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你呀

明明一直無比迫切地想要見到他, 明明花了大價錢才改簽了飛機票,明明有很多很多話想要當面跟謝雲持說。

可就在飛機備降時,紀明月突然有了一種奇怪的近鄉情怯。

她要跟謝雲持說什麽呢。

說她終于看到了那些郵件, 知道了他從高中就開始喜歡自己嗎。

說她好像傻乎乎的, 明明他留下了那麽多線索,可她就真的什麽也沒猜到,甚至誤以為謝雲持以前喜歡的是別人嗎。

說她也暗戀了謝雲持整整一個高中時期, 是因為覺得自己沒有機會了, 才決定出國來忘記這段感情的嗎。

說……

她發現,他們錯過了整整十三年嗎。

紀明月只是稍稍一想, 就只覺得如鲠在喉。

她這兩天甚至都不敢合眼,稍稍一閉上眼,睡眠再淺, 都能看見謝雲持。

看見他背着包、孤身一人,拿着她的照片到處找她。

看見他失望, 希望,希望, 失望。

看見他一字一句, 把那些郵件裏的話念給她。

她甚至都不敢想這十年間, 謝雲持到底是怎麽走過的。

養父去世, 母親更看重愛情, 親生父親讓他叫叔叔, 喜歡的妹妹一開始敵視他。

窮困潦倒,明明也是十幾歲的年紀, 就要承擔起家裏的重任,還要給養父還醫藥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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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她,謝雲持喜歡的人, 都遠走他鄉,杳無音訊,怎麽都找不到人。

可謝雲持就是永遠面帶笑容,溫柔向上,把所有能做的事做得出色到讓人驚嘆。

甚至對她……

都毫無怨言。

紀明月又想起來,上次謝雲持跟她說——

“好像也不算太容易。”

“可抱怨、難過和委屈從來不會改變什麽。所以不如努力一點,再開心一點。”

你看,他連話都從來不會說滿的。

哪裏是努力一點,再開心一點啊。

他在拼盡一切地去努力,竭盡所能地去開心。

她以前想,謝雲持怎麽能這麽溫柔。

可現在又覺得,“溫柔”這兩個字,已經沒辦法形容他了。

他是謝雲持,擔得起所有正面的形容詞,可所有的正面形容詞都形容不出來他的,謝雲持。

之前剛知道謝雲持高中有喜歡的女孩子時,紀明月只覺得些微的意難平。

可現在,她又寧願謝雲持以前那麽那麽喜歡的人,不是自己。

紀明月低低地嘆了口氣。

長途飛行,又壓根沒怎麽睡着,她只覺得頭疼欲裂。

可一想以前的謝雲持,她就又覺得自己現在的頭疼,根本算不上什麽了。

那天想盡一切辦法改簽了飛機,可這兩天只是稍稍冷靜下來,紀明月就又徹底被各種各樣的複雜情緒給淹沒。

遺憾,懊惱,心疼,難過。

……甚至,還有一點害怕。

她不知道現在的自己該怎麽面對謝雲持。

飛機在遠城機場安全降落。

本來打算直接去見謝雲持,紀明月卻在坐上的士時,生平第一次有了卻步的念頭。

“這位小姐,您去哪裏呢?”

“……高鐵站。”

那個天不怕地不怕,什麽都敢試試、好像永遠都無所畏懼的紀明月,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

臨陣脫逃。

“紀淮,你姐姐這次回來是怎麽了?”祝琴瞥了一眼樓上,一臉納悶。

紀淮搖了搖頭,繼續埋頭啃排骨。

“真是的,我讓你姐回來是給你高考加油的。她倒好,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整天垂頭喪氣的。我上次看她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盯着手機屏幕盯了半天,我本來以為她在玩手機,結果我從她後面經過的時候,發現她手機屏幕都是黑的。”

祝琴越想越覺得無語。

也不知道紀明月這段時間着了什麽魔,整個人都奇奇怪怪的,有事沒事就嘆口氣。

更可怕的是,上次紀明月一個人在花園裏坐,她經過花園時,發現紀明月竟然在偷偷抹眼淚……

這麽一想,祝琴忍不住心裏一驚。

她這個當媽的還能不了解紀明月嗎,标準的心寬又佛系,對不在意的事情都是得過且過,什麽時候都是沒心沒肺、又懶又自得其樂的。

紀明月小時候跟小夥伴一起被石頭絆倒,別家的小姑娘哇哇大哭,紀明月倒好,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就徑直往前走。

一到家把祝琴吓了一大跳,結果小紀明月還渾不在意,自顧自報菜:“媽媽,我要吃冰淇淋。”

祝琴皺着眉給她處理傷口,問她怎麽不哭,人紀明月還歪歪頭,小臉上寫滿了納悶,奶聲奶氣,“我為什麽要哭?”

