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喜歡

謝雲持沉默了很久。

紀明月也沒再說話, 似乎就只是在靜靜地等着他回答。

她真的不明白,謝雲持他體貼又包容,但他卻是從來都不曾不虧欠誰的。

憑什麽就要求他, 從很小很小的時候, 再到那個懂事的少年,甚至直到現在,都要去體諒身邊所有人呢?

這對他, 一點都不公平。

好久好久, 謝雲持才笑道:“好像也不算太容易。”

“可抱怨、難過和委屈從來不會改變什麽,”他繼續道, “所以不如努力一點,再開心一點。”

紀明月一時間有些失語。

——這可真的是謝雲持會說的話啊。

她又想起來,她高中時第一次真正動心的場景。

那個時候知道了謝雲持在那家花店工作後, 她有意無意間就會多注意一點謝雲持。

因為謝雲持臉上挂着的,總是和煦又清朗的笑容, 幹淨而溫暖。

但是除此之外,倒也沒有其餘的情愫了。

直到有一次, 紀明月看到謝雲持從花店打工出來, 然後用剛拿到的薪水, 很開心地買了一份盒飯。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那份盒飯的價格, 八塊錢, 可能是因為剛拿到了工資, 謝雲持還加了一份肉,比平常貴了三塊錢。

那個時候她在想, 怎麽能有人因為一份加了肉的盒飯就高興成這個樣子,明明她每天吃得都比這豐盛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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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謝雲持也要回學校,紀明月便跟在他後面走了一段。

看那個平素穩重內斂的少年, 手裏提着一份盒飯,高興得時不時踢一踢路旁的石子。

又随便一踢路上的易拉罐,下一秒好像意識到了自己做了錯事,一臉羞愧地小跑過去,飛快地把那個易拉罐撿起來丢進垃圾桶裏。

紀明月跟在後面,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覺得這個人真的太有趣又好笑了。

明明向來沉穩淡定,一個人的時候卻是這副樣子的,很意外,很生動。

而後,紀明月跟着謝雲持一起走過天橋的時候,謝雲持驀地停了下來,然後蹲下了身。

紀明月先是一個奇怪,細細看過去,才發現——

謝雲持竟是蹲在了一個乞丐面前。

其實這個天橋上面,經常會有人乞讨。

紀明月如果手裏有零錢,就會随手丢進去,但也不會再給過多的注意了。

謝雲持在乞丐面前蹲了一小會兒,紀明月離得稍遠,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麽。

等了一會兒,有些不耐煩之後,她就搖了搖頭打算走過去,先回學校。

——下一秒,紀明月就看見謝雲持直起了身子,轉過身又往前走去。

她一時間有些茫然,再認真看過去,才發現……

他把自己好不容易買到的一份盒飯,送給了那個乞丐。

那種震撼,紀明月直到後來一個人出國讀書,在異國他鄉,聽那些不是母語的語言,看各種各樣發色膚色的人從自己身旁經過時,竟然也能回憶起來。

哪怕現在早已時過境遷,她卻依舊記得清清楚楚,就連所有的細節,甚至是謝雲持那天穿了什麽顏色的鞋子,她都記得。

她那個時候就在想,怎麽會有人能因為一份八塊錢的盒飯高興得一蹦一跳,又怎麽會有人,輕而易舉地就把自己的快樂,轉送給別人。

她不明白。

但是毋庸明白,她就已經輕而易舉地,動了心。

她看見謝雲持下了天橋,又去路邊的小攤販那裏買了兩個饅頭,提在了手裏,然後繼續往學校走。

她看見謝雲持禮貌而溫和地與每一個相識的人打招呼,絲毫沒有遮擋手裏饅頭的意識,好像這麽做再自然不過一樣。

她看見謝雲持回了教室一趟,拿了一本書出來,站在教室外面的角落裏,邊啃着手裏的饅頭,邊翻着書。

……

紀明月那個時候看到了很多很多,全都超出了她的認知和理解能力。

但,紀明月後來才發現,那是因為有一種人——

他天生溫柔。

就像現在坐在她面前的這個人一樣。

十年間改變了很多很多,就連她自己和中學時的心境都早已不同。

可好像也唯有他,經歷世事滄桑,依舊可以笑着說,

“不太容易。”

“所以不如努力一點,再開心一點。”

……像是一個傻子。

怎麽能有人會說出來這樣的話。

紀明月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一時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輕輕吸了吸鼻子,慌忙間轉過了頭,眨了眨眼角的濕意,心頭百感交集。

情緒稍微平複了一點,紀明月依舊沒轉過頭,還看着窗外的燈火,問道,“哪怕你只能叫自己的親生父親,叫一輩子的叔叔,也開心嗎?”

謝雲持似乎絲毫都沒有意外紀明月會知道這件事情,畢竟他也從來沒打算瞞着她。

而且她這麽聰明,肯定可以猜到的。

他雲淡風輕:“你還記得我上次和你說,我跟辰辰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妹嗎?”

