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一樣

有章修嚴這樽大神在, 栾嘉自然不會帶袁寧去什麽不該去的地方。

中午是栾嘉的同學聚會, 栾嘉早早定好要去參加的, 把袁寧給捎帶上是臨時起意。

栾嘉一到,他初中的胖子班長就“喲”地一聲, 笑呵呵地說:“兩年多沒見,栾嘉你兒子都這麽大了?”

栾嘉踹了他一腳,笑罵:“我要有這麽乖的兒子就好了, 以後都不用愁了。”

都是高三生了,難得放個月假,出來聚一聚也不容易, 大家坐下聊了聊,就開始回憶當年。有沒來的、晚來的, 都被拎出來說了一遍, 栾嘉仿佛也回到那段年少輕狂的歲月裏。

不過他現在已經不會再像那時候那樣折騰自己了。

反正折騰了也沒人理, 還不如好好愛護自己,他還想好吃好喝活到九十九。

有人上來給栾嘉遞煙, 栾嘉搖搖頭, 信口胡扯:“這什麽煙啊,一看就是便宜貨, 我要抽至少也要抽金品和國貢, 999一條的, 便宜的不抽。”他從口袋裏掏出個骷髅頭打火機,扔給胖子班長,“送你玩。”

袁寧定定地看着栾嘉。

胖子班長說:“哎喲我擦, 這是好東西啊,我一直想買,就是買不起。栾嘉你還是這麽仗義!”

人陸陸續續地來了,胖子班長屁颠屁颠地去招呼,遇到男的就遞煙,把栾嘉給的打火機讓對方羨慕妒忌恨一下。

有胖子班長這樣賣力宣傳,來栾嘉身邊轉悠的人越來越多。

栾嘉似乎樂在其中,笑呵呵地和所有人打招呼,不時把向他們炫耀一下袁寧這個“弟弟”。

袁寧挨在栾嘉身邊,偶爾在栾嘉提醒下喊人。

難得周末,男生們決定喝點酒。栾嘉沒想出拒絕的理由,于是大手一揮,笑着說:“盡管喝,酒我請了。”

等服務員把酒送上來,栾嘉還往袁寧面前放了一杯,笑嘻嘻地問:“要不要喝喝看?我保證不讓你大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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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寧搖搖頭。怎麽能因為不讓大哥知道就做違背大哥意思的事?

既然知道大哥會生氣,他是絕對不會做的。袁寧嚴肅地說:“栾嘉哥哥,未成年是不給喝酒的!”

栾嘉狡辯:“四舍五入我算是成年了。”栾嘉擡手從旁邊弄來一臺打地鼠的小游戲機,“給你練練,玩熟了手指會靈活很多。”

袁寧乖乖在一邊玩打地鼠,時不時看栾嘉一眼,看着栾嘉一杯接一杯地灌酒。

來參加聚會的女孩們對他們這德行已經習慣了,都圍過來哄袁寧玩。袁寧一口一個姐姐,把女孩們哄得心花怒放,把栾嘉他們的“光輝事跡”都告訴袁寧。

袁寧聽得直皺眉。原來栾嘉以前是這樣的啊!這兩年多虧了霍森先生拘着他。

現在霍森先生走了,栾嘉又故态複萌了嗎?袁寧覺得打地鼠沒意思,繼續和女孩們聊起天來。栾嘉注意到袁寧被女孩子們簇擁在中間,不由笑着打趣:“沒想到寧寧你還挺有女孩緣的,女孩子都喜歡你啊!”

袁寧:“……”

袁寧發現栾嘉已經有點醉了,但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回到桌邊吃了點菜,跑出外面打電話讓栾嘉的司機過來接他們回去。

司機過來時,栾嘉早喝得醉醺醺了。他喝醉後酒品意外很不錯,不吵也不鬧,像是要睡着一樣,比起醒着時看着乖巧多了。

袁寧讓司機幫忙把栾嘉扛上車,從栾嘉兜裏掏出鑰匙,把栾嘉送回家。

放一個醉鬼自己在家肯定不行,袁寧給家裏打了個電話,說栾嘉喝醉了,他要留下照顧一下。

接電話的是沈姨。聽到栾嘉喝醉了,沈姨忍不住念叨:“栾家小子和你大哥差不多大吧?怎麽會跑去喝酒啊?你一個人顧得來嗎?要不要沈姨過去幫把手?”

