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溫柏榆從來都不怕痛, 在幼時他為了得到師尊贊賞的目光, 常常修煉到遍體鱗傷才肯罷休,到後來可以獨當一面時, 又為了貫徹師尊心中的除魔信念, 成為對方手中最鋒利的刀刃,斬殺無數的魔修。

對他來說無論受到多大的痛苦, 到最後都能換得他最想要的東西——那就是師尊的認可。

可是人的**是永無止境的,他奪取魔修的性命, 卻在這個過程中逐漸了解魔修的行為處事。

魔修手段殘忍, 折磨無辜的性命,只為他們的私欲。

除了一部分魔修是為了得到長生大道,還有另一部分魔修是因為愛恨情仇,他曾經見過有魔修為了得到一個人的愛,用盡了卑劣的手段。

但最終非但沒有得到, 甚至還把自己的性命給搭了進去。

那時候他收到風聲趕到時, 那名魔修已經倒在地上渾身鮮血。

“溫柏榆?你是來殺我的……”那名魔修認出了溫柏榆,他伸手按住胸前不停流血的傷口,神情雖痛苦,可眼神卻帶着奇異的幸福感,“這道傷是她給我的……”

溫柏榆一眼就看出這名魔修要死了, 所以他并沒動手, 只是收劍站在一旁, 靜靜的等對方死去後将屍體徹底銷毀。

“得不到她的愛, 但我所做的一切終究還是在她心中留下了痕跡……”魔修似乎想将內心一直深藏的念頭一口氣傾訴出來, “可是如果還能活下來的話……我大概還是不會滿足啊……”

“我希望她的目光永遠為我停留……”

溫柏榆在最後的那句話時,腦海中浮現出師尊的身影。

那瞬間他才明白內心一直以來感覺到的空洞和渴望,那是愛。

可這是不可取的,得不到回應的愛只是徒勞的痛苦罷了,最終迎來的命運就和死去的魔修一樣。

溫柏榆正是因為清楚這點,在莊月重面前只是愈發的謹言慎行,用殺戮魔修的行為來麻痹逐漸躁動的心。

可得不到纾解的**和痛苦,就在一次借酒消愁中達到了頂點,他憑借本能來到莊月重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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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見到刻入骨髓的身影時,溫柏榆脫口而出,講述壓抑已久的愛戀。

可當時被月光沐浴全身的莊月重靜靜的站在那裏,縱然對方的面部被柔化了幾分,可當時如冰如水的眼眸,只映出他那狼狽和卑微的神态。

對方當時說了什麽?

對了,師尊是說——

“柏榆,你有了心魔……”

“柏榆,你為什麽會沈清止的心魔術!”

莊月重的怒斥讓溫柏榆從過去的回憶中抽身,他看見師尊的神色,只當對方是認為如今的他和沈清止有所勾結。

縱然他是被沈清止操縱蠱惑,可對師尊施展法術确實是他自己的意志。

這樣他百口莫辯,還是成為了師尊心中最厭惡的人。

“總之,我先替你療傷。”莊月重看溫柏榆肩上的傷還在滲血,正要施法替他療傷。

可溫柏榆再次後退一步,他臉色蒼白如紙,對上肩膀的鮮紅格外顯得刺目,他的聲音除了些許不易察覺的顫抖外,幾乎已經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了。

“師尊……你若認為我和魔修勾結,那又何必替我療傷呢?”

他如今已經承受不起師尊的半點好意。

“你不要胡思亂想,我從未認為你和魔修……”莊月重強硬地靠近,可還沒抓住溫柏榆,對方身上就突然爆發出魔氣。

被魔氣纏繞的溫柏榆沒有半分掙紮,只是朝莊月重笑了笑,笑容凄迷。

“師尊,我等着你來殺我。”

溫柏榆說完消失,與此同時周遭恢複原樣。

莊月重臉上有一時的愣怔,他擡起雙手,潔白如玉的掌心卻讓他想起剛才沾上溫柏榆鮮血的模樣。

他捂住臉,可手掌的顫抖一直無法停下。

此時一道金光穿透牆面,莊月重睜開銳利的眼,伸手接住。

這是傳音術。

“莊尊主,我已查到了白溫間所在的醫院。”

月冷重新出現在莊月重身邊,正因為感覺到主人心中的怒意而躁動。

莊月重握住劍,如果說他平日裏的眼神如冰,那此時冰融化,燃起了烈烈火焰。

“在哪?”

