有一絲風溜了進來,在屋子裏打了個圈,又從窗戶的縫隙離開了。
而本該還在睡夢中的伊維斯睜開了眼,擡起了手,像是想要摸一摸自己的眼睛,停了半響,還是沒落得下去。
沒舍得,怎麽舍得?
不過,伊維斯張開手掌,回想起自己無意間觸碰到,不該屬于人類身體那部分東西的觸感,難得嘆了口氣,頭疼起來,這件事還真是難辦。
安德裏亞回來的時候,天将将明。他在海水裏泡了半夜,鱗片稍稍褪去,在岸上也能好過許多。一推開門,就看到伊維斯斜披着薄被,窗戶大敞,吹着風抽煙。
安德裏亞一怔,忽然有些發冷。他能感覺到屋子裏濃重的煙味,那是焦躁不安的信息素的氣味,而信息素一般代表着主人的心情。
伊維斯聽到身後的動靜,微微一偏頭,下巴稍擡,那是有些鋒利的弧度,眼皮動也沒動,夾着煙的那只手揮了揮,落了滿床的煙灰,語氣平靜,帶着一絲幾不可查的淡漠,“嗨,回來了?”
安德裏亞沉默了足足有幾分鐘,才輕輕地應了一句,“嗯。”他心裏不知道伊維斯知道了多少,此時該怎麽說,怎麽騙,搜腸刮肚,想要找出個理由出來。可是他不是伊維斯這樣油嘴滑舌,一貫善于說謊的人,當下要編,半句話也說不上來。
其實他可以直接刺探伊維斯的想法,可在這緊急關頭,他忘得一幹二淨。興許,不是忘了,只是不敢,總覺得斷頭刀懸在腦袋上還沒落下,就不算真正判了死刑。
伊維斯可以會愛上任何一個沒有相貌本事的人,可他不會喜歡上一個達爾蒂瑪,或者說達爾蒂瑪的混血。大概是看了伊維斯太多年了,他從一個毛頭小子長到現在,性格和喜好都改變了許多,整個人披上了一層別人看不透的外皮,可是心中的大義是永不改變的。
他希望保護拯救這個世界。
毋庸置疑,達爾蒂瑪與這個願望背道相馳。這是懸在安德裏亞心頭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永不能放下,他時刻謹記,不能讓伊維斯發現自己的身份。
如果不是這場意外,他自信能瞞得住一輩子。現在回頭想一想,安德裏亞也數不出自己犯了多少次錯,伊維斯只要回過神想一想,就能發現無數破綻,只是不知道他能猜到多少。
“我……”
話還未出口,安德裏亞先啞了嗓子,他看着伊維斯臉,并不如離開時的溫柔,璀璨的深黑色眼珠子冷淡淡的落在眼眶邊,像是洞察一切後的譏諷。
安德裏亞倒退了一步,扶住了門板,輕聲問:“……你知道什麽?我是個什麽東西,一個混血,一個達爾蒂瑪。”
他心裏想,算了,不要勉強了,什麽都勉強不來。可是本能,來自血液裏傳遞了千萬年的本能卻一直在誘惑他,為什麽不得到,為什麽不占有,他可以使用自己的力量,得到想要的一切。
海妖總是如此。也許因為他是個混血,所以要成為個意外。
伊維斯轉過身,撐住下巴,看了一會安德裏亞,瞧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是隐約能感覺到他的難過。最後只好低聲嘆了口氣,從床上跳了下來,走到了安德裏亞的眼前。
他掐滅了煙頭,用勁太過,手上的青筋突起,又向前靠近了一步。
安德裏亞沒有再後退,他沒有退路了。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是伊維斯敢再不知好歹地靠近一步,他就吻他,真真正正的那種吻,然後唱一支歌,讓他不能掙紮,再把他拖入海底,以後永不見天日。
可是伊維斯還是走近了,他彎腰聳肩,光着腳,上半身赤.裸,只穿了一條長褲,一步一步地走過來。
安德裏亞幾近窒息,他咬牙切齒,簡直要恨起伊維斯來了。世上誰也不會知道,他此時克制了多貪婪的欲望,才沒對伊維斯做些什麽。
伊維斯安定地把腦袋擱在安德裏亞的肩頭,兩個人的影子融成了一個,只聽伊維斯輕笑了一聲,懶洋洋地開口:“剛剛吓一吓你,誰讓你騙我這麽久。還說是真心實意向我求婚,連這麽重要的事都不告訴我,還靠不靠譜了?”
他頓了頓,又鄭重起來,“不過吓到你了,對不起。”
安德裏亞整個人都僵成了一塊,良久,才伸出手,放在了伊維斯的腰間,那一處的感覺是溫熱的。
“你知道我是什麽嗎?”安德裏亞聽見自己得寸進尺地問。
“知道,今天從那個老太太那裏詐出來了,”伊維斯也擁抱住安德裏亞,聲音裏帶着些微的笑意,夾裹着某種甜蜜,“你是海妖,我的人魚王子。”
安德裏亞形容不出此時心裏的感覺,大起大落,只是迫切地想要看伊維斯,才能确定此時是不是真實。
伊維斯拉着安德裏亞的手,兩個人背靠着床沿,貼近着坐在一起。伊維斯還在着五不着六地解釋,“你這露出的破綻也太多了,光在礦場裏地就數不清。過于弱小的達爾蒂瑪,輕而易舉就被找到的礦洞……你怎麽這麽傻?”
安德裏亞想了想,“怕你死。”
伊維斯被他噎得一梗,只好轉移話題,“你肯定是偷偷摸摸觀察了我很多年,可是還是不能對我有深入了解。你一直不告訴我,你是個海妖,是不是怕我膽子小,受不了這麽勁爆的消息不敢和你搞對象?這怎麽可能,你也太低估我了。”
安德裏亞捏了捏他的手,要他正經一點,“可我是個達爾蒂瑪。”
“那又有什麽關系。”伊維斯滿不在乎,像是在聽一個笑話,“我和你在一起這麽久,也沒發現你喜歡背着我偷偷吃人肉喝人血。你也愛吃蛋糕,愛在夕陽下看玫瑰,我們又有什麽不同?”
他蓋棺結論,總結了一番,“可見這個談戀愛搞對象要注重交流,人心隔肚皮,不能猜來猜去。”
安德裏亞笑紅了臉,“別瞎說。”
“你這個身份是有些麻煩,不過沒有關系。”伊維斯低頭,一字一句,萬分鄭重,“縱有千難萬險,以後我陪你一起走。”
他的眼裏盛放着明星,在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