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皇帝是條狗5

回到太極殿,皇帝便開始處理政務,沒一會兒,大太監李德海恭聲禀報:“陛下,安樂縣主奉太後之命送來點心。”

“讓她把點心留下。”景宣帝頭也不擡,并沒有見一見魏婉兒的意思。他不想給魏婉兒這份體面,進而讓魏太後多想。雖然他态度如此明确了,魏太後還是想的有點多。

魏太後這般,讓景宣帝更堅定不能把魏婉兒收入後宮,實在是魏家人都不大聰明的樣子。太後是親娘,攤上了那是命,魏婉兒這個表妹,他是不想攤上的。一旦魏婉兒成了嫔妃,太後還不得為了擡舉魏婉兒作天作地,屆時姑侄倆一起做妖,整個後宮都不得安寧。

景宣帝才不想自找麻煩,及笄後趕緊把魏婉兒嫁出去,徹底斷了魏太後的念頭才是正理。

李德海諾了一聲,出去傳話,好歹是奉太後之命過來,他這個大總管還是得露露臉:“縣主見諒,陛下正在批閱奏折。”

魏婉兒難掩失望之色,轉瞬又強打起精神:“這是我親手做的,待表哥休息了,公公記得讓表哥嘗嘗。”

李德海親自接過食盒,笑眯眯道:“縣主放心。”

魏婉兒方轉身離開。

人一走,李德海随手将食盒扔給新收的小徒弟福林:“拿下去吧。”

福林錯愕:“這不是安樂縣主做給皇上的。”

李德海笑了一聲,正因為是安樂縣主做的,呈上去才是沒眼色。

現如今安樂縣主都成宮裏笑話了,三天兩頭替太後送東西,不稱陛下只稱表哥,這表哥表妹的親熱勁,打量誰不懂。安樂縣主主動如此,奈何皇上一點不領情,可不就把安樂縣主架在了牆上。

宮裏人都等着瞧魏太後和安樂縣主怎麽下來,若是做不了嫔妃嫁出宮,夫家心裏能不膈應,這世上可沒有不透風的牆。至于做嫔妃,李德海不大看好,他伺候皇帝十幾年,不敢說對聖心了解十成十,六七成還是有的,皇上對安樂縣主是有些瞧不上的。

沒見到景宣帝的失落讓魏婉兒腦袋清明了些,她咬住下唇,她相信那個夢,但是到底非親身經歷,所以感觸不深,遇到事忍不住就按照本能來做。于是又忘了,在夢裏無論自己如何做小伏低都讨不了表哥的歡心。

她送再多表哥喜歡吃的杏花糕都是枉費功夫,又不是謝重華送的,想起夢裏那一幕幕,魏婉兒俏臉扭曲了下,她深吸一口氣,當務之急是把狗搶過來,有了那條狗,她相信終有一天,表哥會親手接過她做的杏花糕。

自覺找到正确道路的魏婉兒開始每天到正陽宮報到,風雨無阻。美名其曰看狗,她只看不張口要,謝重華還真不好趕人。偶爾景宣帝過來遇上了,也沒多說什麽。倒是把魏太後心疼的不行,可憐見的,難得這麽喜歡一樣東西,卻只能幹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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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太後是心疼,芝蘭是氣:“娘娘知道嗎,外頭都在說……說您不近人情,安樂縣主這麽喜歡那條狗,您都不送給她。”芝蘭都要被氣死了,不說安樂縣主沒分寸只說她家娘娘小氣,簡直強盜邏輯!她家娘娘自己的東西,因為別人喜歡,就要君子成人之美,她們怎麽不把自己的珠寶首飾送人,誰不喜歡了,她就喜歡,喜歡死了。

“愛說說去吧。”謝重華以前就不是個在乎別人說什麽的人,現在更不會。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無人說。

謝重華能心平氣和,芝蘭可不能,氣呼呼道:“奴婢看,安樂縣主就是故意的,硬要不走,就軟着來,太陰險了。”

“姐姐慎言。”玉蘭聽不下了,“安樂縣主到底是主子。”

芝蘭是打小伺候謝重華,陪嫁進宮的,情分不同尋常。而玉蘭是進宮後才調到謝重華身邊伺候,這名還是謝重華循着芝蘭的名字賜的。所以雖然同是大宮女,玉蘭向來以芝蘭為先,輕易不駁芝蘭面子,眼下也是實在忍不住。

芝蘭也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方才也是氣急了才無狀。因此玉蘭一斥,芝蘭便跪了下去:“娘娘贖罪,奴婢失言了。”她那話若是傳出去,到底不妥當。

“起來吧。”謝重華笑了笑,“本就是魏婉兒不講究,許她做還不許人說了。你們要是在這正陽宮裏都不敢說話,那就是我無能了。”

