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新年過後,各個大學也陸陸續續的開學了,易揚也該到了返校的時間。

他不住研究生宿舍,父親之前在附近買了房子,來回也就30分鐘,所以他也用不着準備什麽東西,但他還是提前一天來到了學校。

現在的德國,節日的氛圍還沒有散去,路邊依然能夠看到高大聳立,挂滿鈴铛的聖誕樹,還有悅耳歡快的的聖誕歌。

易揚提了一大包禮物,先去拜訪了一下談教授,問了一下關于這個學期的安排,教授一一詳說,又提到思安會派人來德學習交流,他們還得跟進這個項目,教授是項目的技術主導,到時候必須還要一起合作,所以易揚恐怕還得和他一起了。

易揚其實不太想和思安,和那個人,有任何的牽扯了,但也知道教授是看重他,要提攜他,再說總不可能有那麽多巧合。

他點點頭,向教授道了謝,說好。

之後教授叫易揚留下來吃飯,易揚笑着婉拒,說還要去看一下他父親,教授知道易揚家的情況,也不強留,只說要他不要太累了,照顧好自己。

易揚到醫院時,已經下午兩點了,向醫生咨詢了一下他爸的近況,還是老樣子,又向護工打了招呼,就去了他爸的病房。

易仲清躺在病床上,雙眸緊閉,鼻梁高挺,唇色淡薄,這本是一副鋒利之像,但此時劍眉稍霁,面色倒顯得祥和,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易揚七分像他媽,江南女子面容總是柔和些,倒是和緩了他爸的尖銳。

易揚看着他爸,五十出頭的人,以前注重保養,倒也看不出什麽。這些年躺在醫院裏,瘦了,也能從雙鬓的白發看出年歲的痕跡了。

他輕輕的走去,坐在床邊,拉過父親的右手,上面有很多細細小小的針孔,那是長期輸液留下來的。

他輕柔的給他爸按摩着,随口說着閑話,今天做了什麽,昨天做了什麽,有哪些有趣的事,他都一一說個他爸聽。

醫生說過,多和他說說話,有助于刺激病人的大腦皮層,有利于病人的恢複。

雖然這麽多年,他爸都沒有要恢複的跡象。

按摩完雙手,他又開始幫助他爸的雙腿,五年來,這些事他做了無數遍,早已熟練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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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這一切,他重新坐到他爸爸的旁邊,靜靜地注視着這個人。

他爸易仲清是個很厲害的人,說是商業奇才也不為過,那個時候趕上了好時機下海經商,從一個無名小卒到上市公司的老板,絕非易事,所以他的大多數時間都是奉獻給了工作,就算成家之後,就算他那麽的愛他的妻子,但工作依然是他的重心。

直到妻子患病,去世,他才幡然醒悟,後悔自己對家庭的忽略,但好在還留下了一個4歲的小兒子,他答應過妻子會好好照顧他們的孩子的,所以對易揚,不算溺愛,但絕對是寵愛的,不管工作有多麽繁忙,他總要去學校接易揚,回去給他做飯,洗衣服。

一個在外雷厲風行的男人,對着家裏的孩子卻總是和顏悅色,就算易揚犯了什麽錯誤,他也是耐心的講道理。

所以易揚以前這天真溫和的性子,一半是她媽的先天遺傳,另一半可能就是這種平和的家庭環境影響所致吧。

易仲清一直都是把易揚放在第一位,但他從來都沒想過要再娶,他愛易揚的母親,不願意易揚把別人當作母親。

但是後來,易揚與蕭鳶的事被他意外發現,他不知道有多自責,他認為這都是自己的錯,沒有好好照顧易揚,沒有給易揚一個完整的家,讓他缺失了來自女性的愛與溫暖,這才導致易揚變得不正常,他愧疚萬分,愧對妻子,愧對兒子,所以他抛下工作,急匆匆的帶着易揚出了國,他要挽救他的錯誤,他要讓易揚變回正常。

可是不等易揚變正常,他自己就先倒下了。

他倒下來,倒是讓易揚醒悟了。

易揚輕輕的幫他爸調整了一下頭部,讓他躺的更加舒服些,摸了摸他爸的額頭,還好,溫度适宜。

這麽多年,醫生說醒過來的可能性很小了,但也說,不要放棄,奇跡也會發生的。

奇跡。

易揚等着這個奇跡,一等就是五年,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他是他爸帶大的,知道他一個人,又當父親,又當母親是多麽辛苦,所以他一向乖巧聽話。