“不疼嗎?”

小紀明月還理所當然地點頭,“疼啊,可哭好累啊,不想哭。”

……就這麽一個從小皮實到大的人,現在竟然能一個人坐在花園裏偷偷擦眼淚?!

那種感覺,對祝琴而言,無異于雞生了鴨蛋,魚長了翅膀,太陽繞着地球轉。

紀淮啃完了排骨,糾結了一番,想想自己現在每天需要巨大的腦力運動,所以得多補一補。

心安理得地又夾起了一根雞腿,紀淮啃了一大口,才随便地接了祝琴的話,

“可能是戀愛了吧。”

空氣中寂靜了三秒。

……正啃着雞腿的紀淮愣了一下,慢動作地轉頭看向了祝琴,頓時一臉惶恐。

“媽,你別多想,我随口說的!”

“不,”祝琴一臉思索,“我覺得你說得有道理。真的是,我怎麽就沒朝這方面想呢。”

盯手機,偷哭,精神不振。

一系列的反應結合起來,就很顯而易見了啊。

紀明月這不僅戀愛了,估計還跟男朋友吵架了,在冷戰?

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推理完全正确,祝琴先是一喜,繼而又是一憂。

紀淮這下真的看不明白了,“不是,我姐要真戀愛了,媽你不應該很高興才對嗎?”

祝琴瞪了他一眼,一臉“你懂什麽”的表情。

“我是希望你姐姐可以談個戀愛,但我也不希望她受欺負啊。你看你姐姐這段時間的反應,她那個男朋友是不是讓她受氣了?”

紀淮心裏輕嗤了一聲。

拜托,那是紀明月诶,他最親愛的姐姐。就紀明月那個性格,誰能讓她受氣?

她不讓男朋友做牛做馬的,就已經是對男朋友很好了。

別的不說,他這個當弟弟的,都沒少給紀明月做牛做馬……

兩個人正聊着,就看到當事人趿拉着拖鞋,精神萎靡地走下了樓。

邊下樓,當事人的拖鞋還在樓梯上發出噠啦噠啦的聲音,一看就知道,絕對是跟主人如出一轍的萎靡不振。

祝琴再跟紀淮對視了一眼。

她現在越看越相信自己的推論,而且,一看紀明月這樣子,那就是标準的受了情傷才有的反應啊。

不行,這樣下去,不如直接果斷分手。

紀明月渾然不知她媽媽究竟在想什麽,低垂着頭走到餐桌旁,拿起筷子,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起了早午餐。

紀明月邊吃,邊瞥了一眼紀淮。

然後又百無聊賴地別過了眼。

回家後的這兩天,她以“回家了不太方便”為由,沒再和謝雲持打電話。

主要是,她覺得,她肯定一聽見謝雲持的聲音,所有的情緒就都瞬間繃不住了。

實話說,她也不知道她這48小時,到底是在糾結什麽。

她只是不停地翻遍了房間裏高中時所有的回憶,不停地想謝雲持。

正啃着第二根雞腿的紀淮也察覺到了确實有哪裏不太對。

——如果是平常的話,紀明月絕對會嫌他吃得多,再用她最喜歡的那種波瀾不驚但又屬實欠揍的語氣,diss他一番。

今天,就這麽平平無奇地看了他一眼,就放過了?

正胡思亂想間,紀豐邊系着領帶邊下了樓梯,看了看餐桌上的三個人,忍不住笑了笑。

“出去啊?”

