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晚秋的天黑沉沉的,像是揉了墨。不時傳來“撲簌簌”地枯葉落地聲,間或夾雜着沙沙的細雨聲。

宋遠舟此時從房間裏的唯一的氣窗口子裏,努力踮着腳往外看——外頭小道上只一盞昏色的燈,在雨霧蒙蒙的秋夜裏,羸弱的光閃爍着像是螢火。

宋遠舟是被凍醒的,醒來的時候坐在一片冰涼的潮濕地面上,雙手被人反縛在身後。

房間裏的光線很暗,四角的牆壁上燃着角燈,紅色透明的殼罩着。大概是做工并不嚴密,晚秋的涼風從氣窗裏穿過來,那燭光便跳動起來,在對面的牆上投下一個張牙舞爪地燭影。

光影明明滅滅,仿佛整個屋子都在晃動。

宋遠舟靠着牆,一點點挪着站起來,他随便跺了一下腳。

萬幸,腳沒殘。

這可能是一場夢。

但是夢裏面的一切都太真實了。

因為他試圖将手從繩子裏面掙脫出來。

很好,确實沒法掙脫,但他的皮肉摩擦在粗糙的繩子上,很清晰地傳來了火辣辣的痛感。

夢裏面是不會痛覺的。

可自己明明和平常一樣洗完澡到房間裏睡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靠!莫非是綁架?

“有人嗎?這裏有人嗎?”宋遠舟靠近房間裏唯一一道密不透風的鐵門,用身體去碰了碰,沒有開。

空蕩昏暗的房間裏一圈又一圈的全是他尾音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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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燭火搖晃仿佛群魔亂舞的昏暗房間裏,有種滲人的涼意。

宋遠舟的露着的手臂上,瞬間起了一排雞皮疙瘩。

房間裏又重新安靜下來。

鐵門外似乎是一條小道,有沉重地腳步聲一聲又一聲地,伴着拉長的拖地長音,清晰的、緩慢的,像電影裏特意拉長的長鏡頭。

尤其是在這樣冷的暗房裏,獨自一人被綁在陌生的地方。那奇怪的走路的聲音,特別像是地獄來的索命的使者。

宋遠舟一步又一步地退回到原來的角落裏去。

猶豫着要不要假裝自己還沒醒。

可惜他沒有猶豫多久,就在他将蹲未蹲的時候,門口傳來鑰匙穿進鐵門鎖眼裏的聲音,這個走路不太利索、但開門特別利落的佝偻老人探頭走了進來。

老人的聲音嘶啞難聽,像是經久失修的鐵門經歷過風吹雨打,外頭結了一層厚厚的鐵鏽一般。

“醒了?”雖是問話,但好像只是自言自語,并不需要宋遠舟的回答,因為他緊接着就自顧自說了下去,“是該醒了,不醒也要弄醒的。”

宋遠舟更加确信自己可能是被綁架了。

不過電視劇裏綁架販子不都是年輕體壯的抓年少柔弱的嗎?

我靠,我仿佛被內涵了!

那老人走到門口,骨瘦如柴的臉驀的轉過來,黑皺的皮凹陷下去,包出一整個活的骷髅的形狀,不同的是那深陷的眼窩裏還有兩顆灰色的渾濁的眼球。

此時那眼球正對着他,那灰濁的瞳孔裏仿佛能射出利箭來。

吓的宋遠舟一哆嗦。不斷在自己心裏嘟囔:愛國、守法、團結、友善……

我靠!!現在別說綁架了,要是有人說我見鬼了,我都信!

“還不走?”那老人像捕捉獵物的老貓,從喉嚨裏發出“突突突”地聲音。

宋遠舟意識到他可能還要說話,或者采取什麽措施對付自己。連忙走了一步點頭,表示自己會走。

現在在人家的地頭上,聰明的做法還是要乖一點,等出了這個鐵門再伺機逃跑。

外面果然是晚秋,小雨淅淅瀝瀝,裹挾着細雨絲的寒風吹過來,将猝不及防的宋遠舟打的一哆嗦,寒意從腳底竄到頭頂。

腳下的小徑大概是暗房望出去那一處的延伸,小道燈光昏暗,但踩在上面能聽到枯枝敗葉被踩碎的聲響。

老人的腳步很慢,走一步就要喘一口氣,好像都不用他對他做什麽,他自己就會倒在去遠方的路上。

宋遠舟:???

實不相瞞,就派一個這麽孱弱的老人過來看着我,是看不起我麽?