可是和蕭鳶的事還是被他爸知道了,那時候,他可以告訴全世界他多麽愛蕭鳶,可是唯獨不敢讓他爸知道。

但是紙畢竟包不住火,在全世界知道之前,他爸就明白了,還是被他傷了心,他知道,他爸從來不怪他,他只怪自己沒有照顧好易揚,他爸一切錯誤都攬到自己身上,匆匆帶他出了國,遠離那個地方,那個人。

可是易揚畢竟那麽愛過啊,他爸低估了那份愛,以為出國,以為逃離就可以了,他也低估了那份愛,以為分手,以為距離、時間會治愈。

當每天每天,一個一個夢境折磨着他時,他手足無措,無計可施,也無處傾訴,無處發洩,他終于傷害到了自己,胃病不斷的惡化,但他沒想到會傷害到別人,傷害自己最親的人,他的父親,是被他害的。

易揚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下。

睜開眼,握住他爸蒼白的手,聲音有些有氣無力,“你一定不想聽我說這種話,那我就不說了,爸……”,他洩了氣的皮球一樣,伏在床沿邊上,沒有說話。

許久,他才直起身,深深的呼了一口氣,臉上又挂上了笑容,眼神溫柔,“爸,我過的很好,你也要快點好起來。”

3月份,德國的天氣依然濕冷,雨下了一陣又一陣,綿綿如絲。

下課了,易揚走出教室,朝窗外望了望,陰沉沉的,這雨怕是一會兒還要下大。

還是應該帶傘的,他想。早上就是陰天,但他嫌麻煩,沒帶。

Andrew走過來,看着窗外的小雨,一臉嫌煩,“多麽壞的天氣啊。”

這是個高大的德國男孩,性格開朗。和易揚一樣,他們都是談教授帶的研究生,關系也頗為親近。

“易,你帶傘了嗎?”,Andrew邊走邊問。

易揚笑笑,“沒有,你呢”

Andrew攤開雙手,“我也沒有”。

出了教學樓,更是感覺陰雲要壓下來一般,雨勢愈大。帶着傘的同學和同伴急匆匆的闖入雨簾,剩下稀稀落落的人群,和易揚一樣在臺階上猶豫不決。

“嘿,等一下,看那個人”,白人女孩匆匆走過,又回頭,拉着身邊的同伴笑道。

“Oh,一個亞洲人,好英俊啊!”

“我猜那一定就是你的菜”

“你猜對了,他好像在等人……”。

那是一個西裝革履,身材挺拔的男人,他撐着一把簡潔的商務黑傘,面上沒有什麽表情,但瞳孔卻黑的發亮,靜靜地望着教學樓方向,不知等了多久。

盡管下着雨,依然有拿着傘的人群回頭,小聲與同伴議論着,這個英俊的亞洲男人。

Andrew被議論聲吸引,拍了拍易揚的肩,“易,看,那裏有一個亞洲人”。

易揚本來在想着要不要現在就沖進雨簾,被他一拍,擡眼望去。

“嗯……或許他是個中國人,像你一樣”,andrew在一旁猜測着。“也許是個韓國人……”

“易,你覺得呢?”

沒有人回答。

Andrew轉過頭,易揚望着那把黑色的傘,臉上的驚詫顯而易見。

他疑惑道,“易,怎麽了”

易揚還是沒有回答,他的所有目光都被傘下的人所吸引。

傘下的人也在看着他,深黑色的雙眸透過蒙蒙雨絲,與易揚四目相對。

不過三月,再見到這個人卻仿佛是隔了一個世紀,他望着他,明亮的眼裏透出溫柔,嘴角慢慢的帶了笑,本是棱角分明的面容,在層層雨色裏,竟意外的顯得柔和非常

他撐着傘,一步步的向易揚走來,最終停在他面前的臺階下。

“易揚……”,蕭鳶輕輕的開口,聲音低沉,卻帶着溫柔。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一直很怕到這一章還會不會有人,如果你真的看到了這一章,真的,受我一拜。

真的特別感謝,你們才是力量。

本來這一章不會見面的,但是專四考完啦,開心哈哈,雖然大概會敗。

感謝收藏和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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