袁寧忙說:“不用不用,司機叔叔已經幫忙把栾嘉哥哥送回房間,栾嘉哥哥喝醉後沒鬧騰,就是在睡覺而已。我在旁邊看看書,等他醒了我再回去。”

沈姨說:“好吧,你要是應付不來就打電話回來,我馬上過去。”她嘆了口氣,“這孩子也怪可憐的,他爸爸永遠不着家。”

袁寧挂了電話,去洗了熱毛巾替栾嘉擦臉。

栾嘉微微皺着眉,感覺臉上有熱熱的東西敷上來,眉頭才稍稍舒展開。他口裏低低地呢喃:“霍森……”

袁寧愣了一下,繼續替栾嘉把臉擦完。

他心砰砰直跳,感覺自己好像窺見了栾嘉的秘密。

在栾嘉下意識的呼喚裏,他聽出了栾嘉對霍森先生的思念和依戀。

如果大哥也像霍森先生那樣走得那麽遠,他也會忍不住這麽想念大哥的吧?袁寧替栾嘉把脖子也擦了擦。

這是電話叮鈴鈴地響了起來,在空蕩蕩的屋子裏顯得格外清晰。袁寧跑了過去,小心地接起電話。

那邊傳來了章修嚴的聲音:“栾嘉帶你去喝酒了?”他的聲音帶着難以掩藏的愠怒。他想起自己被栾嘉帶去喝酒的經歷,袁寧才那麽小,栾嘉怎麽可以把袁寧帶去那種亂七八糟的地方?

袁寧聽出章修嚴不高興,忙替栾嘉解釋:“不是特意去喝酒的,是去同學聚會,組織的人是胖胖的班長,人很好,就是挺愛吹牛。男生聊太起勁了才提出要喝酒,女孩子都沒喝。我在一邊玩打地鼠,順便和女孩子們說說話。”至于女孩子們提到的栾嘉的“光輝事跡”,袁寧沒有和章修嚴提起。他怕章修嚴生栾嘉的氣。

章修嚴追根問底地問清去的是什麽地方,語氣才稍稍緩和:“是就最好。”他再次追問,“你真的沒喝酒吧?”

“沒有!”袁寧忙不疊地否認。

“去外面不管誰給你煙誰給你酒,你都別碰一下,”章修嚴板起臉,“包括栾嘉!”栾嘉帶袁寧出去自己卻喝醉了,在章修嚴這裏已經上了黑名單,下次想再讓他出借袁寧可沒那麽容易了。

袁寧乖乖應着章修嚴的話。直到章修嚴透過電話進行完深刻的思想教育,他才被允許挂斷電話。

栾嘉還醉着,他迷迷糊糊地轉了個身,一條腿伸了出來,整個人趴在被子上。

袁寧跑過去幫栾嘉重新蓋好被子,望着栾嘉再一次皺起的眉頭,心裏生出了幾分同情。

霍森先生現在在做什麽呢?

袁寧算了算時差,發現霍森先生那邊應該是早上。他去掏出口袋裏的便簽本,把霍森先生那邊的號碼找出來,撥了過去。

那邊過了一會兒才有人接起電話。

袁寧聽出了霍森先生的聲音,頓了一下,喊道:“霍森先生。”

霍森先生有點意外。他訝異地問:“袁寧?你在栾嘉家裏?”

袁寧說:“是的。”他有些猶豫,但還是告訴霍森先生,“霍森先生,自從您離開以後,栾嘉哥哥他很想您。今天他喝醉了……”

霍森先生聽到這句話後,心頭湧起一陣怒意:“你是說他又去喝酒了?”

袁寧一愣,又把給章修嚴解釋的那些話重新跟霍森先生說了一遍,才說:“栾嘉哥哥他剛才在喊着您的名字。我想他真的非常想念您,如果您方便的話,可不可以多給他打打電話。就像大哥去首都念書一樣那樣,幾乎每天都會打電話回來……”

袁寧覺得想念是該說出口、應該讓對方知道的。

霍森先生說:“可是我并不是他大哥。”他沒有義務、也沒有理由為栾嘉的一輩子負責——該死的沒有義務、沒有理由!

袁寧安靜下來。

就是因為清楚這一點,栾嘉才會把事情都悶在心裏、笑嘻嘻地和所有人說說笑笑吧。

因為知道霍森先生沒有理由停留,因為知道擁有是短暫的——離別才是必然的,所以栾嘉才不說出口,想念了也不說,難過了也不說。

袁寧只好說:“對不起,打擾了。”

袁寧坐到床邊,看着沉睡着的栾嘉。

栾嘉會好起來的吧?袁寧有點擔憂,想着想着,很快也有了困意,趴在床邊睡着了。

栾嘉醒來時,房裏微微有些暗。他睜眼看了看,發現窗簾被緊緊拉着,只有風吹起它時,才會有絲絲光亮從外面照進來。

栾嘉覺得頭有點疼,再努力把眼睜大一些,就看見趴在床邊的袁寧。

栾嘉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覺得自己簡直是個混賬,帶個小孩去喝酒就算了,還把自己給灌醉了,要個小孩送自己回來、照顧自己。