“嗯。”

紀明月當然記得,她當時就是被這個“異父異母的親兄妹”給迷惑了很久,猜測了那麽長時間也沒猜到他和時辰究竟是什麽關系。

“于我而言,我的父親已經在我高三的時候去世了。”謝雲持稍頓,“所以也不單是照顧辰辰的情緒,時叔叔就是我的叔叔。”

紀明月愣了愣。

她偏頭,看了看謝雲持的神情,意識過來——

謝雲持從來都只把他的養父當成父親。

所以他會尊敬時德永,會體貼又孝順,但是也只是把時德永這個親生父親當成繼父看而已。

他也不會怪誰,但他只是做他自己該做的事,僅此而已。

謝雲持看着女孩子懵懵的神情,忍不住愉悅地笑了出來,又啓動了車子出發。

聊天歸聊天,餓着她就不好了。

口糧天下第一嘛。

他沒再說話。

其實,他有些東西并沒有告訴紀明月。

比如,他最開始就對時辰那麽好,一方面的确是因為想照顧這個初中就沒了媽媽的女孩子,另一方面則是——

他有時候會想,在時辰的母親沒有去世之前,時辰肯定也像他喜歡的女孩子一樣自在潇灑,被周圍所有人寵愛着,美好無比。

每次一這麽想,謝雲持就會覺得,如果他對時辰好,那遠在異國他鄉的紀明月,也一定能被周圍的人善意地對待。

就可以依舊活得像個公主,無憂無慮,百無禁忌,肆無忌憚。做的都是自己喜歡的事情,交往的都是真心的朋友,從不需要說違心的話,甚至……

甚至,如果紀明月哪天戀愛了,那個男人也可以把她捧在手心一輩子。

這麽一想,謝雲持竟然就只覺得滿足。

因為方才紀明月點明要吃的是露天的燒烤攤,這個時候兩個人就開車直奔遠大附近了。

畢竟,大學城周圍別的店都可能沒有,唯有各種小吃攤保證琳琅滿目。

但目前兩個人的穿着都實在不太适合撸串,反正公寓也在遠大附近,謝雲持幹脆先開車回了一趟公寓,換了衣服再去。

紀明月上了二樓,翻箱倒櫃才找出來合适的衣服——

一件薄薄的淺粉色線衫,她又找出來一條短裙,踩了一雙平底鞋。

對着鏡子照了照,紀明月裝嫩上瘾,幹脆把長發紮成了高高的馬尾,連妝都卸了,不施粉黛,素面朝天。

鏡子裏的女孩子怎麽看都只是二十出頭的女大學生,誰能想到其實她是女大學生的老師?

沖着鏡子比了個“耶”,紀明月滿意得不得了,她覺得自己現在去了遠大,分分鐘就能被別人叫學妹。

又精心挑選了一個包包背上去,紀明月蹦蹦跳跳地就下了樓。

剛一過樓梯拐角,紀明月就注意到了正懶懶地倚着餐桌、背對着她,随手把玩着車鑰匙的謝雲持。

似乎是注意到了紀明月的動靜,謝雲持回過頭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紀明月就愣在了原地。

……卧槽。

這是她現在唯一能說出來的兩個字。

她每次見到謝雲持,謝雲持穿的都是各個顏色的襯衣,西裝革履,整齊幹淨,一身傳說中的禁欲霸總味。

但是今天為了去吃燒烤,謝雲持換下了他日常穿的那些衣服,換成了一件淺藍色的線衫,平時一絲不亂的頭發,這個時候也微微淩亂了些許,有幾絲頭發垂在額前。

不知怎麽地,紀明月只覺得自己隐約間,像是看到了大學時代的謝雲持該有的樣子。

五官清俊,性格內斂,卻又滿是遮擋不住的少年意氣,些微懶倦,卻又潇灑淋漓。

她想眨眼,卻又覺得自己這時不應該眨眼。

舍不得。

謝雲持輕輕笑出了聲,“發什麽呆呢?還不餓嗎?”

他一出聲,紀明月才回過了神。

抿了抿唇角,她拾級而下,一步一步地朝着謝雲持走了過去。

謝雲持就這麽清隽地站在原地,不偏不倚地看着她,像是在等着她的一步步靠近一般。

紀明月驀地就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滿足。

如果她每次朝前走,他都能站在她的前方等着她,該多好啊。

謝雲持揚了揚眉:“紀小姐這麽穿,是打算出去被人搭讪的嗎?”

紀明月聽出了他話裏的意味,癟了癟嘴。

她算是發現了,謝雲持平日裏跟她親友們一樣稱呼她“貓貓”,但如果是帶着調侃的語氣和她講話,那就會稱呼她為“紀小姐”。

紀明月以牙還牙,“那謝先生這麽穿,是打算出去被女孩子們挨個要聯系方式的嗎?”

謝雲持輕笑出了聲。

扳回一局的紀明月開開心心,正要往前走,就聽見謝雲持緩緩開口,

“那倒不至于。紀小姐站在我旁邊,怕是沒人敢和我要聯系方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沒錯!這跟約會,有什麽差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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