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老城區殘敗的朱色牆漆映着大朵大朵夕陽的橘暈，從這一塊暈到另一塊。
夕陽下的老城區一切都是緩慢的——
暖色陽光下踩着樹影散步的老人，繞着學步車慢行牙牙學語的小兒。
不遠處牽着一條踉跄行走、步步喘息的老狗的步履蹒跚的阿婆。
就連老城區的光都是懶散的，懶洋洋地照下來，半個城區曝在夕陽的暖橙裏，另一半揮灑不夠，被陰影遮蔽着。
而車後座的兩個人仿佛慢成了電影裏的長鏡頭，穿過萬錦霞光鏡頭不斷延伸。
他們互相靜靜地看着。
車窗處有夕陽探進來，給江澈墨色的黑發戴了一邊暖色的光暈。
這道光打着，莫名軟化了他鋒利的面部線條。
宋遠舟還看到江澈眼睛裏未褪去的半點笑意，上翹的嘴角綴着霞光。眼睛裏流轉的光暈都是暖的，蕩着溫柔的漣漪。
不知道這是不是宋遠舟的錯覺。
這簡直要把他整個人都融化了。
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會有這麽高顏藝的人呢？
整個車子裏很安靜，宋遠舟只能聽到心髒鼓動耳膜震天的轟響。
被對面的目光看着，他的臉越來越紅。
差點羞到車底下去。
Advertisement
片刻後，羞澀難當的宋遠舟終于有些堅持不住了，“你……為什麽這麽看着我？”
江澈不說話，微微側過身，慢慢向他靠近，周身的氣息幾乎将宋遠舟緊緊包裹。
宋遠舟出于對危險的本能，下意識往後靠了一下。
江澈的左手撐在宋遠舟汽車座椅的後背上，輕輕地說了一句，“別動。”
這句話仿佛施了魔法，宋遠舟果然乖乖的沒有再動。
他……他……靠過來了，他，是要吻我嗎？
宋遠舟閉上眼睛，感覺到臉上有溫熱的鼻息掃過，又緩緩擦過耳畔。
他期盼的吻終究沒有落下來，那一掃而過的氣息仿佛只是夕陽下的一陣微風。
他從內心裏遺憾地嘆出一口氣。
接着他便落入了一個寬闊的胸膛——
江澈整個人側坐着，将宋遠舟松松地摟進了懷裏。
靠近的時候彼此的味道交織在一起，相互纏繞在鼻尖。
他們就這樣擁了10分鐘。
直到江澈将他放開，宋遠舟恍恍惚惚從車上下來。
他都不知道江澈究竟是為何而來。
他們兩人這樣午後的相見，就像是做了一個不知名的夢，夢境裏他的心上人，微笑着給了他一個期待已久的擁抱。
宋遠舟心事重重地往回走，連買菜的事情都忘記了。
老王重新上了車。
遠處那才剛和宋遠舟表白完的兩個小孩，依然保持着警戒的狀态，站在小區門口不遠不近地看着他們這輛車。
等宋遠舟下車後，他們兩個人才狐疑着慢慢靠近圍了上來。
錢特助在外面點了一根煙，燒在手裏還剩半截煙蒂。
那兩小孩圍上來，團團圍着他轉，上上下下打量他。
大概是錢特助先前和他們聊過天，他們雖然滿臉的戒備，卻又不太怕他。
小男孩問：“你們為什麽把小姐姐叫上車？”
另一個小男孩：“你們認識小姐姐嗎？”
錢特助掐滅那半截煙蒂子，丢進了一邊的垃圾桶，笑着問他們，“你們很關心他？”
小男孩理所當然道：“對啊，是我未來的女朋友。”
另一個小男孩：“我的。”
錢特助摸摸他們的腦袋，被他們的稚氣的話逗笑，也想逗逗他們，“可這個小姐姐已經有男朋友了呀。”
小男孩不甘示弱：“騙人，大人最會騙人，我們是不會讓的。”
另一個小男孩瞧了一眼他們氣派的車，猶豫道，“怎樣都不會讓，除非給得多。”
錢特助還待說話，江澈開了車門，竟從車上走了下來。
如果這回宋遠舟還在的話，就會發現夕陽即使将他整個人照得如同點燃，他臉上仍然像被凍結的冰，絲毫不會因為被光暈染而改變表情。
“在說什麽？”
他的聲音冷冷的，那兩個小孩被他冷淡的眼神吓到，抖了一下躲到錢特助的身後。
錢特助料想車上是能聽到外面的談話聲的。
他剛要回頭笑着解釋說他們只是“童言童語”，什麽媳婦，什麽錢，都是童言無忌。
誰知，江澈掏出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兩張紅色的紙幣。
“說話算數嗎？夠不夠？”
兩個小男孩探出頭來，終于被“重金”利誘，挪了幾步。
那個說“給的多”的男孩高高興興接了，另一個躊躇了一下，也接過去，嘴裏嗫嚅着，“那……就讓給你好了。”
錢特助不知道該為老板夫人高興還是發愁。
果然小孩子的喜歡時移世易，轉瞬就變。
200塊錢就給賣了可還行。
上了車，錢特助坐回副駕駛，借着寄安全帶的機會悄麽靠過去問老王，“老板這200塊錢從哪來的？”
老王依然是一副驚魂未定，受驚吓極嚴重的樣子，他的手還抖着，“老板……找……找……找我借的。”
老王抖着唇，用手比劃了一下，情緒有些激動，“我靠，我都吓死了，老板自己從我口袋裏尋摸出來的。”
錢特助不禁扼腕——
我靠，叫你嘴閑，沒事瞎抽什麽煙啊！
