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太子側妃
穆盺那顆搖擺的心,霎時間震蕩不已,而那一次一次努力讓它保持筆直筆直的性取向,也好似承受不住某人濃濃的情意,生出了彎曲的傾向。
“少主?”屏風處,九妹探進一顆小腦袋,借着今日圓月的銀輝,小心翼翼地詢問,“少主,是想……小姐了嗎?芮小姐?”
“……嗯,有點。”
“少主和芮小姐感情真好。”
穆盺摸了摸鼻子,竟有點心虛。
“少主,芮小姐是個什麽樣的主子啊?和少主您一樣 ……武功高強,還特別特別聰明,聰明的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樣嗎?”
“聰明的像是天上的……星星?”
“是啊!我爺爺就是這麽跟我說的,他說少主就像是安紫微星一樣,老厲害呢!還讓我到了長安一定要聽少主的話,少主讓我往東多少步,我就一定要往東多少步,不能多走,也不能少走巴拉巴拉巴拉……”
穆盺聽着九妹大力的吹捧,偏無論是神情還是語氣都特別真誠,真誠的讓穆盺哪怕知曉對方是在拍馬P,她也聽得心情舒坦。
連帶着,那些個注定不能為人知的糾結和煩惱,都少了幾分。
高高挂在天際的圓月,銀輝落于河面上;波光粼粼的河水,倒映出那孤高的明月……
相輔相成,相得益彰。
長安郊外某處宅院中的楚老輔國公,雖然沒能見到河水與明月相互映襯的美麗,可是瞧瞧天空的月亮,再看看婆娑斑駁的樹影……
如此深夜之中他孤零零的一個人,便也就顯得愈發孤零零的,別說他此刻的心情了,就是讓外人瞧上一眼,都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桃花樹,正灼灼開放,搖曳的花瓣在夜風中,飄落。
落在樹下的石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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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酒壺上。
落在那刻意被擺出來的兩碗酒水中。
楚老輔國公看這一前一後被飄落了桃花瓣那兩碗酒,再看看自己的碗中,空落落的,除了酒,便只是他那早就已經不再年輕的臉。
多少年了啊。
好像已經過去了很多很多年,久的,讓他已經快記不起來了。
都說人生百年,實際上有幾個百年的?
他,已經九十七了,早就該死了的。
只是每一次這麽想的時候,腦中總是忍不住閃過一個場景。
好像那一晚,也是這般,天上圓月高挂。
只是,那一晚,不是自己一個人,石桌的對面,還坐着一個人。
那個男人啊,那個總喜歡開口叫他“楚大”的家夥,向來笑眯眯的臉上,第三次染上了哀戚。
第一次的時候,是三娘的死……
第二次的時候,是諸葛的離開……
而這一次,卻是他要離開了。
楚老輔國公的眼眶一熱,好一會後,他似乎是意識到什麽,顫巍巍的擡手摸了摸,摸了一手的淚。
“夏愛黨……不,不對!怎麽差點又忘了,你的全名是叫長孫光明……長孫光明!夏太·祖……啊……你,如今,可還在?可有找到諸葛啊?你這老王八蛋,怎麽就還不回來呢?”
帶着諸葛回來。
回來看看他這個老家夥。
然後,再擡擡手,讓皇位上不忠不孝不是玩意兒的孽障,滾下來,然後……
然後——
“楚大我也,終于能死了……”楚老輔國公的呢喃低語,被風輕輕吹走,就像是被時間帶走的曾經所有人,所有美好。
被留下來的只有他。
“太、太爺爺?太爺爺——”一個猶若稚子的聲音從風的另外一邊傳來,連帶着還有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楚老輔國公愣了好一會,看過去的時候,就看到了正拿着一件外衣跑過來的小家夥。
小家夥實際上可一點都不小,無論是年歲還是身材。
不過,在快百歲的老輔國公眼裏,卻是小的。更遑論,對方的智力,他苦心孤詣的教導了這麽多年,也依舊像是個孩子。
“太爺爺!”
“……煥兒,你怎麽出來了?”
“太爺爺,冷!煥兒給你拿衣服!”說話間,楚煥,也就是二皇子,就特別熟練的将手裏的外衣披在了自家太爺爺的身上。
若是從這個動作來看,他當真是一點不像是個傻子。
然而,又有誰知道,二皇子單單就是做給楚老輔國公披衣服這件事,就做了千把次了。
這麽多次,才終于磨練出他這唯一的技能。
“太爺爺,您……又不高興嗎?嗯,是在想……另一個太爺爺嗎?”
“是啊,太爺爺在想那個老東西,怎麽就還不回來了?”
