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下

令舒辭有些意外的是，沈臣沒有讨價還價，也沒有趁機提任何要求就同意了他的提議。

于是舒辭從李希瑤的輔導員那裏知道了她家的具體地點之後，便挑了個周末和沈臣一起坐車去了那邊。

李希瑤的家在一個小鎮上，兩人走在龜裂的水泥路上，路邊垃圾堆在污黑的水窪裏，散發出一股若隐若無的味道，讓沈臣皺起了眉。

好在他們很快來到了一家狹窄的副食店前，跟店主說明了情況之後，他們很順利地走了進去。

裏面很陰暗，只有從上方天井投下來的一小片光。

但這裏反而讓沈臣更加放松了些。

盤旋而上的樓梯前裝了鐵門，舒辭輕輕叫了一聲不見有人出來，便又敲了敲門。

站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體态臃腫的中年婦女慢悠悠地走過來，然後停在鐵門後面問他們：“你們找誰？”

“阿姨你好，我們找李希瑤的家人。”舒辭道。

中年婦女看了好幾眼舒辭手裏提着的水果和牛奶，才開門道，“原來是找那兩個老不死的，他們在四樓，你跟去吧。”說完就趿拉着鞋走了。

舒辭和沈臣随在她身後，走上了樓。

婦女走到三樓時進了一個房間，啪嗒一下關了門。

舒辭在這個時候聽到了樓上隐約的咳嗽聲，他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走到四樓的時候咳嗽聲又變弱了，這裏有兩個房間，一南一北相對而立。兩個都是黃紅油漆塗刷的木門，都貼着紅底黑字的春聯。

舒辭選了一扇門敲了兩下，可還沒等他出聲詢問，就有人就制止了他。

“別敲啦！裏面沒有人。”舒辭回頭，一眼就認出了跟他說話的是李希瑤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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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好。”舒辭忙禮貌地打招呼，“我叫舒辭，是希瑤的同學，來看看您和叔叔。他是沈臣，也是和我一起來的。”

“哦！”李媽媽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仔細打量了他們幾眼，一邊把他們引進家門一邊道：“沒聽希瑤提起過你們。”

“我們剛剛認識不久。”

房間很擁擠，裏面安置的東西太多了。

簡陋的衣櫃，顏色發舊的大床，落滿灰塵的梳妝臺和電腦桌，硬木沙發和配套的茶幾。

茶幾上堆滿了各種瓶瓶罐罐，有吃的有用的，李爸爸正一邊吞雲吐霧，一邊看着央視播放的星光大道。

“叔叔好。”舒辭實在找不到地方，就把牛奶和水果放在了地上。

“你好。”李叔叔應了一聲，轉頭看他，“你是？”

“希瑤的同學。”李媽媽遞了兩杯水給他們。

“閨女的同學啊，坐吧。”李爸爸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讓舒辭和沈臣坐下。

“你們來了就好，不用帶東西！”李媽媽蹲了下來，把水果和牛奶拿起來放在了電腦桌上。

“希瑤……不在了，我們做這些也是應該的。”

房間裏的光線比外面亮了些，舒辭得以看到了李媽媽的滿頭銀發和蠟黃松弛的皮膚，這絕不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母親衰老的程度。

他的心裏隐隐有些發酸。

“謝謝你們以前照顧希瑤，有你們當同學是希瑤的福氣。”李爸爸看上去很壯實，但在他站起來之後，舒辭才發現他的腿有些跛，應該的受過傷的。

幾個人又聊了一會兒天，很快到了午飯時間，兩夫妻想留兩個人吃飯，但看他們兩個實在要走，便拿了舒辭帶來的禮物想要還給他。

舒辭從門口一直推脫到樓梯口都沒能讓李希瑤的父母收下，倒引來了樓下那位婦女的注意，她仰頭“喲”了一聲，然後噌噌噌跑了上來。

“你們都不要那給我吧！”說着伸手就要拿。

李媽媽連忙把東西收了回來，“梅姐……這不太合适吧？”

梅姐臉色立刻難看了起來，“有什麽不合适的？”

“這不是給你的。”舒辭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你不是要給他們嗎？給他們就是給我了！”梅姐指着李媽媽的鼻子大聲道。

“梅姐，你要真想要，我等會兒下去買給你。”李媽媽制止了想要反駁的舒辭陪笑道。

“呸！”梅姐啐了一口，鄙夷道：“老娘信你才有鬼！你家那短命鬼的事情還沒解決呢？房租都他媽拖了半個月了！現在拿你點東西怎麽了，沒把你們趕出去算好的了！”

李媽媽漲紅了臉，站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李爸爸從兜裏翻了200塊錢塞進梅姐的手裏，“這個，先給你！”

梅姐把兩張錢揮舞在手裏，“200塊錢怎麽夠？打發乞丐呢？這東西我也要拿走！”

“乞丐也比你要臉。”一直沉默着的舒辭突然說話了。

梅姐雙眉一豎，朝舒辭瞪了過來，然後破口大罵：“你罵誰不要臉？我說你這個年輕人長得挺好看怎麽嘴這麽賤……”

聽着後面應該還有噼裏啪啦一頓髒話要脫口而出，梅姐卻猛地住了口，表情像吞了大便一樣難受。

她驚懼地看向站在舒辭身邊的沈臣，腳步不穩地退了一步，咔嚓一下崴到了腳踝，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

緊接着她轉頭對着不停道歉的李氏夫婦讪笑了一下就跛着腳飛速離開了。

李媽媽抹了抹眼角的淚，對舒辭道歉：“真對不住啊。”

“阿姨，你們現在日子很難過嗎？”舒辭知道這個問題太過唐突，卻依舊問出了口。

“……也沒有。”李媽媽勉強笑了笑，“只是沒了希瑤，這種與以前沒什麽兩樣的日子，我們也不曉得該怎麽過了。”

“這些東西你們還是帶回去吧，你們不帶回去，王梅等你們走了之後還是會找借口來拿走的。”

日子還是和以前沒什麽兩樣的，只是支撐着每一天的那個人離開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