重症病房內,白溫間身上插着數條管子,臉上帶着呼吸機,旁邊的儀器時不時發出嘀的聲音。

他臉色死灰,如果不是面罩上随着微弱呼吸出現的白霧,恐怕任誰看了都會以為這是個屍體。

此時一只手将白溫間的面罩摘掉,沒幾秒,白溫間臉上出現了十分痛苦的表情。

“嘀,嘀,嘀。”

此時一道白光覆在他身上,很快他神色又平靜下來,甚至臉頰多了一抹富有生氣的紅暈。

白溫間緩緩睜開眼,對上慘白的天花板時,恍惚的想到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事。

該死的溫柏榆……竟害得他傷得這麽重……

白溫間試着手腳,可全身因為撞擊受了很重的傷,一動就劇痛襲來。

他急促的喘息,為什麽還沒人發現他醒了……

“白溫間。”床邊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白溫間心裏一咯噔,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聽錯了,為什麽這聲音……熟悉的令人害怕……

他緩緩轉過頭,在看見莊月重時眼睛驀地睜大,牙齒打顫:“師,師尊……”

他說完就後悔了,他不應該第一時間就暴露身份,可是莊月重剛才就是叫他在修仙界的名字。

是溫柏榆!一定是溫柏榆通過宋山竹跟莊月重說了一切,那麽對方此行是為了殺他!

“你很聰明,如果你第一時間賣蠢問我是誰,我會直接使用搜魂術。”莊月重寒聲道。

白溫間眼裏露出恐懼,他自然知道搜魂術是怎樣一個可怕的法術,搜魂術是可以直接攝取對方所有的記憶,被施法者非死即瘋,所以這類法術只用于審問罪大惡極的人。

“弟子絕對不會欺瞞師尊的!”白溫間知道,莊月重既然已經來到異世找到他,那一定是通過溫柏榆聽說了他在異世的種種行為,但好在溫柏榆的仙根被廢說明莊月重并不信任他。

“是嗎?那你告訴我你如今寄身的這個身體的魂魄去哪了?”莊月重的神情沒有絲毫溫度。

白溫間心底一寒,他最怕的問題還是來了,他有意撒謊,可是對上莊月重那洞察人心的眼眸時他還是怕了,而且以對方冷酷作風來看,一旦對方認為他撒謊就會直接使用搜魂術。

“師尊,我不知道……我被魔修所殺,以為死定了,可是當我醒來的時候就來到了異世,附身在這個身體裏。”

他這段話是真的,所以莊月重并未從中發覺他撒謊,他接着問:“那你讓他的魂魄出來過嗎?”

“他曾經出現過幾次,但後來他魂魄的力量越來越小,最後就消失了。”當然真正原因是被他這個外來者逐漸給排斥掉的。

莊月重聽了他這番話後心中有了判斷,白溫間徹底占據了白間的身體,而白間的魂魄或許就如對方所說已經消失,但其原因一定是因為對方的到來。

如今被沈清止附身的莫趙瑾同樣面臨這樣的危機。

他現在沒有辦法對沈清止動手,一旦動手對方便會躲進莫趙瑾的體內,他傷害的只有莫趙瑾,就算他痛下殺手,以沈清止狡猾的個性來說,對方一定有方法逃出體內,換一個人寄身。

“那你走吧。”莊月重冷淡的開口。

白溫間心中欣喜,他認為莊月重相信了他,還說道:“求師尊替我療傷!”

他受的這些傷如果沒有治愈術一定會留下後遺症,這是他無法接受的。

莊月重不冷不熱的打量他道:“你受了幾乎無法痊愈的傷,如果利用法術讓你痊愈,那你怎麽和異世人解釋?”

白溫間急切道:“那根本不是大問題!異世人面對特別在乎的人總是希望有奇跡發生的,哪怕是奇跡發生得是多麽不符合邏輯。”

“我明白了。”莊月重說,“只不過就算是我也沒辦法治好你的傷。”

白溫間聞言愣住,心底莫名的感到恐慌。

“你不如回頭看一看。”莊月重道。

什麽回頭?我躺在床上怎麽回頭?白溫間心裏這麽想着,可是剛動起這念頭身體竟然不由自主地轉過去,然後他就看到躺在床上面如死灰的自己。

“嘀——”旁邊的儀器發出刺耳的聲音。

此時醫生護士奪門而入,他們的身子穿過白溫間和莊月重。

“病人沒有了心跳,快使用除顫器!”

“第一次!”

“第二次!”

幾分鐘後,醫生搶救的動作停了下來。

眼前這一切到底怎麽回事?白溫間撲到醫生面前,卻直接穿過對方身體,“別停下來啊!你為什麽要放棄?!”

他撕心裂肺的喊着,可是卻并沒有改變。

有一名護士帶着哭腔的聲音說:“他為什麽要摘掉呼吸機自殺呢?”

呼吸機?他根本沒有醒來過,在醫生護士進來前,只有一人來過。

白溫間對上了莊月重冷漠的臉龐,對方眼眸閃過的冷光令他心顫:“莊月重,是你殺了我!”

莊月重目中盡是嘲諷之色,聲線冷然:“是什麽讓你覺得,我會對和魔修勾結的弟子手下留情?”

莊月重剛進到病房時就毫不猶豫地出手殺死白溫間,後來白溫間醒來不過是他動用了法術,暫時留住對方魂魄。

白溫間之所以卻毫無察覺是因為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想過自己會死。

“不,我怎麽會死!我怎麽可以死?”白溫間神情癫狂,他怎麽可能接受這樣的結局,他還沒有享受夠繁華光景,才剛得到全世界的鮮花和掌聲,他怎麽可以就這麽死了?

