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天價
得了校長準話, 袁寧和宋星辰、郝小岚放學後去了書店, 準備選一批參考書。章修嚴當初幫他們挑了一次, 後面基本都是他們自己挑。這個學期就要升中考,書店專門開辟了一個區域來擺輔導資料, 袁寧三人毫不費勁地找到了需要的書,付了錢,準備分頭回家。
“寧寧!”剛走出書店, 一把帶着濃濃異國口音的聲音就喚住了袁寧。
袁寧轉頭一看,不是華納又是誰?華納也十歲了,他長得也比袁寧高大, 臉上帶着笑意。袁寧還沒開口,華納已經走了過來, 給了袁寧一個大大的擁抱, 一抱之後他又說:“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裏。”那時華納被拐子拐到這邊, 被迫跟着拐子沿街乞讨,随時都在拐子的監視之內。華納說, “那時我看你和你大哥坐的車那麽好, 穿得也很好,心裏就生出種強烈的念頭, 覺得該向你們求助。”
袁寧腼腆地笑着, 體貼地沒有多提華納當時的痛苦與狼狽:“都是以前的事了。”
華納左顧右盼:“章大哥沒有和你一起來嗎?”
“大哥他去首都念大學了。”袁寧說, “只能偶爾回來一趟。”
“這樣啊。”華納有點失望。
袁寧邀華納去家裏玩。
華納欣然應允。他和父母說了一聲,上了袁寧的車。坐到車上,華納關心地問:“聽說章叔叔出事了, 是真的嗎?”
袁寧愣了一下:“連你們都知道了嗎?”
“爸爸跟這邊不是有個農業合作項目嗎?”華納說,“爸爸被告知負責人換了,覺得不太踏實,打聽了一下,知道章先生出了事兒。爸爸說了,不是章先生出面的話他會暫時擱置這個項目。”
袁寧心頭一跳。他知道華納父親是特意過來給章先生撐場的。因為華納喜歡往章家跑的關系,華納父母才漸漸解開心結,重新踏足這片差點讓他們永遠失去長子的傷心之地。華納父親這樣做就是想讓人知道章先生在招商引資這塊下了多少工夫。
袁寧領着華納到家,發現家裏已經來了另一位客人,是西蒙·普爾曼。章修鳴正推着西蒙·普爾曼在花園裏散步,見袁寧帶着華納回來,微微訝異:“華納也來了?”
華納點頭:“我爸爸媽媽也過來了,在另一輛車上。”
華納父母随後就到了,見到西蒙·普爾曼,他們對視一眼,明白西蒙·普爾曼的來意和自己一樣。華納父母上前向西蒙·普爾曼問好。西蒙·普爾曼微微颔首:“最近事情少,來這邊度幾天假。”
袁寧心中大定,把招待華納一家的任務交給章修鳴他們,自己跑去和沈姨商量晚上的菜色。等他從廚房出來時,電話正巧響了。袁寧心頭一跳,跑上去拿起電話,還沒聽到那邊說話他已經喊了出口:“大哥!”
“家裏怎麽樣?”那邊果然是章修嚴。
袁寧把華納他們的到來告訴章修嚴。
章修嚴一聽就知道華納一家和西蒙·普爾曼的來意。他說:“好好招待他們。”
“我會的!”袁寧認真保證。說完以後他忍不住問,“父親很快就會回來的吧?”雖然袁寧一直認為章先生不可能有事,但每天看着薛女士他們憂慮重重,袁寧還是有點擔心。
“當然。”章修嚴篤定地說。他從來沒有擔心過這一點。
明明章修嚴只說了兩個字,袁寧卻覺得安心無比。他挂了電話,又去榨果汁給華納他們喝,薛女士去參加一個婚宴,回來後見到家裏這麽熱鬧,心裏的擔憂少了大半,笑着與華納母親說話。
吃過晚飯,袁寧正在切水果,突然聽到大門那邊有動靜。袁寧從廚房探出頭往外看,愣了一下,定定地站在那兒,差點連手裏抓着的水果刀都松開了。
袁寧把水果刀放下,高興地跑到飯廳那邊喊道:“媽媽,父親回來了!”
章先生頓住腳步,站在原地望着重新轉過頭來的袁寧。
袁寧總覺得章先生這模樣仿佛在哪裏見過。他想到了章修嚴讨告別吻時的樣子,靈機一動,明白了!袁寧撒開腿跑了上去,用力抱住章先生,踮起腳努力在章先生額頭上親了一下:“父親!”
