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錯位的人生18

“薇姐兒!”李如月激動地無以複加, 雙眼驟然明亮,枯槁的臉上煥發出別樣的神采,就像是幹涸的大地被注入活水,重獲生機。

李采薇卻情不自禁地後退一步,難以相信眼前這個蓬頭垢面身着囚服的憔悴女人是她精致優雅的姑姑,或者該說是生母。

李如月笑容凝固當場,彷佛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冰冷徹骨。

見狀,李采薇心裏突了下, 急忙上前隔着欄杆握住李如月的手,淚水滾滾而下:“姑姑,你受苦了。”

滾燙的淚水落在手上, 李如月竟覺得這地獄般的日子不那麽苦了:“你也受苦了。”

李如月憐惜地撫摸李采薇的臉:“你瘦了,姑姑知道你在外面的日子不好過, 流言蜚語如刀割。”正是因為知道, 她當年才會铤而走險換還自己, 她不想自己的孩子頂着克父的污名被人指指點點長大,她希望她幸福快樂無憂無慮。她本來已經成功了,只差了一點,功虧一篑。如今她受到的閑言碎語更多更淩厲, 每每想到這裏, 她便心如刀絞。

“好孩子,你別往心裏去,只要你不在乎, 就沒人能傷害到你。那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人,他們也就能動動嘴皮子上,并不會對你造成實質上的傷害。”

怎麽可能沒有,最明顯的就是她的婚嫁會變得艱難,本來以她的身份地位做王妃都使得,可現在,誰會是殺人犯的女兒,沒有人會。

若說不恨李如月,那是騙人,她恨她成了殺人犯,恨她連累她,恨她斬草不除根。可又恨不起來,若沒有她,就沒有自己的今天,沒有她這十八年的幸福。

為什麽她不是父親母親的親生女兒,如果她是父親母親的親生女兒,那該有多好,無數次入睡前,她都在盼望,這只是一場噩夢,醒來便好。

“你越在乎那些人就會說的越歡,你若表現的無所謂,那些人覺得沒意思,也就不說了。”李如月傳授着上輩子的經驗,“你要保持平常心,外人反倒會高看你一眼。還有,明面上你一定要對陸梨好,絕不能落人把柄。但是私底下你一定要防着陸梨下絆子,陸梨整個人心狠手辣報複心強,她不會放過你,所以你若有機會,一定要除掉她,不然,将來被她除掉的就是你。”

李采薇本就覺得陸梨不可能輕易放過取代了她的自己,見李如月說的如此篤定,心裏一動:“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李如月看一眼米嬷嬷,米嬷嬷識趣地退了出去,這樣李如月還不放心,讓李采薇再靠近一點。

瞧她這般神神秘秘,李采薇不由緊張起來,傾身上前。

裏李如月将自己的最大的秘密一五一十地到來。随着李如月的話,李采薇神色劇烈變化,抓着欄杆的雙手青筋畢露。

重生,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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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說的信誓旦旦。

李采薇懷疑她是不是瘋了。

李如月悲聲:“我知道你覺得不可思議,你只管好好記得我的話,等着我說的那幾樁事會不會發生。”

李采薇将信将疑,腦袋暈暈乎乎的,實在是李如月灌輸的東西太多,她難以消化。

“薇姐兒。”李如月緊緊握住李采薇的說,期盼地望着她:“你叫我一聲娘好不好。”

李采薇顫了下,下意識想抽回手。

李如月緊握不放,淚流滿面:“叫我一聲好不好,讓我走的安心點。”

李采薇心神掙紮了下,想起她這些年對自己的好,又想起她為自己做的種種,左右看看,此地只有她們兩人,當下咬了咬牙,低低叫了一聲:“娘!”

等了十八年的這一聲,李如月喜極而泣,悲喜交加地哭起來:“我的薇姐兒,娘走了,以後再也不能護着你,你以後可怎麽辦啊!”

老夫人已經老了,還有些不中用。他大哥心裏衛國公府最重,不可能一心一意着薇姐兒。柏氏一開始倒是疼薇姐兒的,可慢慢的心思也移到她親生的陸梨身上。這輩子陸梨不肯認柏氏,可誰能保證柏氏的心意不會變。可憐她的薇姐兒,一個全心全意守護她的人都沒有。

念及她馬上就要被問斬,李采薇湧起不舍和不忍,跟着落淚。

李如月更加傷心,嚎啕大哭。

李采薇卻不敢痛哭,怕回去被柏氏問起。

回到府裏頭,米嬷嬷就悄悄把獄中發生的事說了:“……姑奶奶十分小心,老奴也不知道姑奶奶和姑娘說了什麽。”

李老夫人忍着頭疼:“回頭我問問采薇,但願那孽障別說些有的沒的。”

“您頭又疼了?”米嬷嬷小心翼翼地問。

李老夫人神色陰郁:“就沒一刻不疼過,那些個都是庸醫,說不上子醜寅卯,只會開太平方子。”

米嬷嬷嘴角動了動,到底是沒說。

她想說不敢說的,李老夫人自己說了:“只怕我是中了陸梨的招了,她那醫術,臉都能換,手指都能接,還有什麽是她做不到的,她這是要活生生折磨死我。那樣睚眦必報的性格,也不知道随了誰。”

