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探繡莊
謝無咎摸了摸下巴,很猥瑣的把問題又丢回給了孟濯纓:“你說呢?”
雖然她官比他大,但不妨礙謝大人考驗大理寺的“新人”。
孟濯纓輕輕一笑,清風掠過細嫩柳枝一樣:“其一,她确是蔚州人。”
年輕女子已經親口承認,還以此作為在外居住的理由。
“其三,來歷成謎,行事古怪。也頗有城府。她既然千裏迢迢來京城謀生,又找了黃生年這麽個男人,”孟濯纓黑亮的雙眼微妙的眯了眯,似嘲似諷,“若說為了依靠,黃生年是個耙耳朵,怕老婆怕的厲害,連家門都進不去,只在外面住了一間荒涼小院。若說為了錢財,黃生年可是一窮二白。難不成,就為了這麽個男人?”
謝無咎立刻反駁:“太醜!還黑!又胖!”
“她舍了錢財,還沒名沒分,最後,似乎只有一點好處。”
孟濯纓頓了頓:“那就是藏起了那孩子。這女子雖然沒有進黃家門,可黃家夫婦二人卻被她操控的不錯,附近的人,哪怕周圍的親朋,都不知道,這孩子不是黃夫人親生的。就連,他家裏曾經多出過一個年輕女人,也無人知曉。這般手段,的确不錯。”
“這就是第三,有城府。”謝無咎揉了揉下巴,“這女子連個臉兒都沒露,毛病倒是不少。”
謝無咎逛了這麽一會兒,肚裏有點空了,放眼這麽一瞧,随意挑開一處小店的布簾,片刻出來,手上端了兩碗甜酒湯圓。
小店門面不到兩人寬,自然也沒有桌椅。只有屋檐下安置着一張又長又寬的條凳。
孟濯纓接過甜酒,剛要坐下,就見謝無咎輕車熟路的在條凳上蹲着了。
孟濯纓:……感情這凳子不是拿來坐的?
謝無咎吃了一口,又叫店家再送一碗給啞仆,又對孟濯纓道:“快吃!”
孟濯纓單手端着碗,學他的樣子蹲坐着。謝無咎埋頭苦吃,看她過來,還順手給她撩了一下披風。
甜酒香醇,丸子軟糯,店面雖然不起眼,味道卻是格外的正宗。
孟濯纓心想,謝無咎不愧是當年混跡京城的小太歲,能找到最好喝的茶,也能找到最好吃的甜酒。
謝無咎幾口吃完了,轉過臉,看孟濯纓蹲在自己身旁。少年(大霧)身量未開,這樣團着小小的一只,低着頭,小口小口吃着甜酒,就跟——
謝無咎在心裏使勁琢磨了一下,才想出來,這樣子,就跟錦鯉吃食一樣。
嘟,嘟,嘟。就差吐泡泡了。
孟濯纓頭也沒擡:“謝大人,看我作什麽?”
謝無咎被人戳穿,笑笑:“你怎麽知道,那孩子不是黃家娘子親生的?”
孟濯纓道:“都說百姓疼幺兒,何況,還是時隔十年盼來的老來子。誰家不是當成眼珠子疼?這黃家娘子卻因為一點小事就又打又罵,可看不出半點慈愛。”她臉上突然揚起一抹壞笑,“其實,我也是瞎猜的。要緊的,還是看臉。你看看他二人,哪裏能生出那麽俊巴巴的孩子?”
孟濯纓這直白的“看臉論”,說的謝無咎無法反駁。
孟濯纓把空碗遞給啞仆,問:“謝大人,現在打算如何?”
謝無咎:“什麽?”
孟濯纓道:“劫屍的賊人曾在黃生年老家躲藏,可也不能說,就和他們有關聯。雖是查到了蔚州女,似乎也沒什麽用處呢,謝大人。”
她雖然這麽說,眉眼裏,可沒有半點擔憂的意思。
謝無咎心想,他才考察過“新人”,“新人”就立刻考量起他這個“老大”來了?
他拍拍手:“直接抓人!”
半個時辰後,一個飛賊在集市鬧事,被官差圍捕的時候,順手挾持了一個小孩兒,躲進了一戶人家。
實在巧的很,這被挾持的小孩子,就是黃家幺兒,躲進的人家,就是蔚州女的住所。
“飛賊”被拿住後,官差客客氣氣的請蔚州女去寫供詞按手印。
官差多客氣啊,抱着孩子又給買糖又給買面人,心啊肉啊的哄着。蔚州女覺得太巧了,可又放不下孩子,也來不及多想,就被請進了大理寺。
這一進大理寺,官差就變了臉。
謝無咎唯恐拖久了,打草驚蛇,也不拖拉,親自上陣審問。顏永嘉和徐妙錦則調查這女子日常行蹤,雙面夾擊。耗到夜裏,丁紫絨也不曾吐口,卻被心細的徐妙錦篩查出一點要緊的訊息。
丁紫絨深居簡出,不常外出,但會做些繡活,每隔五天,送去城西的音勻繡莊。
謝無咎拿冷水揉了把臉:“派人去繡莊了嗎?”
顏永嘉撓撓頭,嘀咕道:“許多婦人,不都做繡活?這有什麽奇的?”