章先生:“……”
章修鳴最先跑出來,見袁寧抱着章先生親了一下,膽兒也大了,也跑上前往章先生臉上親。
章先生:“………………”
章修文和章秀靈慢一些,看見袁寧和章修鳴膽大包天的舉動,都吓了一跳,接着他們也跑了上去,站在一邊看着章先生。章先生抱了抱章修鳴,又抱了抱袁寧,接着轉向章修文和章秀靈,分別給了他們一個難得的擁抱。
章先生說:“讓你們擔心了。”他雖然對章家大伯狗急跳牆的動作早有預料,卻沒想到對方動作那麽快,連讓他向家裏交代一聲的機會都沒有。
薛女士站在飯廳門前,歡喜的眼淚無聲無息地滑落。章先生回來了,還破例和孩子們親近了一番!她緩步走上前,含着淚笑了:“你這回把寧寧他們都抱了一遍,就缺修嚴了,下次修嚴回來可要補上。”
章先生:“………………”
章先生轉向袁寧:“下回你幫我抱大哥一下。”
袁寧想象了一下章先生和章修嚴擁抱的畫面,也覺得有些奇妙。他拒絕:“不!要父親自己抱!”
一家人都笑了起來。
有華納他們在,袁寧沒來得及和章先生他們說起自己的打算。第二天中午,袁寧才把參加今年升中考的決定告訴章先生他們。
章先生聽了,沒有反對。跳級這種事,章修嚴做過,章修文也做過。章修文比章秀靈小兩歲,但現在直接成了章秀靈的同桌,算是跳了兩級。袁寧這想法跨度雖然大了點,但也不算太離譜。
章先生說:“去試試也可以,如果能考上就去念,考不上家裏也不會給你開後門。凡事量力而行。”
袁寧認真點頭。他自然是考慮過自己能不能跟上課程才決定的。
當天傍晚郝小岚爸爸不回家,袁寧邀宋星辰和她到家裏吃飯,順便一起準備模拟考。天氣很好,傍晚的風一點都不冷,反而吹得人心曠神怡。郝小岚提議到花園的花架下看書,袁寧沒反對。花架上爬着的花藤已經長出青青的嫩芽,芽兒們随着微風輕輕擺動着,叫人一下子知曉春天正要到來。
袁寧三人坐在石桌上做題,姿勢都端正又認真。
章先生和薛女士從樓上往下看,可以清楚地看見三個孩子在做什麽。章先生和薛女士提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聽說這兩個孩子的爸爸都為我說了話。”
章先生指的自然是宋星辰和郝小岚的爸爸。宋星辰爸爸是實幹型的,郝小岚爸爸則以清直聞名,和他根本扯不上關系,甚至不太喜歡他這樣的人。可是這一次他們都公開地、主動地為他說話,着實讓章先生有些意外。
看見地下三個孩子的親近,章先生找到了原因。肯定是三個孩子之間的情誼打動了他們吧?因為有孩子作為樞紐,宋星辰爸爸和郝小岚爸爸才願意了解他所做的事,進而了解他的做法雖然與他們不同,但觀念與目的是與他們一致。
薛女士聽了章先生的話,不由問:“那我們要不要請他們到家裏來吃個飯?”
“不用。”宋星辰爸爸他們願意為他說話,不等于願意與他有進一步的私交。畢竟在如今這種達環境下,和誰稍微走得近一些都會被解讀為“站隊”。君子之交淡如水,一向是宋星辰爸爸那些人秉承的觀念。章先生注視着花園裏的袁寧三人,說,“讓孩子們往來就可以了。”
這個年紀的孩子是幸福的,他們之間的情誼不會被任何人任意解讀,更不會有太多的利益糾葛,最大的煩惱恐怕是“今天他不想理我是不是生我的氣了”之類的。
正因如此,才不該讓過多的利益關系摻雜到這樣的情誼裏面。
章先生收回視線,回到書桌旁坐下,對薛女士說:“這段時間沒別的事忙,我做了份提案。三月要開一場全國會議,我再修一修,到時把提案遞上去看能不能通過。”
薛女士替章先生泡了杯安神茶,說:“你這段時間恐怕都沒好好休息,真是一刻都不肯停下來。”她看了眼文件的标題,微微訝異,“你準備提這個?”
