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清平王,淩大将軍
是夜,萬籁俱寂,望月城仙來客棧卻是人來人往,白日裏,清平王裴元冽的馬車在數千鐵甲衛大張旗鼓的護衛下入城,一出手就包下了整個仙來客棧,快天黑的時候好不容易安頓好了,威武大将軍淩偉則又帶着長子淩煜城前來拜訪,仙來客棧外又陷入一陣嘈雜與混亂之中。
“淩大将軍不去守着堤壩,跑本王這兒幹嘛來了?”
無視外面的喧嘩,裴元冽懶散的斜靠在寬大的椅子上,一壺酒斷斷續續的倒進嘴裏,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世家子弟纨绔不羁的氣息。
“好好的皇城不待,王爺又是為何到此?當真只是一時興起?”
端坐在他的對面,淩偉則身形端正,坐如松柏,武将之風極為明顯,恰好與對面的裴元冽形成鮮明的對比。
“不是一時興起還能是什麽?”
落拓不羁的一笑,裴元冽轉頭笑看着他:“聽說皇後薨逝了,淩大将軍怎沒披麻戴孝,這可是大不敬哦,淩大将軍就不怕明日早朝被人參奏一本?”
說得好像你就披麻戴孝了一樣。
淩煜城滿腹吐槽,不過有父親在,還輪不到他說話。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淩偉則剛正不阿,也沒給自己找什麽冠冕堂皇的借口,裴元冽甩手打個響指:“說得好,不過淩大将軍,你這将距離皇城可不遠,不知道我那向來喜歡猜忌的皇帝舅舅能不能接受這個理由呢?你淩氏一門掌握東城大半軍權,淩煜臨如今又貴為三皇子正妃,将三皇子吃得死死的,你說他會不會擔心,哪天這萬裏江山落在你淩氏手中?”
“王爺想暗示什麽?”
哪怕是淩偉則,眸光也忍不住閃了閃,大秦皇室既需要武将又容不下武将,這已經不是什麽新鮮事兒了,兵權每個人都愛,但對每個人來說又都是燙手山芋,如若皇帝真那麽放心淩家,也不可能将他召回皇城了。
“其實你心裏很清楚,根本不需要本王言明。”
淩偉則若真是蠢貨,也不會引來皇帝的忌憚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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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作沉默後,淩偉則斂下眼沉聲道。
“呵……”
可他的回答卻引來裴元冽一聲嗤笑:“好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淩大将軍對大秦果然是赤膽忠心,本王佩服!”
君若不君,甚至來路不正,又憑什麽想讓誰死就讓誰死?
裴元冽微眯雙眼,自然的隐去眸底充斥的森寒。
“王爺,望月城堤壩,非同兒戲,望王爺不要胡鬧。”
對方的身份是比他尊貴,但年紀卻比他的長子淩煜城大不了幾個月,淩偉則也不可能将他的态度放在心上,只是,望月城堤壩關乎千千萬萬的百姓,他不希望因為裴元冽的胡鬧出現任何一丁點兒的纰漏。
“胡鬧?”
唇角微微一勾,嘲諷若隐若現,裴元冽近乎喃喃自語的說道:“本王胡鬧的時候還沒到。”
當他真胡鬧之日,必是颠覆大秦之時!
對于武将來說,如此近距離下,他的聲音就算再小他們也能聽得到,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他話裏的深意,淩偉則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歷代清平王皆乃忠君愛國之輩,望王爺莫要辱了先賢聲名,本将言盡于此,王爺早些休息。”
語畢,淩偉則站了起來,淩煜城亦步亦趨的跟随,自始至終都沒有摻言。
“淩将軍若真心系百姓,就把你帶來的軍隊都拉到堤壩上去吧。”
就在他們即将踏出房門的時候,裴元冽的聲音再度響起,哪怕是淩煜城都能分辨出,這次他的語氣正經了不少,淩偉則回身望着他:“王爺相信那個和尚所言?”