祝琴起身,幫紀豐拿了公文包。

紀豐沖着妻子點了點頭,又在她臉頰落下輕輕一吻。

紀淮忍不住在心裏翻了個白眼,“爸、媽,你們夠了。”

從小就不知道吃了來自父母的多少狗糧。

祝琴朝着他比了個拳頭,紀淮識時務者為俊傑,低下頭默默無言地繼續啃起了雞腿。

他邊啃邊在心裏不斷反思,按理來說,一個馬上要高考的高三生,不是應該全家地位最高嗎?

為什麽他覺得自己,全家最好欺負呢?

紀豐邊換了鞋子,邊交代祝琴,“今晚有個生意要談,對方問能不能來我們家裏談生意,所以你記得讓阿姨準備一下晚餐。”

祝琴點了頭應了下來,問了對方的偏好和禁忌,就送紀豐出了門。

紀明月放下勺子,看向門口。

她最早對“愛情”兩個字的認知,全都來自她的父母。

像他們這樣的豪門家族,好像從來都離愛情很遠。

她從小就能聽聞,哪個看上去對她很和藹的叔叔出軌了,哪個學校新轉來的學生是私生子,哪對好像很模範的夫婦早已貌合神離、分居多年。

但紀豐和祝琴不一樣。

他們是自由戀愛,雙方父母都對這段婚姻很看好,結婚後生下她和紀淮。

結婚幾十年了,還能恩愛依舊。

她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能看到每次紀豐出門工作,祝琴就會幫他拿公文包,再送他出門。

而紀豐,也會在出門前,吻一下祝琴。

幾十年如一日。

……那她自己呢。

如果她結婚了,會是什麽樣子呢。

按照謝雲持的性格,一定會支持包容她的所有決定,就像當初,不管她是留在國內還是決定出國,謝雲持的郵件裏,全都是“你開心就可以”。

謝雲持會工作很努力,但也一定會抽出時間來陪一陪她,哪怕是像之前那樣,她想看蠟筆小新,謝雲持也只會笑着說“好”。

他們也一定會有很可愛很懂事的孩子,謝雲持那樣的人,絕對可以把孩子教得很好很好。

……

他們互相喜歡了十三年,也會一直一直互相喜歡下去,陪着對方,朝着未來堅定地走着。

只是這麽一想,連對未來,好像都充滿了希望和信心。

是擁有謝雲持的明天,以後,也會是擁有謝雲持的每一天。

有人陪她共度餘生,而這個人,是她從情窦初開,就一直一直喜歡着、深愛着的人。

那也真的,太幸福了。

紀明月好像突然間就想通了,也好像在這麽一瞬間,就又變成了那個一身铠甲、百無禁忌的女超人。

她“蹭”地站起了身。

她要去找謝雲持說清楚,不管是曾經的遺憾還是對錯過的後悔,再或者是這些年來從來沒有忘記過的刻骨思念,全都去找他攤牌。

他們已經錯過了十三年,以後的每一分每一秒,才一定要更珍惜。

“……”

剛走回來的祝琴和一旁已經茶足飯飽開始眯眼打盹的紀淮,同時被突然動作的紀明月吓了一大跳。

祝琴拍了拍胸口,“貓貓你幹什麽?幹嘛突然站起來?”

紀明月轉身就要上樓:“媽,我突然想起來有些急事,我今天就回遠城。”

知女莫若母,祝琴還能看不穿紀明月想幹嘛?

她一把拉住紀明月,“不行。”

一看就知道,絕對是她閨女要先低頭。

那不行,她女兒嬌生慣養的,被她跟紀豐捧手心裏長大,哪能輕易就受得了這氣?

這還是談戀愛呢,男朋友就不知道忍讓一番,那以後可了得?

紀明月一臉納悶地看了祝琴一眼:“什麽不行?”

“你爸剛才交代我了,說今天的客人很重要,讓你晚上也在家吃飯,陪客人聊聊天。”

她爸的客人,關她什麽事?

壓根沒等紀明月多想,說一不二的祝琴已經拍板定了下來,“你要回遠城也行,明天再回去。今天不要亂跑,一會兒跟我一起去趟美容院,再做做發型挑件衣服,晚上好好接.客。”

紀明月有些懷疑人生。

接.客?

她真的是親女兒嗎?

作者有話要說:  客人就要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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