他抓不住莊月重的衣袖,跪下來卑微的哀求對方:“師尊你一定有辦法的對嗎?我求你救我,我是你的弟子啊!”

莊月重沒有說話,他來這裏的目的自始至終就很簡單——清理門戶。

對方和魔修勾結毀去寶物,又在來到異世之後數次想傷害溫柏榆,他的罪不可原諒。

莊月重的眼神給了白溫間答案,他感覺到一陣無力,此時他的手開始透明。

修仙界尚有黃泉可去,異世死了便真的化作虛無。

白溫間眼中的淚水不斷掉落,雙眼紅得幾乎像溢出鮮血一般,他用憎惡的眼神看着莊月重,對方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是波瀾不驚。

不對,有一人可以讓他失去這份冷靜。

他嘶啞着開口:“師尊,你既然自始至終都沒有相信過我,那麽你廢掉師兄的仙根,驅逐他來異世,不過是給別人看的障眼法。”

莊月重沒有興趣再聽他說下去,他正要利用法術前往溫柏榆所在的地方。

白溫間繼續道:“我曾和沈清止在一起,在那段時間他跟我說過許多有趣的事情,例如……修仙者的仙根即便被廢了,也可以由靈力高強的人重塑。”

“師尊便是想到這點,才做出這般冷酷的行為對吧?”白溫間嘴角扯起一抹惡意的笑說,“或許有一件事情連師尊都不知道,有一些人的仙根被廢之後是無法重塑的。”

莊月重聞言身子一頓,他回過頭,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冷冷的看着白溫間。

白溫間的笑容帶着一抹瘋狂:“仙根無法重塑的人都有一個十分明顯的特征,那便是他們的眼睛——會變成灰色。”

看到莊月重驟然變了的神色,白溫間幾乎都要忘了即将消失的恐懼,只剩下快意的大笑。

“哈哈哈!師尊……師兄如今的眼睛是不是很好看啊?”

“你以為凡事都可以重新開始,可你不知道,有些傷害一旦鑄成就永遠都恢複不了,永遠都回不去了!!!”

莊月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仿佛被人用法術定住了般,他突然伸手掐住白溫間的脖子,将他提了起來,令人喘不過氣的威壓鋪天蓋地的溢出:“你在撒謊!這根本不可能!”

“你慌了對嗎?”白溫間欣賞着莊月重的神情,“你明明一眼就能判斷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莊月重突然失去力氣般松手,他的臉色竟一時間比身為魂魄的白溫間還要蒼白些許。

他宛如在冰天雪地般赤腳站了許久,被突如其來的寒意凍僵全身,他收緊手指,忍着心底翻滾的情緒,啞聲道:“你所知道的未必是真的。”

他要親自查探清楚,一個死人的話動搖不了他。

莊月重消失在原地,他一消失,笑得暢意的白溫間就像是突然被人掐住脖子般,聲音戛然而止。

他倒在地上,望着上方白色的天花板,突然感覺刺眼。

他伸出手掌遮擋,可那種刺眼的感覺卻依舊穿透手掌照了進來,就好像數百年前,他剛被莊月重帶到明月宗的那天。

他是村子裏資質最好的孩童,理所應當的被莊月重挑中帶走,他第一眼便對莊月重十分傾慕,認為對方這樣的神仙人物才配作他的師尊。

莊月重牽着他的手,踏上了長長的階梯後,他看見從未見過的宏偉建築,那一瞬間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師尊!我……”他正想和莊月重分享這份喜悅,可他卻看到對方望向另一邊,眼神是他當時所不明白的溫柔。

白溫間順着對方的目光望過去,就看見一群人有條有序的站立在原地練劍,而其中為首的男子一身青衣,烏發用一根青色發帶束起,對方施展劍術時行雲流水,自帶潇灑與惬意。

他的臉上帶着令人感到舒适的笑容,演示完劍術後一直在和其他人講述着什麽。

“白間,你的性子桀骜不馴,恃才傲物,我希望你能像你溫師兄這般待人多一些溫柔寬厚,這樣你将來或許能修為大能。”莊月重明明臉上沒什麽表情,可是提到溫柏榆時語氣就變得不一樣了。

“日後,你便叫白溫間。”

“師尊,我不喜歡這個名字……”白溫間喃喃道,他的魂魄幾乎已經淡到看不清了。

他讨厭莊月重給他強行加注的一切,每當別人誇他溫文爾雅時,總是要帶上溫柏榆。

他成為了溫柏榆的陪襯般,每當夜色降臨,無人在旁時,他滋生的恨意肆意生長。

終有一天,他要徹底毀了溫柏榆這副淡然。

某天他因為發洩怒氣,偷偷殺死了溫柏榆養的一只貓時,他身後傳來了一道聲音。

“看來你很讨厭溫柏榆。”

白溫間驚恐地回頭,夜色中的那名男子長發和衣擺随風飄動,他明明看不清對方的面容,可是卻明顯的感覺到對方在笑。

“你是誰?!”

“我是一個讨厭莊月重的人,我有一個可以同時毀掉他們的計劃,想不想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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