但老人這樣蹒跚的腳步也方便他觀看地形。

宋遠舟一邊慢吞吞地跟着走,一邊不着痕跡地用左右餘光瞥向兩邊,看是否有能逃生的地方。

這個小道并不寬,堪堪能容兩個人并肩走過,外面的院牆深深。

他在心裏測量了一下自己和老頭的距離,模拟了一下老頭發現自己跑了以後喊人過來逮自己的速度和逃跑路線時,他路過了一個閃着夜光燈的探頭。

宋遠舟:“……”

這個探頭随着他走過去的步伐慢慢轉變方向移動着它的監視口,熒藍色的光,像極了黑夜裏的鬼火憧憧。

他的心深深地沉了下去。

宋遠舟不敢貿貿然地跑過去爬圍牆,因為他看到了探頭旁邊一個半圓形的警報器。

按照他的經驗,這種警報器是通過碰觸來觸發,說不定還連着高壓電伏,一般家裏有價值千金的古董寶貝時,才會用上這些安全措施,目的是為了防賊。

宋遠舟當然不會自戀到,以為他們安裝這些設備只是為了防止自己逃跑。

看來這可能是一個安防系統相當嚴密的地方。

反正不管是什麽,他暫時是逃不了了。

怪不得敢只派這麽一個老頭過來看住他。

這條小徑仿佛很深,繞着紅色的牆走了一圈,宋遠舟都有些走累了。

漸漸的地下的路才開始平坦起來,露出一段向上走的階梯。

朦胧的夜色裏,他分辨不清底下的是什麽臺階,只依稀辨出紅黑色的古樸的圍欄。

階梯盡頭又是一長段幽暗空蕩的長廊。

宋遠舟擡頭看了看,那上面似乎是有燈的,而且還不少,大概每隔兩米有一盞吊燈,模糊地能辨認出一些輪廓。

大概是快要到目的地,那老人難得停下腳步來,可怖的眼睛盯着他,聲音像是鐵鏽磨在石磨上:“乖一點,好處總是少不了你的。”

宋遠舟:“???”

越聽越像是人販子了是腫麽肥四?

老人深深的眼窩下渾濁的眼睛轉了一圈,深深看了他一眼又往前走起來,但與方才不同的是,這回他沒有再次沉默地走在風雷,居然在對着自己說話,可惜他的聲音散在寬闊的天地間,盡數和着涼風化進雨霧裏,根本聽不清。

宋遠舟只能依稀聽到:少爺、福氣,這樣的詞……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這場景像極了電視劇裏即将侍寝的妃嫔。

前面一個引路的公公一路囑咐,伺候君王要如何小心謹慎……

宋遠舟:“???”

什麽破比喻。

那老頭已經到了終點,他停了下來,站在那裏回過頭遙遙望着他。

走廊的盡頭燃着一盞燈。

宋遠舟慢慢踱過去,老頭曲起手指重重拍了一下厚重的門板。

裏面傳來一聲克制的、不耐煩的聲音:“誰?”

老頭彎下腰恭敬道:“是我。”

裏面的聲音混着怒氣隔着門板穿過來不甚分明,宋遠舟總覺得那更像是一只深眠的被打擾好夢的猛獸。

“滾。”

怒氣沖沖,隔着門,宋遠舟都覺得聲音裏的熱浪滾滾,能将面前的老頭燒死。

然而原本恭敬有加的老頭根本沒有滾,反而收起咧開的嘴,面無表情地從腰間解下一把鑰匙來。

“咔噠”一聲,門被打開了。

房屋裏面的暖氣推開走廊裏的冷風,卷起了宋遠舟的一片裙角。

宋遠舟不自在地夾了夾自己的腿,方才思慮過多并不明顯,而今冷靜下來,總覺得下半身涼飕飕的。

他低頭一看。

幽暗的燈光下,他依稀看出自己難以言喻的穿着。

他晚上就寝前的男士睡衣,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變成了一身紅色花紋的女士小碎花連衣裙。

宋遠舟:“……”

我去,不帶這麽玩的啊,他……他……他,他媽的,他什麽時候變成女的了?

還沒等他思考出這其中的原由,門被老頭緩慢地推開,房間內的景象漸漸展現在他的面前。

紅色實木地板上坐着一個敞着衣襟的人,聽到門開的聲音,擡起頭來。

熱汗将他的額發全部打濕,冰着一張俊臉,汗水從額角沿着英俊的側臉流經下颔線,一滴又一滴地彙聚在線條完美的腹肌上。

大概是熱的,他的衣衫半開,露出赤紅色的胸膛。

他的長眼睫擡起,眼尾狹長自然上翹,黑沉的眸子裏像藏着一片深海,冷淡的視線漫不經心的瞥過來,配上眼角處那不正常的一抹緋色,莫名帶着禁欲的誘惑。

宋遠舟呼吸一窒,在如此的美色面前,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不,方才門外他形容錯了,這不是一只猛獸。

面前的人更像是一只妖精。只需要一眼,就能随随便便勾人魂魄的那種。

冰冷的視線從他的臉上滑過去,最後停留在他的腿上。

眼前男人眼神鋒利,聲音刻意放得很低,伴着某種刻意忍耐的情.欲:“女的?”

宋遠舟在他如狼的眼神中拘謹地捂了一下小裙子,不确定道:“我……我也不知道。”

男人皺起眉。

但不知道是不是宋遠舟的錯覺,男人冷冽的眼神比方才放松了一些,不再用審視“入侵者”的眼神看着他。

宋遠舟明顯捕捉到了這樣的變化,但具體是因為什麽,他也說不清。

難道是因為他說不出自己是男是女嗎?

是男人口味太重還是覺得他有點不聰明?

因為不聰明所以猛獸判定新闖入地盤的“入侵者”其實沒有威脅,還能被當成獵物?

宋遠舟在男人越來越玩味的眼神裏做了一個大膽的動作——

宋遠舟迅速地伸出手一把摸住了裆下……

果然換回一個微微睜大的、吃驚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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