徐妙錦瞪圓了眼睛:“你是不是傻?除了繡活非常出衆的,一般婦人只能靠這個維持生計,既熬眼睛,又沒有多少銀子。這丁紫絨不缺銀錢,枕頭裏還藏着幾張銀票,是幹這個活計的人嗎?”
謝無咎輕拍顏永嘉的背:“你再看那婦人,手指白淨,指腹沒有一點繭子。”
顏永嘉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那現在該怎麽辦?”
謝無咎裹了一件披風:“趁着天黑,好幹活!都跟我走。”
啞仆原本昏昏欲睡,一見孟濯纓夜裏要出門,急忙拽住她。
孟濯纓無奈極了,剛要勸他,一件大披風劈頭蓋臉裹下來,謝無咎勾着她就走,惹得啞仆急急忙忙追過來,咿咿呀呀的比劃。
謝無咎:“啞叔,你放心,多穿點,一會和我共騎,凍不着她。”
謝無咎打個唿哨,把孟濯纓扶上“毛豆”背上,自己翻身上馬。再扭頭一看,啞仆果然找了匹馬跟來,低頭跟她嘀咕:“孟大人,這查案子還帶着随從的,大理寺裏你可是頭一份。”
不等孟濯纓回話,他打馬就走,順手拿披風把孟濯纓給蓋了個嚴嚴實實,一點光都不透。
孟濯纓就像個嬰孩一樣,被“裹”着,趕到了音勻繡莊。
下馬的時候,她臉有點紅紅的。無它,實在是有點丢人。
她面上也不顯,瞧了一眼後門挂着的白燈籠,吹了吹手:“謝大人,看這音勻二字,可記起什麽了?”
謝無咎一把抓過她的手,捏了捏:“都裹成這樣了,還吹的冷?這也太明顯了,合起來是個韻字,我記得,蔚國當年的亡國太子,就是陳韻。他為人奢侈不仁,荒唐無道,滅國時,被自己的部下斬首,人頭還獻給沈将軍了。”
孟濯纓默不作聲的抽回了手,眼睜睜看着謝無咎輕車熟路的蹦上了半丈多高的牆頭,還朝她招招手。
孟濯纓擡頭看了一眼高高的牆頭,小聲提醒:“謝大人,不如您去後院查探一番,若無人巡守,再開開後門?”
她說這句話的功夫,顏永嘉、徐妙錦也雙雙蹦了上去,就連啞仆也湊了個熱鬧,四個人一水兒騎在牆頭,目不轉睛的瞧她。
孟濯纓:……算了,她不要面子的!
“我走後門。”
謝無咎:“你可不就是走後門進的大理寺?”
片刻,徐妙錦輕手輕腳開了後門,放她進去,小聲道:“後院空無一人。我方才看過了,不止後院,整個繡莊都空無一人。就連賬房都無人值夜。這也太怪了,這麽大的繡莊,就不怕遭賊嗎?”
她嘀咕兩句,随手把油燈旁的一根銀絲揣進了懷裏:“這個又細又軟,可以用來開鎖。”
徐妙錦面不改色的順了點東西,又嫌棄起孟濯纓:“孟大人,以前我們和老大出門,可從來沒走過門。”
孟濯纓:“小姑娘,門才是拿來走人的。”
徐妙錦圓溜溜的眼睛直瞪她,嫌她酸腐:“我們是人嗎?我們不是人!呸,不是正常人,呸呸,不是尋常人,是大理寺當差的!我們半夜三更不睡覺,是來查案的,要走門,幹嘛還要夜裏來?”
孟濯纓:……她還是好好的做個人吧。做個正常人。
繡莊裏空無一人。謝無咎是個翻牆越院的老手,更善于翻箱倒櫃,很快在賬房後面,找到一處夾層。
門是黃銅所鑄,幽黃沉重。謝無咎試着用內勁推了推,門只輕微的晃動了兩下。門從裏面上了栓子。
謝無咎突然吸了吸鼻子,冷聲問:“徐徐,你聞到了嗎?”
徐妙錦早就捂住了鼻子,神情厭惡:“老大,好大一股血腥味,還有臭味!”
話音剛落,孟濯纓幾人也聞到了。啞仆把孟濯纓護在身旁,拍打着謝無咎的手臂,示意他看腳下。
黃銅的重門下,滲出了厚重的紅。從門縫裏滲漏而出,沿着謝無咎的靴子,在地上畫出了蜿蜒血線。
謝無咎一掌拍在銅門上,顏徐二人也一齊上。銅門被三人撞得轟隆作響,門卻巋然不動。
“這栓子恐怕也是重金所鑄。”謝無咎叫開兩人,想從門縫裏試試能不能直接斬斷,等拔出窄刀,卻意外的發現——門縫實在太窄!
他這把禦賜寶刀,雖然號稱削鐵如泥,可塞不進去,也是枉然啊!
謝無咎道:“我們這麽大動靜,裏面都無人出來,情況實在不妙。顏永嘉,你馬快,回大理寺……”
“嘭!”
一條腿從謝無咎眼前掃過,沉沉一聲,如悶雷震耳。
門,也被踹開了。
“……叫人。”
謝無咎頑強的說完,鎮定自若的看向捂着耳朵的顏永嘉:“你看,門開了,不用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