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其有乾坤,玄天秘境(三)

自有記憶起,他就感受到了自己與旁人的不同,就連父親面對他,兩父子相見,也只有沉默無言。

顧清昀不能認同對方的這個觀點,嘆息道:“怎麽能這麽說,就比如說,你喜歡吃綿雲糕,你吃到它就開心,你可以得到它,那你為什麽要吃自己不喜歡的辣子雞呢?”

“就算某一天,你可能吃不到綿雲糕了,可是當初綿雲糕給你的快樂是存在的啊!”

他解釋的一本正經,完全沒有意識到此時的語氣完全不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長老,而更像是一個與他地位相同的平輩。

季疏白秀氣的眉頭稍稍攏起,在顧清昀以為對方會想明白時,他卻跳過這個話題,直戳問題的中心,歪頭道:“漣清長老真的很喜歡吃綿雲糕啊。”

顧清昀:“……”

!!!

有這麽明顯嗎?這麽簡單被發現了!!!

顧清昀也跳過了這個微妙的話題,将問題直擊靈魂:“我問你,你可有什麽心願?”

倘若這次任務真的與小季疏白有關,那無外就是得到想要的東西,換句話說,那就是——心願。

顧清昀目光帶着懇切,季疏白看不見,他空洞的眼神裏一片死寂,過了半響,他蒼白着臉輕聲問道:“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你為什麽,要問我這個問題?”他臉上滑動着不解,一般的孩子都會開心的将自己的願望說出來,有點謀略的,則是将這個承諾應下,回頭與父母商量後,選擇一個最有利的願望。

而季疏白就像一只流浪很久的野貓,面對關懷,首先亮出卻是自己的利爪,警惕的望着對方。

“因為……因為你長的好看啊!反正就是我看你很順眼,你若是有什麽願望,我能做的,都可以替你辦到。”顧清昀随便扯了個理由,利誘他快點說出自己的願望。

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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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疏白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臉。

他好看嗎?

“快說,快說!”顧清昀期待的望着對方,等待着他口中的答案。

他纖長的睫毛微微下垂,在暖色的燭光下,眼窩處映襯出淡淡的陰影,背脊一直挺的筆直,過了半響,才回答道:“可以給我一晚思考的時間嗎?”

這等待的時間是有點長,可顧清昀卻甘之如饴,倘若幸運,一夜之後,他就可以脫離這個任務了。

等顧清昀走後,季疏白來到庭院中,正巧路過名守夜的侍女,他攔住她,指了指自己的臉,茫然道:“我好看嗎?”

那侍女以為對方是有什麽問題要問,沒想到一個這麽小的孩子居然問了個這種問題,“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你?氣色不太好,太瘦了,所以一般般吧。”

說起這個,侍女不知想到了什麽,眼眸亮起,得意道:“你恐怕是沒見過漣清長老,他的那張臉,可謂是清古妖致,風華絕代,上次他就瞥了我一眼,我兩條腿差點就蘇軟了,唉,只可惜,我們長老向來就是以實力取勝。”

等那名侍女走後,季疏白想着顧清昀所說幫助他是因為他“好看”這個理由,唇邊扯開了一抹涼薄的笑。

他站在庭院吹了很久的冷風,直到整個身體搖搖欲墜,冰涼一片,才轉身回到屋內。

回到禦清臺,一旁的侍女遞給顧清昀一沓文書,開始時他還以為這是每日要批閱的任務,等打開後才發現,這裏是季疏白所有一切的調查。

原來這就是擁有權利的好處,就連侍女也相當貼心!

文書裏面有關季疏白出生後所有發生的事情,細致入微,詳細周密。

天元四百七十二年,王氏難産死後,延下男嬰,取名季疏白。

天元四百七十二年?

這個時間……

顧清昀腦海中火光閃過,這個時間,天元四百七十二年,所以這個玄天秘鏡的時間,恰好是六百年前?

六百年前,他的主人季疏白還是個孩子,時間上是符合了,這個秘鏡制作的也的确真實,莫非……這個秘鏡呈現的是過去?

那也就是說,這一切都是真的?

顧清昀一瞬間感覺血液都湧入頭腦,不過很快他就冷靜了下來。

不可能!

他的主人是修仙界赫赫有名的傳說,他從來就沒聽別人說過,他主人少年時不能視物,既然看不見,又如何修煉?既不能修煉,又如何成為第一?

顧清昀繼續翻着那文書,那些侍女給的內容很完整,就連季疏白他父親在他母親死後多久娶了多少個妻子、給他生了多少弟弟妹妹都記載其中,甚至就連季疏白修煉的逆天天賦也記錄其上,只是由于他看不見,所以從不與人交手,避免誤傷他人。

他看着文書中周圍同齡人對季疏白的評論,大多數都是性格怪異孤僻,沉默少語,在長輩眼裏,更多的就是可惜了。

的确,季府上下,只有季疏白天賦最佳,可一個修煉天賦最佳的孩子,卻是個瞎子,這怎麽能不諷刺?