“子不語怪力亂神,本王不信那些毫無根據的東西,不過淩将軍,我們堵得起嗎?你敢拿望月城以下千千萬萬百姓的性命來賭嗎?左右不過只有一天的時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裴元冽緩緩站起來,一貫懶散的鳳眸難得正經,在皇後薨逝的消息傳來後,他就更确定明日一定會大雨傾盆。
“王爺所言極是,本将也正是如此想法。”
抱拳彎彎腰,淩偉則轉身大跨步離去,裴元冽慢慢的坐了回去:“淩偉則,別讓本王對你失望啊。”
能讓他看上眼的人不多,淩偉則算是一個,這也是他甘願冒着被猜忌責罰的危險引他前來的原因之一。
“父親,清平王好像與外面傳言的略有不同。”
策馬前往堤壩的路上,淩煜城斟酌着說出自己的想法,他的作風的确是嬌貴奢侈,可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他對百姓比某些人要憐憫得多。
“煜城,為父跟你說過很多次,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前行中的駿馬突然停在了夜色中,淩偉則勒緊缰繩仰頭望着天際的一彎新月:“歷代清平王皆嬌貴奢侈,無法無天,同樣是大秦開國即存在的頂級權貴,他們的名聲,始終不如衛家,可當大秦真正需要的時候,鐵甲衛的勇猛,從未輸給過衛家軍,上一任清平王乃先太子伴讀,感情極好,在先太子卷入謀反案時,他們和衛家是第一個站出來為先太後和太子說話的人,可惜,先皇不知為何咬死太子密謀造反,他們始終沒能保住他。
從此後,衛家和清平王都不再過問朝中之事,但先皇去世之前,依然設計帶走了上一任的清平王,與他鹣鲽情深的王妃也當場殉情,只留下個在外拜師學藝的清平王世子,所有人都以為清平王府将會沒落的時候,還是稚兒的他繼承了爵位,多年過去,誰不想奪取他手中的鐵甲衛,可誰又成功了?直到現在,鐵甲衛依然被清平王牢牢的掌控着,他們心中只有清平王,并無皇室天家,這是何等高明的禦人手段?饒是為父,也不得不自嘆不如,煜城,有機會的話,你真該跟他多學學。”
武将最是能體會武将的悲哀,特別是生在大秦的武将,不管是衛家的老将軍,還是已故的上一任清平王,淩偉則都打從心底裏敬佩,特別是親眼見證了上一任清平王的結局後,他更是有種兔死狐悲的感慨,時時刻刻都謹言慎行,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步上先賢的後塵。
“這麽說來,清平王當是英豪之輩?那他為何把自己的名聲弄得那麽差?又何為三番五次拒絕皇上入仕的邀請?如今大秦到處都是戰火,他又為何不披甲上陣,保家衛國,延續歷代清平王的忠義之名?”
在長輩的保護下,淩煜城哪怕骁勇善戰,卻是經歷不多,很多事情看得都不夠通透。
“一個手掌兵權的異姓王,若事事都完美無缺,時時安分守己,盡收天下民心,又如何松懈上位者心房?煜城,我們也是一樣,你啊,還有得學呢。”
拍拍兒子的肩膀,淩偉則長長的嘆了口氣:“走吧,清平王說得對,不論是真是假,左右也只有一天的時間,我們賭不起,必須堅守下去。”
“嗯。”
父子倆彼此對看一眼,策馬消失在夜色裏,太平總是将軍定,不見将軍享太平,歷朝歷代,皆是如此,大秦卻是更嚴重罷了。
皇城,慕容家。
為了買到麻布連夜趕制出孝服,作為當家夫人的趙岚不得不深夜帶人前往慕容家,一路走來,人聲鼎沸,但奇怪的是,越接近慕容家,反而越安靜,趙岚揭開馬車窗簾看了看,只見道路兩側的圍牆下都三三兩兩的蹲着人,只是不知道他們為何沒有出聲。
“夫人,到了。”
前進中的馬車緩緩停下,趙岚在兩個大丫鬟的扶持下下了馬車,擡眼看看比東陵候府更奢華的府門,趙岚忍不住撇撇嘴,一個滿身銅臭的商戶之家而已,整得跟高門大戶一般,還真以為有兩個錢就身份尊貴了?
