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皇帝是條狗16

賜婚聖旨抵達滄州那一天夜裏,猶帶了幾分稚氣的少年對她說。

“重華,你跟我走好不好,我都安排好了。”

少年是太-祖幼子,年幼時被太-祖過繼給無嗣的老秦王。老秦王是太-祖胞弟,征戰時落下重傷,常年在舊京滄州療養。在滄州這一畝三分地上,老秦王就是宛如土皇帝的存在。備受寵愛的少年慣來是飛揚跋扈的,此刻的神情卻卑微又可憐。

謝重華冷漠地看着他:“放棄唾手可得的皇後之位,跟你隐姓埋名做個普通人,陸昭,你當我傻嗎?”

當時陸昭臉上的神情,她至今都還記得。那種悲傷真的是從心底裏漫出來,如此的濃重。

他胸口急促地起伏:“你想當皇後?”

“哪個女子不想當皇後,做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陸昭喉嚨滾動了下,彷佛是在壓抑什麽,卻沒壓抑住眼角的濕潤。他定定看着她,目光錐人,良久後,旋身離開。

上輩子,她最虧欠的人就是陸昭,他明明可以做他自在逍遙的秦王,卻因她之故參與宮變,最後丢了性命。

謝重華收回思緒,看着芝蘭笑了一下,她是在替景宣帝試探嗎?

“是啊。沒有哪條律法規定,打小認識就應該在一起的,畢竟年幼不懂事,過家家似的,當不得真。所以我本來是要說,你要不喜歡謝達,那你喜歡什麽樣的。可你又急了,都不聽我把話說完,竟然提起了這一茬。”

謝重華無奈地搖了搖頭:“雖然是過去很多年的老黃歷了,可這種事到底犯忌諱。幸好這裏只有我們主仆二人,要是被別人聽了去,還當我和秦王有什麽。你這丫頭,怎麽越來越沒章程了,什麽話都敢往外禿嚕。”

芝蘭望着謝重華,提及那段舊事,她的神情波瀾不驚,平靜的就像是早就放下了釋懷了,一種悲哀油然而起。

“娘娘真的放下了?”

謝重華皺起眉頭,不悅:“你今天到底是怎麽了?”

芝蘭凜了凜,連忙又跪了下去:“娘娘恕罪,一想要嫁給謝達,奴婢就着急,急得口不擇言,娘娘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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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急什麽,你不肯,我難道還會逼你不成。”謝重華好氣又好笑,“你不喜歡謝達,那你喜歡什麽樣的,你和我說說,我一定給你找出個滿意的來。”

“奴婢不嫁,奴婢就要賴在你身邊當老姑娘。”

謝重華狀似無奈地搖了搖頭:“罷了,等你什麽時候想通了,你再和我說。先下去收拾下,瞧瞧你,哭得跟個花貓似的。”

芝蘭赧然一笑,告退梳洗。

謝重華面上的笑意緩緩退去。芝蘭是如何向景宣帝描述她和秦王那一段的,最壞也不過是舊情難忘了。

其實也無大礙。

以景宣帝多疑的性格,不大可能只聽芝蘭的一家之言,他一定會自己調查觀察。在這件事上她絕沒有對不起景宣帝的地方,經得起查。

她會好好表現,讓景宣帝相信,她愛的人是他,深深的愛着他。男人對癡情于他的女子,總是會格外心軟的。

至于秦王,那只是年幼無知時的懵懂好感。

她和秦王之事,她認為景宣帝應該早就心裏有數。她就不信當年賜婚前,先帝沒調查過她,只怕早将她查了個徹底,甚至都懷疑先帝是不是故意的。

秦王府和謝府聯姻,真是想想都能讓病體難支的太宗死都不踏實。

這大周的江山,不說一半,也能說一小半是老秦王打下的。

當年太-祖還在猶豫不決是否要脫離舊主陳勵,老秦王就幹了一件缺德事,他找茬和陳勵的嫡幼子打了一架,‘不小心’廢了人家的命根子。

陳勵豈能不恨,然當時群雄争霸,太-祖和老秦王兄弟都是難得将帥之才,用兵如神且深得軍心。陳勵只能咬着牙高高舉起輕輕放過。

老秦王得了便宜還賣乖,悲悲慘慘跟太-祖哭訴:待使君成就大業,弟弟我必不得好死,哥你現在就一刀砍死我吧,好歹死的幹脆點,弟弟不用受折磨。且哥哥殺了我謝罪,陳家就不會因我遷怒你。