芝蘭頓時挺直了背,像是有人撐腰了。

玉蘭便笑:“娘娘這樣慣着奴婢們,小心慣壞了。”

謝重華目光掠過二蘭,慢悠悠說道:“慣不壞。”

曾經,她是真的如此認為,對于身邊人,她自問是寬厚的,尤其對芝蘭玉蘭,兩者之間,芝蘭更甚,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

因為受寵,芝蘭自來活潑大膽,敢說敢為。好在到了外面,知道該說什麽該做什麽,并不曾闖過禍。而玉蘭,大抵是出身宮廷的緣故,謹小慎微慣了,行事穩重內斂,謝重華重用她,卻也留了三分餘地。

可偏偏的,半路主仆的玉蘭忠心耿耿,一起長大的芝蘭卻背叛了她。

世事是如此的無常。

說話間,宮人禀負責養狗的小太監求見。

謝重華沒時間整天盯着狗,也不方便時刻把狗帶在身邊,遂專門撥了幾個小太監分三班輪流照顧,讓他們一有異狀便報上來。

都知道這狗是謝三爺送的生辰禮,謝重華甚愛之,為此還駁了魏太後的面子,且每天都要瞧上幾眼,下面人哪敢怠慢。這不一不對勁,馬上來報。

養狗的小太監小心翼翼回禀,約莫一個時辰前,小獒犬變的特別暴躁,連路都走不穩當,然後趴在角落裏一動不動,又不像是睡覺,吃的玩的都引不起它的注意,十分沒精神。

謝重華心頭一跳,湧出一種強烈的直覺——終于來了。這一刻她竟有些難以形容的興奮,穩了穩心神,謝重華站了起來。

旺財,啊,不,景宣帝生無可戀地趴在杏花樹下的羊絨毯上。

烈祖烈祖在上,朕到底是做了什麽孽,一覺醒來竟然從堂堂九五之尊變成了一條狗,還是皇後的狗。他認得養狗的小太監,尤其是聽着幾個小太監一口一個旺財的叫喚,他哪裏還不知道自己變成了他們口中的旺財。景宣帝忍不住後悔,後悔當時沒有制止皇後取這麽個羞恥的名字,起碼不用辣耳朵。

正胡思亂想着,景宣帝的狗耳朵動了動,他聽見了宮人漸次響起的請安聲,過了會兒,謝重華才出現在視線之中。

景宣帝第一次發現,他的皇後是如此高大,高大的讓他隐隐不安。

謝重華看着趴在樹下的獒犬,只一眼便看出其中不同,一個人裝的再好也裝不了真正的狗,何況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景宣帝也沒心思裝狗。

一想景宣帝此刻該是何等憋屈,謝重華就想笑,她笑着拍了拍手:“旺財。”

景宣帝種種情緒在這一聲中消失殆盡。

謝重華覺得自己從狗臉上彷佛看到了無語,笑容更盛,她笑着走近:“旺財今天是怎麽了?無精打采的。”

景宣帝能有精神才怪了,沒瘋了都是他心理素質穩。

謝重華矮下身,摸了摸毛茸茸的狗頭。

猝不及防被摸了個正着的景宣帝愣了愣,頭部象征着男子的尊嚴,摸頭這個動作往往蘊含着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掌控。除了先帝在他年幼時摸過他的頭頂,便是魏太後也沒做過這個動作。

“是不是悶壞了?”謝重華語帶笑意。

景宣帝心裏一動,壓下那股淡淡被冒犯之感,仰頭看着謝重華,要不是被拴着狗鏈,他早就去了太極殿一探究竟。

既然他的靈魂附在一條狗上,那麽太極殿裏的那具身體呢?被狗俯身了,還是死了?景宣帝都不知道哪種情況更糟糕一點。

謝重華把玩着狗鏈上的鈴铛,這條狗鏈還是景宣帝送的,當時他怎麽說來着。他說,為安全計,這種兇猛的大型烈犬最好不要放養,從小拴着養,長大了它就不會想着往外跑,順手他就送了兩條精鐵狗鏈。

一送過來,她一刻都沒耽誤,立刻就用上了,如今可不就系在景宣帝自己脖子上。如果可以,謝重華真想問問他,各中滋味如何。

景宣帝的滋味一言難盡,報應是來的如此之快,早知如此,他送什麽狗鏈!忽然間脖間一熱,謝重華的手不知何時落在他脖頸間,景宣帝渾身上下的毛都炸開了。如果說頭代表着尊嚴,那麽脖頸代表着命脈,命脈制于他人之手,景宣帝如何不緊張,他立刻想遠離,卻無法靈活駕馭四條腿,剛一擡腳,啪叽一下摔倒在地,情不自禁叫了一聲。

“汪。”

成功被愉悅到的謝重華笑出了聲,她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如此暢快地笑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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