什麽時候他才能改掉這些壞毛病?難道他還指望誰能一輩子管着自己?栾嘉咬了咬牙,起身下床,把袁寧給抱到床上,自己去浴室沖了個澡。等他出來時,袁寧早醒了,坐在床上望着他。

栾嘉上前抱了抱袁寧,身上的酒氣沒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肥皂香味。他啞聲說:“你們不用擔心我,我沒事,我就是有點不習慣。今天聚這一次,更讓我确定了我已經不喜歡那樣的混賬日子。肯定連累你被你大哥罵了吧?你大哥那脾氣,啧啧,那可是連我都不太敢惹的啊!也就你能扛得住。”

袁寧悶悶地說:“大哥很好很好。”

栾嘉說:“行,是我說錯話了,你大哥當然很好很好。”他捏捏袁寧的臉,“我送你回家去?”

袁寧避開栾嘉惡意捏臉的手:“我拜托李司機過來接我就好了。”他望着栾嘉,“你餓了嗎?我給你煮點面條!”

栾嘉臉紅了。他說:“好,你給我煮,我在旁邊看看能不能學會。”

袁寧點點頭,邊煮邊教,給栾嘉做好了面條,自己也吃了一些。李司機開車過來了,袁寧才和栾嘉道別,叮囑栾嘉喝點濃茶醒醒酒,下次不要再喝醉了。

袁寧認真起來的時候總板着笑臉,表情是跟章修嚴學的,栾嘉被他說得一愣一愣,只能舉手投降。

袁寧走後,栾嘉把碗堆到廚房,泡了杯茶,結果喝完後竟有了困意,回到房間倒頭就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來。

傍晚吃下肚的面條被這漫長的睡眠給耗空了,栾嘉回想着袁寧昨天的“教導”,取出面條準備給自己下一碗。他看着燒着的水想了想,覺得太單調了,關掉火,從冰箱裏拿了些青菜蘿蔔,胡亂地洗了洗,拿起菜刀切成大大小小的塊狀物。

栾嘉是第一次拿菜刀,準頭沒看好,竟一刀切到自己左手的食指。

栾嘉呆呆地看着往外湧的鮮血,一點都不覺得疼,好像那根本不是自己的手指。

他正發着愣,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就從廚房門口傳來:“你在做什麽?!”沒等栾嘉反應過來,門口那身影已經跑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正在流血的左手。

栾嘉把眼睛眨了好幾下,才确定眼前确實出現了一個人,一個長得很像霍森的人。難道他還在做夢嗎?

霍森已經轉身走了出去。

果然是夢。栾嘉定定地想着。

結果很快地,霍森又出現了,他手裏拿着紗布和藥水,仔細地幫他把創口清理完,止了血,過上紗布,才咬牙切齒地說:“又是喝酒又是傷害自己,這就是你說的你想明白了?這就是你說的你已經知道該怎麽面對一切?栾嘉,你這個滿口謊言的家夥!”

栾嘉終于回過神來。這不是夢!霍森回來了!

栾嘉不敢置信:“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回去了嗎?”

霍森凝視着栾嘉的眼睛:“昨天有人打電話給我,說你非常想念我。”他握住栾嘉的手腕,“我也放不下你,從離開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想着你會怎麽樣。你是不是會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學壞,你是不是會在我離開後故态複萌,又和以前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我也非常想念你,想念你高興地抱着我說喜歡我做的飯菜,想念你每天早上起來向我打招呼,想念和你朝夕相處的日子。在我的家族裏,每個人都像一架經過精密調試的機器,不會出任何差錯,也不會有任何多餘的感情。所以當我知道你對親情的渴求時覺得你非常愚蠢,怎麽能把期望都放在別人身上呢?後來我也漸漸明白你的心情,那種希望能得到陪伴、希望能得到關注和關心的心情。”

栾嘉仔細地聽着霍森的話。這麽長的一串話裏,夾雜着一部分濃烈的、直白的感情——霍森是在向他告白嗎?

霍森凝視着栾嘉有些失神的臉龐:“我這次回來,就是想确認一下我這種心情到底是不是我自作多情。你的心情,是不是與我的心情有哪怕一點點的相似。”他的眼神專注而認真,“如果你的答案是肯定的,那麽我願意留在這裏,願意從此放棄家族的一切,和你一起重新開始。但是你還小,我會等你長大,等你到你真正有判斷和選擇能力的那一天。你可以告訴我答案嗎?”

“是一樣的!”栾嘉急促地回答,“我的心情,和你的心情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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