太-祖能怎麽辦,弟弟再熊也是親弟弟,只能另起爐竈呗。

老秦王是個妙人,太-祖登基後,他就交出兵權離開京城來滄州療養,擺出架勢要當逍遙王。結果太-祖太宗父子倆相繼累死在龍椅上,他這個舊傷纏身需要療養的弟弟還活得好好的。

雖是無事一身輕的逍遙王,然他的地位他的功勞擺在那,就是太-祖都得客氣着。

老秦王在滄州過着神仙般的日子,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子嗣不旺,多年來只養大了三個女兒,兒子都夭折了,最後只能過繼了陸昭。

秦王府和謝氏祖宅在同一條街上,祖母和老秦王妃交好,兩府常來常往。

她和陸昭自幼相識,她被祖母放養長大,膽子大脾氣硬,而陸昭更是小霸王一樣的脾氣。小時候他們見了面就掐,陸昭屢屢吃虧,誰讓小時候女孩兒比男孩兒個頭竄得快,陸昭只有挨打的份,偶爾成功打回來一次。長輩要說,你是男孩子怎麽好欺負姑娘家。

每每那時候,陸昭的眼珠子能翻到天上去:“謝蔥花才不是姑娘家,她是男人婆!”又憤憤叉腰,“你等着,等我長大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等他個頭比她高力氣比她大,他沒收拾她,倒是幫着她收拾別人,指哪打哪兒。他倆那時候,是滄州一霸,貓嫌狗厭。

如果沒有那道聖旨,他們……

就算沒有那道聖旨,他們應該也是不可能的。

先帝病骨支離,三哥娶了臨川長公主的掌上明珠,她再嫁秦王世子,烈火烹油。想來無論是先帝還是新君都要輾轉難眠的。

祖母摩着她的頭嘆氣:要是先帝身康體健,倒也無妨,可惜了。

她在家中的時間多了,見陸昭的時間少了。

“西山的杏花開了,我們去看看?”

“我要上課。”

“長居裏新開一家酒樓,做的桂魚特別好吃,我們去吃一頓?”

“我要練字。”

“追風生了頭小馬駒,可漂亮了,你要不要看看?”

“我要練琴。”

“長淮們要去打獵,你去放松下吧,你看你,都多久沒出門了,都要悶出毛病來了。”

“我要陪祖母做客。”

陸昭擰着眉頭摸摸腦袋,試探着地問:“是不是我哪裏惹到你了?”

他又真誠建議:“要不你打我一頓消消氣。”

謝重華看着他:“不是。”

“那是為什麽,你最近都不理我了。”少年張揚的眉眼耷拉着,委屈巴巴的,有點可憐。

“我們都長大了,男女有別,不好再像以前一樣經常混在一塊玩耍,不成體統。”

少年陸昭眨巴眨巴眼睛,耳朵尖悄悄地紅了,口氣卻是無比的理所當然:“我要娶你的,有什麽關系。”他兩只眼睛都亮晶晶的,“要不,我讓父王來提親,我們早點定下來,就沒人會說閑話了。”

謝重華忽然間有點難過。

不知道回去陸昭是怎麽和老秦王說的,她只知道他被老秦王關了起來。

再後來,賜婚的聖旨從天而降。

再相見,是在先帝的葬禮上。

他是皇叔,她是皇後。

遠遠的,看不分明。

她以為就這樣了,懵懂的情感無聲湮滅在歲月裏。他們分道揚镳,男婚女嫁,永無瓜葛。怎麽也沒想到竟然又有了交集。

他說:重華,我幫你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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