再往下翻,便是一句——

天元五十年,季府亡。

看着這八個字,顧清昀沉思了很久,瞥向一旁掌燈的侍女,貌似不經意的問道:“你知道季府是怎麽亡的嗎?”

侍女面上浮現着疑惑:“漣清長老,你忘記了嗎?季府是被魔族殺的一幹二淨,只剩下了一個獨子,還是你将他帶回了玄天門派。”

“這些日子事情太多,忘記了。”顧清昀撓了撓頭,略有尴尬。

玄天門派?原來這個就是六百年前的玄天門派,這秘境做的也忒真實了。

這文書到這裏便結束了,顧清昀擡起頭,望向一旁的侍女:“你覺得,季疏白這人怎麽樣?”

那侍女思考了會兒,最終給了十二個字:“孤僻怪異,獨來獨往,格格不入。”

第二日很快就到來了,輕風緩緩,庭院微涼,清晨的陽光撒在庭院中,帶來一抹明亮的色彩。

顧清昀站在樓臺上,風吹起他的衣擺,一副泰然自若,氣定神閑的模樣。

他外表看似雲淡風輕的等待着季疏白思考一夜後得到的答案,然而內心早就已經恨不得跑到季疏白的床邊,扯着他的衣領讓他說出心願。

季疏白終于出現了。

他輕緩的向着禦清臺走去,顧清昀明明只帶他走過一次,他卻已經完全記住了這裏的路線。

說那時快,在拐彎處一名端着水盆的道童撞向了他,水盆落地,裏面的水灑了一地,那道童不滿道:“你瞎了,沒看見人嗎?!”

小孩子脾氣旺,要麽吵起來,要麽欺軟怕硬,慫了。

季疏白蹲下身,手指在地上探索了會兒,終于摸到了那個水盆,神色平靜道:“抱歉。”

道童拿起水盆就走了。

顧清昀不知為何,突然想起昨夜他看的那些文書,還有身旁的侍女,用着“孤僻怪異”“獨來獨往”“格格不入”這些詞彙形容着眼前的人。

原本他想着,即使是孩子,主人童年時,依舊是個與旁人不同,成熟的孩子。

可現在他突然想到,就算是個成熟的孩子,那也只是個孩子,倘若沒有人同他說話,他應該找誰說去?倘若沒有人同他玩耍,他又能找誰玩去?若沒有人願意去做他的夥伴,紛紛将他當做一個異類,那他又該如何?

于是,他得到了一個“孤僻怪異”“格格不入”的形象,更讓人認為他難以接近,不好說話。

顧清昀想起了昨日,不管對方吃到什麽,都将其咽了下去,即使是自己厭惡的東西,也若無其事的當做正常食物,甚至就連自己喜歡的東西也不敢承認。

這,究竟是經歷了什麽?

他垂下眼眸,對方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

孱弱瘦小,與将來溫潤如玉的模樣相差天際。

“你可想好,要我答應你什麽?”顧清昀內心略有點緊張,擔心對方會提出自己無法完成的任務。

不過他已經想好了,若是提出的心願難如登天,他就幹脆讓對方換一個。

季疏白點頭,語氣淡定道:“我想拜你為師。”

聽見這話,顧清昀差點沒被口水嗆住。

主人要拜他為師?

我靠!他這個是賺大發了!

這有何難?!

顧清昀松了口氣,語氣歡快道:“甚好,明日我們便舉場拜師禮?”

可能是他的語氣太過于興奮了,本以為季疏白也會喜笑顏開,畢竟根據這個秘鏡的情況來看,自己的地位很高,做了他的徒弟是賺到了,可以實現這個願望,怎麽會不開心?

誰知一旁的季疏白眉頭卻輕輕攏起,疑惑道:“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顧清昀比他更疑惑。

這個不是你提出來的嗎?

他神情滿是錯愕,向後小小的退了一步,低聲道:“掌門批過我的命格,說我應孤獨終老,才能保周身之人安全,所以,為什麽?”

為什麽還要收我為徒?

顧清昀正好端起了一杯茶,飲了下去,聽見那段,直接将口中的水噴了出去,我靠,這個也忒慘了吧?!

這個秘鏡把季疏白設定的這麽慘,本人知道嗎?!

清咳了幾聲,随便扯了個理由道:“咳……修仙本就逆天而行,這個命格啊,我從來都不信!”

反正這只是個秘境,他出去後就與他無關了,所以答應對方有何難?

季疏白空洞的眼神微微向上擡起,似乎在尋找顧清昀的方向,他沉默了會兒,不知想到了什麽,他唇角稍稍彎起。

這還是在這個秘鏡中,顧清昀第一次看見他笑,與後來每次面對衆人那種溫潤清雅的笑不同,他雖在笑着,眼中卻是像一潭湖,平靜且安谧。

“長老,我不想做你的徒弟了。”

這話在顧清昀內心掀起驚濤駭浪,差點就要搖着他的頭吶喊着:不行!你快認!

然後他就聽見季疏白輕聲道:“若可以,我能摸摸你的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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