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沒什麽跨不過去的困難

樂晨安拎着流沙包和不加糖的豆漿回了家,暮寒已經起床,洗手間的水聲很快停止,那人換好了襯衫和西裝褲,身上似乎還有淡淡的香水味。

暮寒最近似乎漸漸習慣了這身對他來說有些束縛感的裝扮,出門之前會把現在敞開的袖扣和領口的兩顆扣子都系好,比起一身寬松的戶外運動裝,這身筆挺的正裝更能襯托他的身材和氣質,再配合上一個違心卻溫文爾雅的笑容,頗有點成功人士的味道。對比起樂晨安各種顏色松垮的工裝褲馬丁靴,确實看着穩重很多。

樂晨安拿起一杯豆漿插上吸管,将腰包跨在胸前在暮寒額上一吻:“我去上班了。”

暮寒坐在桌前手裏還拿着一顆咬了一口的流沙包,捏着它的手指不敢用力生怕金色內餡兒流出。

“吃個包子再走。”暮寒從盒子裏撿出一個遞給他。

樂晨安迅速低頭,舔幹淨他嘴角沾到的流沙餡兒:“唔,吃過了。我來不及了拜拜寶貝兒。”說完轉身跑出門去。

他思來想去還是沒告訴暮寒那通電話的事。

暮川要說什麽其實他心裏有數,但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沒空跟封建大家長扯皮。

國家地理雜志的攝影獎像是一塊敲門磚,原本因為資歷不夠而未能簽約的雜志一股腦的為他敞開了門。跟季正帆經過讨論,決定了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

一本是前衛新潮的《廢紙》,雜志內容不包含一字一句,只有圖片。色彩絢麗,主題怪誕,包羅了年輕攝影師們奇奇怪怪的腦洞。雜志宗旨跟名字差不多,轉瞬即逝的美,所有的雜志最終都會變為廢紙。

另一本是中規中矩的人文雜志《聚集》。以城市生活為背景,人物故事和人文攝影為載體,上到明星政要,下到市井小民,展現不同階層的生活縮影。

下班之後他回了爸媽那兒,陪二老吃了晚飯。

“我們晨晨真的長大了。”安然愛不釋手捧着一張紙質的獲獎證書:“這個比賽也太小氣了,就給張紙,太不正規了。”

正規的那份已經送人了。樂晨安打開手機翻出電子版給安然:“現在都不流行發證書了,這張是我自己打印的。人家都擱在網上了,諾,你看。”

“這張是你去新西蘭工作拍的吧?真好看。不過看着太吓人了……”安然放大了手機裏的圖片倒抽涼氣。

“人家是專業的,不危險。天天訓練,就跟你劈叉下腰差不多。”人們通常只看得到危險,卻看不到他們為了規避危險背後付出的努力:“他們可不是頭腦一熱去做危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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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晨安拿過手機,翻出了保存在相冊裏的,幫暮寒拍的正裝照片:“諾,就是他。”

“喲,這,長得這麽好看啊……”安然看到的是暮寒穿着白襯衫站在窗前那張:“這眼睛,太漂亮了。這麽看有點瘦啊。滑雪的那個就是他?”

“人家是标标準準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好吧。那身材,啧啧。”樂晨安砸砸嘴。

“說的好像你看過似得。”安然笑得有點羞澀,偷偷擡眼看了一眼老公。他們那代女性,對于公開讨論男人身材這件事不是很放得開。

“我,我就是,那個什麽,我……”樂晨安忽然有點慌,掃了幾眼照片趕忙道:“我是攝影師啊,照片就是我拍的。”

“哦對對。我兒子也拍過不少名人了。”安然笑嘻嘻地看了這張圖片好久:“真是好看。跟我兒子一樣好看。”樂晨安撇撇嘴,真是親媽,濾鏡十米厚。

安然手指習慣性的擦了擦屏幕,不小心連續滑動了相冊,樂晨安正奇怪她怎麽忽然沒了聲音,歪頭一看她面色怔怔,瞳孔驟縮,緊接着,安然将手機屏幕倒扣在桌面上,一言不發地推回到他面前。她的目光明顯躲閃,樂晨安疑惑地拿起手機,心下一沉。

畫面正當中,兩個身着白襯衣的大男孩微笑對視,凝滞的空氣裏都是化不開的炙熱情愫。

如果只看到這一張的話……他迅速前後滑動,附近的幾張與這張似乎是一套。當時他開了自動拍攝,後來挑了幾張自己喜歡的保存了下來。有的是他單方面鬧人,暮寒一臉寵溺的看他,還有……還有最開始的一個偷吻。