病痛的折磨,失明的痛苦,很快就磨掉了李老夫人對陸梨那不多的愧疚,只剩下怨恨,且在與日俱增。

下一刻,變成了深深的恨。

米嬷嬷猶豫了下又道:“姑奶奶讓奴婢給您帶句話,她說她不想被當衆處斬。”刑部複核已經下來,維持順天府的原判,斬刑。

“難道我想嗎,可事到如今,我又能如何,是她把事情做的太絕了。”李老夫人悲痛。

米嬷嬷眼角抽了抽:“姑奶奶的意思是,她想走的體面點,獄吏看守的太嚴了。”犯人死在獄中,獄吏是有連帶責任的,自然看得嚴格,李如月又沒有撞牆的勇氣,只得央求李老夫人給她一個痛快。

李老夫人明白過來之後,直覺得有把刀子在紮心髒,她的女兒求她給她一個速死,這世上還有比這更悲哀的事情嗎?

李老夫人開始恨,恨陸梨,若非她咄咄逼人,何以到了這一地步,為了讓女兒少受一點罪,她竟然要想辦法親手送自己的女兒上路。

主仆二人都沒有注意到,簾子輕輕的晃動了下。

柏氏靜靜地聽着丫鬟說話,當她意識到婆婆并非她以為的慈悲人之後,她就藏了一個心眼,她怕哪天自己再被神不知鬼不覺的害了,于是收買了一個丫鬟。對她這個當家夫人而言,這一點都不難,有的是人想巴結她。

如今,就是這個丫鬟告訴她。采薇背着她偷偷去看李如月了,知道她會不高興所以要偷偷去,明知道她不高興,還是要去。終究是親母女呢,親生的就是不一樣。何況李如月那麽疼采薇,為了采薇的幸福殺人犯法,采薇怎麽可能放得下。

放不下的,畢竟是親生的。

柏氏忽然間悲從中來,顫聲:“備車。”

馬車停在陸梨的醫館門口,柏氏坐在馬車裏卻情怯起來,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陸梨,見了她自己又該說什麽,她又會用何種眼神看自己?

就這麽的,柏氏在馬車上坐了良久,久的已經有人認出衛國公府的馬車,開始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當下,衛國公府可是京城八卦的熱點。

跟随而來的丫鬟悄聲提醒:“夫人,好多人都在議論咱們。”

柏氏回神,生出一絲難言的期盼,發生在醫館門口的事,裏面的陸梨應該會知道,她會不會出來,哪怕是驅趕。

然而,沒有,等了良久,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陸梨卻始終沒有露面。

柏氏苦苦地自嘲一笑,她怎麽會出來看自己這個陌生人,陌生人,“走吧。”

馬車骨碌碌地又走了。

“陸大夫,衛國公府的人又走了哩。”熱情又八卦的候診病人獻殷勤:“陸大夫你放心,有我們在,他們別想欺負你。”

陸梨笑了:“那就多謝諸位了。”

衆人紛紛道:“應該的應該的。”

“話說這衛國公府又來幹嘛,還想找陸大夫給他們家老夫人看眼睛,臉皮可真夠厚的。”

“要不厚,哪能幹出那些事來。”

七嘴八舌的說着閑話,都成了陸梨的過耳旁風,方才丁科悄悄告訴她,來的應該是柏氏,他随他去過衛國公府出診,認得柏氏跟前的大丫鬟。

陸梨并沒意外也沒觸動,在她的了解裏,柏氏就是那種,有了親生女兒會惦記養女,有了養女會惦記親生女兒,她很貪心,魚和熊掌都想要,在柏氏那,最完美的局面是親女和養女親如姐妹和睦相處,一家人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想的挺美,也挺自私。說來說去,柏氏最在乎的還是她自己的感受,她要的只是自己的圓滿。

陸梨一哂,繼續看診,她的日子就是日複一日的看診中渡過,她在等,等着李如月伏法那一天,那樣,她的仇恨才能徹底消弭。

然後,處理完手上這些病人之後,她會離開京城,她不喜歡這個地方。她要雲游四方,見識各種各樣的病症,她喜歡治病救人,喜歡攻克一種又一種的疾病,喜歡被她治愈的人露出的輕松愉悅的笑容。

這一日,陸梨為祁王針灸畢,丫鬟打來水她淨手,祁王側躺在榻上,因為針灸,露着半個臂膀,面龐因為藥效有些泛紅。

劍書冷不丁的進門,沒有防備的情況下的被沖擊了,使勁瞅了瞅懶洋洋躺着的祁王,瞅了又瞅,瞅得祁王不耐煩的看他一眼:“你看什麽?”

“看你啊。”劍書耿直回答,“你這模樣,你這模樣!”

祁王見他視線一直往自己肩膀上飄,扯上薄衾,沒好氣:“我怎麽了?”

劍書高興:“這樣就順眼多了。”

祁王:“……”

陸梨倒是猜到幾分,她但笑不語,拿起帕子擦幹淨手上的水珠。

劍書沒理祁王的白眼,看着陸梨:“剛剛順天府獄裏傳來的消息,衛國公府的下人私自傳遞鶴頂紅給李如月。”

陸梨挑眉:“那這算什麽,謀殺?藐視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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