章先生點頭。
薛女士說:“這是件好事,要是能成就太好了。”薛女士有點感慨,“寧寧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
想到那通透又早熟的孩子,章先生說:“等成了再告訴他。”
袁寧并不知道章先生打算做什麽,他正全心全意地準備模拟考。很快地,開考的日子到來了。校長說讓他們一起考,是直接把他們給編進六年級學生裏了。六年級的學生很多都已經開始發育,袁寧三個小豆丁走進考場時引來了不少學生側目。
袁寧找到位置坐下,還沒正式開考,周圍人都好奇地問:“你是三年級的學生吧?怎麽和我們一起參加模拟考了?”雖然望先小學學生不算少,但袁寧和宋星辰這兩個常年霸占第一第二名的三年級生還是很多人認識的,尤其是袁寧——大家都盼着去他畫裏的小牧場看看呢!上回三年級的學生們都去了,回來說了不少趣事也畫了不少畫兒,簡直讓他們羨慕死了!
袁寧老實回答:“我想參加今年的升中考,校長說要先在模拟考裏試試才能決定讓不讓我們考。”
一衆嘩然。
直接從三年級跳到升中考,也太快了吧!六年級的學生們感覺自己遭到了挑釁,當下就正襟危坐,等待考試開始。這次模拟考的難度可不是比照着往年升中考來的,它是為了華中大學附屬中學的自主招考摸底!
能念望先小學的,哪個不是家裏有底子、本人又聰明的?一般來說他們都會去參加各個好初中的自主招考,省內最受矚目、家長最想孩子進去的就是華大附中!這次模拟考就是給化大附中的招考打前站,連試題都是直接從華大附中那邊直接讨的,參考價值非常高——華大附中那邊也會關注。
也就是說,這次考試的難度比普通的升中考難了不是一星半點!
袁寧三人可不知道這一點。拿到試卷之後,袁寧心頭一跳,感覺比他們這幾天做的模拟卷要難多了!上面有很多題目甚至涉及到初中才學的內容,若不是他們一直有往前面學還真有可能被它給難住!
全部科目考完之後,還有額外的音樂、美術、科學、體育要考!袁寧跟着六年級生考了一整輪,整個人蔫答答的,和宋星辰、郝小岚碰頭之後苦惱地說:“看來是我太想當然了,升中考那麽難,校長可能不會讓我們考了。”
郝小岚也沮喪地說:“我數學有兩道大題不會做呢!”
宋星辰卻不這麽認為。他說:“我跟六年級的師兄們了解過,他們也覺得很難。交卷時我也觀察了,數學別說兩道大題了,全部空着的都不在少數。所以我們現在先不要着急,等成績出來以後再說。”
袁寧兩眼一亮。他記得有次他和宋星辰對完答案,發現只能考八十幾分,都覺得考砸了,結果成績一出來,其他人都只考了六十多分,他們兩個人的八十幾分屬于遙遙領先的。袁寧說:“看來校長是想打擊我們!”
郝小岚同仇敵忾:“太過分了!”
宋星辰在一旁微微地笑着。其實他考試時也有點緊張,所以才特意去觀察六年級生的答題情況。
開始結束後就是周末,袁寧邀宋星辰、郝小岚一起去牧場那邊放松放松。西蒙·普爾曼還沒離開,章修鳴領着他一起過去。于是幾輛車浩浩蕩蕩地前往雲山那邊。
一出市郊,袁寧幾人的心就歡騰起來,趴在窗邊看着外面的風景。雪化了,冰消了,天氣轉暖了,陽光金燦燦的,照在已經長出新苗的田野上。被雪捂了一冬,土地變得松軟而肥沃,袁寧搖下車窗,迎面嗅見了土壤那濕潤而美好的芬芳。太棒了!
雲山牧場幾個字映入眼簾,袁寧幾人就等不及車子往前開,拜托李司機停車讓他們下車。車門一開,袁寧就領着宋星辰、郝小岚往牧場裏跑,池塘經過整個冬天的冰凍,又重新注滿了水,蜿蜒的石岸繞着池塘壘了整整一圈,邊上鋪好了石頭小路,郝小岚跟着袁寧跑到池塘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高興地說:“好大好大的池塘,簡直看不到邊。比我們學校裏的要大多了!”
麻雀喧嚣的叫聲從樹上傳來,叽叽喳喳亂叫不停,引得郝小岚跑到樹底下往上看:“好多小鳥在這邊安家!”