他佯裝鎮定關掉屏幕,把手機揣回口袋裏,繼續吃飯。

一次難得的家庭聚餐後半程在詭異的沉默中結束。

“晨晨,來幫媽媽洗碗。”安然關上廚房門,神色複雜地望着兒子,從小到大,樂晨安算不上出類拔萃,可也完全可以說是個讓人省心懂事的男孩兒。從來沒惹過任何麻煩,也不像其他叛逆期男孩有過一段狂悖的騷動攪得一家人天翻地覆。他們家裏的氣氛永遠那麽和樂融融,夫妻恩愛,父慈子孝。

她雖然是個不怎麽賢惠的媽媽,可與兒子的關系親密得像朋友,她心中一直慶幸自己此生有這樣一個家庭。她自以為了解樂晨安的一切,可直到這一刻,她終于捋順出了一條特別的思路,她這個高挑帥氣學藝術的兒子,從來沒有談過戀愛,甚至從來沒有提過任何跟感情有關的問題。雖然他還不到22歲,可這太不正常了。

眼神不會騙人,那張照片裏的氣氛她斷不會看錯。那絕不是一個攝影師和一個模特的對視。

“媽,我來洗,你去休息吧。”樂晨安面上盡量裝作若無其事。

“你有什麽話要告訴媽媽麽。”她問。

樂晨安沒說話,在水流下沖洗着沾滿洗潔精泡沫的盤子。

“晨晨,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她知道自己失控了,22年來,他從未對兒子發過脾氣紅過臉。高出她一頭的兒子此時低垂着眼,臉上看不出什麽明顯的情緒波動。

安然還記得,當年在文工團兩個年輕的小夥子被舉報,揪出個人作風問題。那些指指點點,那些沒有放到明面上的處分,一直壓着他們,直到他們徹底銷聲匿跡後的很多年,依舊是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媽。”樂晨安倒了一杯溫水給她:“你別激動。我慢慢跟你說。”

這一天來得太突然,樂晨安根本沒準備好。可該來的總會來,逃避不了。

“媽,我是。”他不覺得難以啓齒,可他看到安然一雙眼睛忽然暗淡下去的時候還是忍不住一陣心痛自責:“對不起媽。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這不是我的主觀選擇,我也沒辦法……你別難過……”

“是,什麽時候的事?”出乎樂晨安的意料,想象中的歇斯底裏沒有出現。

“高中吧。”樂晨安嘆了口氣:“那會兒追我的女孩挺多的,後來自己慢慢發現了。”

“你,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你當時,不奇怪嗎?不害怕嗎?”安然蹙起眉頭。

“怕,所以不敢說。”樂晨安握住安然的手,他的手早已比媽媽的大了好多:“媽,對不起。可是我沒辦法。其實也沒那麽可怕,害怕只是因為不了解。”

“媽媽沒法了解。很多人都跟媽媽一樣,理解不了也不想理解。”安然堅持:“這樣不行的。媽媽沒有別的要求,就希望你能一輩子健康,開心。”

安然從來不是個古板,愛擺架子不講道理的家長,連她都難以接受,樂晨安不敢想老爸知道了會怎樣。

“媽,我跟你保證,我現在過得很好,很開心。以後也會一直開心。可這件事,我沒辦法做到你和爸爸的要求。”似乎是下定了決心,樂晨安深深呼出一口氣:“我不會跟女孩結婚的。”

如釋重負。

也好。

樂晨安在媽媽黯然的目光中獨自回了家。

躺在被窩裏,他忽然想起早上暮川那通電話。現在問題大概歪打正着地解決了。暮川無非是看他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準備動用一些非常手段讓他離開暮寒。而其中最有效的大概就是讓他的家人知道這件事吧……至于工作室那邊,他一點都不擔心。同事們絕對不會因為他的取向而改變對他的看法。而其他合作媒體就更不值得擔心了,他只是個攝影師,不算公衆人物,他們只關心他的作品,不會關注他的私生活。

除了讓父母難過了,似乎也沒有什麽跨不過去的困難。

樂晨安閉上眼睛一覺到天亮。

周末原本約了暮寒一起吃晚飯,剛走到樓下卻迎來了不速之客

“樂晨安,沒想到你架子還挺大。”暮川坐在車裏,示意他上車。

司機下車在路邊吸煙,暮川開門見山:“你知道我為什麽找你麽?”

樂晨安點點頭:“大概清楚。但很抱歉,我可能要讓您白跑一趟了。我不會離開他。”

“你不用離開他。”暮川取下眼鏡捏了捏山根,輕描淡寫地說。

樂晨安一愣,覺得劇本走向不太對。

“我可以不管你們倆的事。”暮川慢條斯理的說:“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樂晨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別說一件事了,如果能得到暮寒家人的接受,就算一百件,一千件事,只要不違背道德法律,他都會去做。

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暮川笑笑:“放心,很簡單,不會讓你做任何有危險或者傷害別人的事。”

年長的男人重新戴上了眼鏡,恢複冷峻面容:“我要你說服他,不再滑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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