“扣門!”
“是。”
思及自己有求而來,趙岚強壓下滿腔的憤慨,吩咐馬夫敲門,他們的頭昂得太高,以至于忽略了那些蹲在牆角的人滿臉的鄙視與嘲諷。
“碰碰……”
“開門!”
馬夫先斯文的扣了扣門環,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動靜後,回頭看趙岚一眼,接收到他的眼神,轉身擂起拳頭碰碰砸門。
“啧啧……東陵候府的當家夫人就是不一樣,雷真,我就說你不會後悔吧?這出戲還有得看呢。”
對面院落的大樹中,隐身其中的沈涼一身夜行衣,裹着厚厚的黑色大氅,啧啧有聲的注視着下面發生的一切,終究,他還是磨得雷真帶他出來了。
“主君,能別說話嗎?”
雷真太陽穴抽了抽,強忍着想要揍暈他帶回去的沖動,他也是腦子進水了才會答應深更半夜帶他出來。
“好好好,不說不說,咱們看戲,看戲還不成嗎?”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沈涼也是嘴角直抽抽,不過,他是怕的,誰知道雷真會不會真動手?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雙兒,實在不可能是雷大統領的對手啊。
“何人喧嘩?”
在趙岚一行人拼命砸門下,緊閉的朱漆大門吱呀一聲打開,慕容府管家人沒到聲音先傳了出來。
“汪汪汪!”
緊接着,一個看起來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帶着十來個家奴出現,看他們的臉色,似乎全都不太好,更吓人的是,家奴們每個手上都牽着一只嗷嗷叫的大狼狗。
“碰碰……”
“哈哈……”
砸門的車夫吓得往後倒退,沒注意踩空後狼狽的滾下階梯,那些蹲在牆角的人爆出哄堂大笑,趙岚的臉也瞬間黑得跟染了墨汁一樣,不過為了麻布,她又不得不咬牙忍下來:“我乃東陵候府二房當家夫人,有事要找你們家主,請通傳一聲。”
趙岚挺直腰杆,微微高昂着頭,話說得硬邦邦的,一張嘴就擡出東陵候府來壓人。
“家主有令,夫人大病初愈,需要休息,任何人不得擾了他,這位夫人請回吧。”
可是,慕容家管家卻是根本不吃他那一套,說完後就招呼家奴準備關門了,趙岚又氣又急,有些失态的追上前兩步:“我們是東陵候……”
“我管你東陵候還是西陵侯,就算是天皇老子來了,也不能打擾夫人休息,關門!”
“是!”
這一次,管家直接連讓她說完的機會都沒給,轉身就命令家奴關門。
“你們敢?!”
“碰!”
趙岚氣得渾身發抖,可大門還是在他的面前碰的一聲關上了。
“哈哈……東陵候府算個屁,我們還是燕國公府呢,不一樣要等着?二夫人,真是好大的臉啊。”
“不錯不錯,一個二夫人,連侯夫人都不是,也敢在此撒野,當真是丢盡了東陵候府的臉。”
“可不是嘛,她也不去打聽打聽,如今的慕容府,有多少皇親國戚為他們撐腰?東陵候府二夫人?別笑死我了。”
“哈哈……”
蹲在牆角等候的那些可都不是什麽普通人,個個都是皇城權門貴族開臉的奴才,見狀皆毫不客氣的嘲諷了起來,趙岚被他們說得臉一陣青一陣白,後牙槽都要被生生咬斷了。
“我們走!”
狠狠瞪一眼帶給她極大恥辱的慕容府,趙岚羞怒的鑽進馬車裏,一行人夾着尾巴灰溜溜的飛快逃離。
“幹得好,不虧是慕容海。”
沒有睡意跑出來瞎折騰的沈涼難得的脫去了平日裏的謹慎,笑得跟個報複成功的小屁孩兒一般,看着這樣的他,雷真不由得露出少許笑容,仔細想想,主君才十五歲,正是該胡鬧折騰的年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