“鴨子!”袁寧指着池塘中間嬉戲的鴨群,喊郝小岚一起看。
郝小岚跑回袁寧身邊,和他一起往波光粼粼的池塘裏看去。綠寶石一樣的水面上停留着一群小野鴨,它們時而把腦袋鑽進水裏捕食,時而在水上相互追逐,時而安安靜靜地浮在水面——像個沉思的智者。不一會兒,一群色澤豔麗的野鴨子從天上飛了下來,降落在池塘的另一邊。小野鴨們頓時都往野鴨子那邊游去,嘴裏嘎嘎嘎地叫着,聲音脆生生的,和麻雀叽叽喳喳的叫聲相映成趣。
“鴨子會飛!”郝小岚和袁寧第一次見到它們飛起來時一樣震驚。
“是野鴨。”宋星辰比較博學。
“‘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裏面的孤鹜指的就是野鴨子。”袁寧把章修嚴教自己的東西告訴郝小岚。說完以後他愣了一下,定定地望着水中的野鴨子們,想到了章修嚴,想到了和章修嚴親密無間的日子。他會的東西、他有的觀念、他養成的習慣,幾乎都是從章修嚴那學來的,他們的生命像是連在一起似的,拆開以後就變得不再完整——或者應該說,是他的一切依附在章修嚴身上。
這樣可不行。
這樣是不對的。
他總要長大的,不能永遠依附在大哥身上,不能永遠依賴大哥。
郝小岚沒注意到袁寧突然的寧寂,誇道:“寧寧你懂得真多!”
袁寧回過神來,緩聲說:“大哥教我的。”
宋星辰轉頭看了袁寧一眼,覺得袁寧的語氣有種古怪的凝滞感。他左想右想,終究沒發現袁寧說的話有哪裏古怪,也就沒有插話。
他們繞着池塘跑了一圈,看見了從山坡上走過來的羅元良。袁寧朝羅元良招手,口裏喊道:“羅元良!”
羅元良轉頭看向袁寧,走到了他們身邊,說道:“徐哥把風車建起來了,要去看看嗎?”
“要去!”不等袁寧答應,郝小岚已經搶答。
四個人爬上山坡,白桦林映入眼簾,白桦林前面那排房子還是像以前一樣安安分分地呆在那兒,不同的是另一側正在起新的樓房,那是準備給牧場工人和守林人住的,現在這些房子太舊也太矮,到時會改成倉庫或者小工坊。陽光好得很,咝溜溜的風吹來,讓那湖藍色的小河泛起陣陣漣漪。
春天冰雪消融,上游的河水奔湧而來,灌滿了一度變得極淺的河床,帶着洶湧的暗潮一路沖向下游。高高的風車在風力的作用下呼啦啦呼啦啦地轉動,水車在風力和水力的雙重作用下把河水抽了起來,沿着灌溉渠滋潤着剛剛冒出新芽的牧場。有些比較肥沃的地方牧草已經長到袁寧膝蓋那麽高!
袁寧三人跑到風車前,才發現風車遠比自己遠遠看着的時候要大得多,轉動時幾乎把風聲放到最大,刮得呼呼作響。底下有個小小的磨坊,徐靖和肖青青正在指導牧場工人們使用這全新的風力磨坊,麥子放進去就可以磨出面粉!
袁寧三個好奇寶寶在一邊眼也不眨地看着,不時向徐靖和肖青青提問。這風車是徐靖一手設計的,對于袁寧的疑問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大大地滿足了袁寧的好奇心。
中午做煎餅,用的是風車磨坊磨出來的面粉。小麥也是牧場種的,非常香。袁寧幾人都吃得很歡。袁寧午休過後想起腌果子,拿了鑰匙去看看它們現在怎麽樣了。袁寧走進腌果子用的房間一看,發現腌果子們看着已經可以吃了!
難道有泉水在,不用腌二十天那麽久?袁寧遲疑了一下,打開其中一個小罐子,取出一個果子咬了一口,微微瞪圓了眼。好吃!比起新鮮果子,它脆爽的口感沒有變化,但腌制之後果子裏藏着的甘甜全都被勾出來了,但甜得不膩,而是一種奇妙的清甜,每一個味蕾都被它勾引得饞了起來。等把它吞進去以後,身上的毛孔霎時都舒張開,一路上的疲憊和困乏都消散無蹤,整個人都變得輕松起來!
就算是不喜歡甜的大哥,也會抗拒不了這樣的果子吧!
袁寧弄了一些給跟着來牧場的招福和小黑,剩下的都找盤子盛好,拿出去招待客人。宋星辰和郝小岚嘗過之後,眼睛都亮了起來:“這是牧場要賣的新産品嗎?”
袁寧說:“我們自己不賣。”袁寧對廉先生很信任,“我和廉先生的水雲間那邊簽了合同,把它放到水雲間那邊寄賣。”
宋星辰聽說過水雲間,不由猜了個價格:“一份一千塊?”
袁寧吃了一驚:“一罐賣一千塊?”
宋星辰睨了他一眼:“一份當然不可能是一罐,一般來說是三顆!”這是水雲間果品的價格。
袁寧:“……”
一千塊三顆果子?!
這樣的天價讓袁寧吃驚了半天。
不過第二天早上,更令袁寧吃驚的事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