這可是江澈！
平時他多冷淡嚴肅一人啊，要碰到他這麽較真這麽幼稚的時候可真不容易。
捶胸頓足，捶胸頓足！
錢特助小小聲：“可真夠意外的。”
老王也不敢大聲說，只敢小聲逼逼，“可不是麽，誰知道老板連兩孩子的醋都吃！”
錢特助：“……”
只要活得久，什麽奇怪的事情碰不上！
江澈半眯着眼假寐，他換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嘀咕什麽？車不開了？”
而另一邊的宋遠舟魂不守舍地回了家，樓梯口碰上出門丢垃圾的胡琦。
胡琦沖他打招呼，他游魂似的從他身邊擦過。
胡琦垃圾都不丢了，“啪嗒”一聲丢在自家門口，怕他受了打擊，跟着他進了屋子。
宋遠舟一進門就坐在床邊上發呆，胡琦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遠舟，你可別吓我，你這是怎麽了？”
宋遠舟黑色的瞳孔慢慢轉過來，沖他搖搖頭。
胡琦挨着他坐下來：“你不是說出去買菜嗎？你菜呢？”
一提到菜，胡琦突然腦洞大開，“我靠，不會被搶了吧？”
一邊說一邊上上下下扒拉他：“你哪裏有受傷沒有？”
宋遠舟轉過臉來眨巴着大眼，“沒受傷。菜貌似，忘記了。”
胡琦癟着嘴，一臉要哭不哭的委屈樣，“晚飯，我的晚飯啊！”
宋遠舟看他可憐巴巴地，起身在冰箱裏面翻翻找找，勉強找了幾顆西紅柿，一些剩下的蛋，“不如今晚吃點蛋炒飯吧？”
胡琦無奈地點頭：“好吧。”
宋遠舟将西紅柿放在砧板上切成小塊，切着切着，神思又回到了才剛結束的那個擁抱裏。
不知道為什麽，這樣一個擁抱，比之前的肌膚相親更加讓他心跳加速，魂思不屬。
胡琦心驚膽戰地看着宋遠舟目光有些呆愣，直直的，看上去沒有焦距。手上卻快速切完了西紅柿。
胡琦：“……”
開眼了，原來大師都是這麽切菜的。
剛放下心，又見宋遠舟給鍋子裏接了水。
胡琦：“？？？”
雖然我不怎麽做飯，但蛋炒飯要先加水嗎？
就見宋遠舟繞過紅色的西紅柿，拿了那把剛切過菜的菜刀，一把丢進了裝水的鍋裏。
那水濺了他一臉，他卻恍若未聞，摸索着要去開天然氣的開關。
胡琦連忙站起來，幾個疾步，捏住了宋遠舟的手臂，哭笑不得道，“遠舟，你今天到底是怎麽了？你是要燒刀子吃嗎？”
宋遠舟徹底驚醒，連忙把菜刀從鍋子裏撈出來。
胡琦收了手，一眼就看到了宋遠舟的T恤前襟小口袋裏，有一個金色的東西，正反着天花板上面吊燈的光。
胡琦将腦袋伸過去看：“遠舟，你衣服裏面的是什麽東西？”
宋遠舟低下頭，疑惑自己衣服作裝飾用的小口袋裏什麽時候多了一張紙——
是一張燙了金的名片。
宋遠舟拿出來仔細看了，上面并不是什麽常規的公司，公司職位，名字。
簡簡單單寫了：江澈，XXXXXX電話號碼。
宋遠舟仔細回憶了一下，這是什麽時候到自己口袋裏的。
他又想起了那個歷時長久的擁抱。
宋遠舟捏着名片，再一次陷入了思考。
胡琦趁他發呆想從他手裏奪走這張紙，看看究竟是寫了什麽，讓宋遠舟又笑又傻還發怔！
可惜宋遠舟捏得太緊了，胡琦一下手就被宋遠舟警覺。
宋遠舟戒備地瞪了他一眼，又珍之重之地放回自己的前襟小口袋裏面去了。
胡琦：“QAQ”
說好做彼此的小可愛呢！
撇撇嘴，酸酸的：“小氣吧啦。”
宋遠舟總算回過了魂，心情180度的大轉彎，一邊哼歌一邊扭腰。
宋遠舟将鍋裏的水倒了問他：“你說，一個一面之緣的人，你以為你們的緣分說不定就盡了，誰知道有一天這個人突然間就出現在你面前，什麽也沒說，給了你一個擁抱，留了一個號碼，像來時一樣走了。你說，他是個什麽意思？”
胡琦朝天翻了一個白眼：“沒什麽意思！不要把男歡女愛說的這麽清新脫俗，很簡單，他不是想追你，就是想睡你。”
說完，胡琦深刻檢讨了一下自己，會不會說的太現實、太露骨，傷害了純情少男的心，就又補充道，“端看你想要他是什麽了。”
宋遠舟轉過臉來看他：“那如果我是又想他追，也想睡他呢？當然了，換成我追他也是ok的。”
胡琦：“？？！”
胡琦：“你這是炫耀貼嗎？”
這戀愛的酸臭味！
那你還等什麽呢，不追你就是二百五。
晚上宋遠舟上線直播的時候，哼着小調，整個人的心情是飛揚的。
江澈坐在辦公桌前，照常點開了直播。
錢特助正好拿着文件推開門進來。
江澈也沒避着他，而是沖着錢特助微不可見地揚了一下眉。
被錢特助很好地捕捉了。
錢特助是多老解語花了，
他從老板這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裏，解讀出了一種悶騷的炫耀——
你瞧啊，他見到我心情格外的好，他一定是喜歡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