二皇子享受着自家太爺爺摸腦袋的感覺,還用力蹭了蹭,而這樣的享受和舒适,便也讓他忘了再開口問下去,只顧着眯起眼睛,眉眼彎彎的笑。
而笑的傻乎乎的二皇子,也就更不可能發現,疼愛他的太爺爺,如今眼底透着濃重的哀傷和痛苦。
只可惜,這位陪同夏太·祖一路走來的老輔國公,如今終究年紀大了,被困在這宅院中,什麽都做不了。
更何況,他如今的心,也軟了。
讓他像當年那樣,大義滅親,別說那孽障會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縱然是給了,他也已經拿不起刀了。
這世界上最無情的就是時間,最強大的也是時間。
時間消磨了太多的冷酷,讓世界上再強硬的心,都能變得柔軟;同樣,它也抹去了過往所有的情意,讓最柔軟的心,也會強硬和猙獰。
東方泛起了魚肚白,淺紅到深紅的光芒一點點加深,而後驟然躍出,照耀大地。
而白馬寺某個殿堂內,卻依舊寂靜幽深,哪怕有一束陽光從窗戶折射而入,卻依舊沒法驅散殿中的冰冷。
只是。
跪坐在黃色蒲團上的女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睛,她冷冷的注視着眼前的觀音神像,看了許久許久,久到眼睛發澀,唇角才緩緩勾出一抹奇異的弧度來。
還有半個月,不,十四天……不,昨天是十五,還有十三天。
十三天後,他們就會成婚。
這兩個被命運玩弄又背負了沉重責任的人兒,就會在一起,以後……
以後,定然能如姐夫所盼的那般,逆天改命!
只是——
段如煙眼底細微的激動,一瞬間又變成了黯然和痛楚,她跪了一宿的身體,似乎是壓根承受不了她此刻過分悲痛的心情,就這麽突然的倒了下去。
“娘、娘娘——”
“娘娘,娘娘您沒事吧?”
繼後王氏是想要在召太醫來給太子側妃診脈的時候,才知曉,宮中太醫院從上到下的所有人,俱都被一道口谕安排到了白馬寺。
“母後?母……姑母?姑母……”太子側妃輕輕喚了好一會,才見自家姑母終于回過神來,只是神情卻恹恹的,透着說不出的頹色。
“姑母,您……這是怎麽了?”
“……無事。本宮無事。不過是,想起了一些事情罷了。”
太子側妃身為王家人,又與繼後王氏乃是嫡親的姑侄關系,哪怕當初因為姑母攔着讓她沒能成為太子正妃,她心裏一直不是滋味。
可是再不是滋味,這位小王氏心裏卻明白,相比起太子的情意而言,終究還是姑母的關愛和疼惜,才是最重要的。
畢竟,太子可以有很多個女人,而姑母,就她一個侄女。
因為一直就看得明白,太子側妃對自己這個姑母向來就十分上心,只是早年有太子妃在前面杵着,她并不常常進宮,免得落了口舌。
但是這不代表太子側妃就不關注繼後王氏的一舉一動了,甚至——
正因為太過于關注,聰慧的小王氏便隐約察覺到了一個大秘密。
那位被元帝追封為仁信皇後的段如煙,竟然還活着,就在白馬寺。
當時知道這個秘密的小王氏,吓得好幾天都沒能睡好,甚至一度因此差點活活吓死……
無他。
她意識到了另外一件事——關于瑤光郡主的身份問題。
其實早年的時候,不是沒有傳言說瑤光郡主乃是元帝親生女兒的,畢竟,閑王清心寡欲,身邊真的太幹淨了,讓人想要把“私生女”的身份摁在瑤光郡主身上都不行。
而既然不是閑王的女兒,那又是誰的呢?堂堂閑王是那種能随便給人養女兒的嗎?
所以,如此這般細細一想,真正的答案就這麽出來了。
瑤光郡主是公主!
還是嫡出公主!
太子側妃當年還是個姑娘的時候,可沒少說過瑤光郡主的壞話,當然,那多是在人後的,可是人前時——
她給瑤光郡主使過絆子。
所以,哪怕沒多久她就小病了一場,彼時她還當時意外,後來想想,卻是驚恐難安。
好在瑤光郡主似乎真的不再跟她計較,太子側妃這才慢慢地緩了過來,但是就算是這樣,自此她也是打定主意繞着瑤光郡主走了。
然而。
太子側妃卻沒想到,收斂好了情緒的自家姑母,今日讓她進宮的另外一件事卻是——
“讓我、我去給瑤光鎮場?這,這,不太妥當吧?呃”
“沒什麽不妥當的,現在太子府沒有正妃,你雖然現在是側妃,但是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