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臨近深夜,傅哲的手機有幾十通未接電話,全是周桐打來的。

傅怿早早的休息了,失血過多讓他的臉色極度蒼白,單間病房的大燈沒有打開,只有在床頭微微閃爍的星星熾燈,淡暖色的黃色光暈照在他的睫毛梢上,偏添了一絲柔和。

那是傅哲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外面下着瓢潑大雨,疾風帶進在只開了一小半的紗窗上,傅哲輕輕撫摸着傅怿帶血的手腕,那被繃帶纏住的受傷的地方。

還好,還好沒有傷到神經,就差那麽一點。

手機不厭其煩的一直響着,傅哲走到了窗前,離得傅怿遠點的距離,接起了母親周桐的電話。

“媽。”傅哲開了口。

“小哲,出什麽事了?怎麽沒有上飛機?”本來傅哲的飛機應該在晚上八點就落地的,但是一直到十一點,她都沒有收到大兒子的電話,派去接他的人也說沒有見到。

她擔心傅哲改變了主意,想要留下來。

傅哲握着手機向着窗外,眼睛卻是看向傅怿的方向,他的決定一直在動搖,好的壞的,都是因為傅怿,“小怿割腕了。”

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像是一道驚雷炸在周桐的腦子上方,她一下失去了力氣癱在了地上,“你說什麽?那他人呢,現在怎麽樣?”

電話那頭傳來哭泣驚懼的聲音,傅文旭也趕到了妻子的身旁,忙把她扶了起來。周桐的手機掉落在地上,眼淚不停地向下流,抓住傅文旭的手臂低聲哀嚎。

傅哲挂了電話,隔絕了一切聲音。

明天,甚至更早,爸媽就會過來,并且一切都會改變。

傅哲握着傅怿的手指,動作很輕柔,生怕弄痛了他,他将手指慢慢塞進傅怿兩指間的縫隙,勾住了他,傅怿的手很冰,傅哲溫暖不了。

傅怿傷的是右手,所以有諸多不便,他需要繼續留院觀察幾天,确定傷口的愈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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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出的很早,透過窗戶照進房間的時候在空中灑着細小金黃的顆粒,照耀到傅哲的背後和半邊側臉,傅怿想伸手去摸摸他,可右手實在沒有力氣。

他還想遮住那束打在傅哲身上的光,幾乎透明要把傅哲變得不見。

“哥。”傅怿的聲音沙啞,從昨天到現在什麽也沒吃,除了碰過浴室裏的水,一口正經的白開水都沒進過嘴。

傅哲的睫毛顫抖了幾下,撲扇撲扇的皺起又分開,他睜開了眼,發現傅怿正躺在床上笑着看他。

“我好餓啊。”傅怿說。

傅哲的大腦反應慢了幾拍,随後才反應過來,“我去給你買吃的。”

“不要。”傅怿拒絕了他,掙紮着要坐起來,“你訂外賣吧,不要離開我的視線。”

一分一秒,他都不想失去傅哲。

過去的兩年裏他受夠了,從傅哲離開家的那一刻起,他每天都會睡在傅哲的房間,翻閱傅哲的筆記,面對突然對他冷淡的哥哥,他能做的只有日以繼夜的學習,考取那所優秀的大學。

強迫也好自殺也罷,他不在乎這些方式實施的過程,只要有滿意的結果。

傅哲頓了頓,坐直在椅子上,靠着椅背,“好,吃點清淡的吧。”

傅怿的手腕已經不在滲血了,臉色也在慢慢的恢複,但沒有進水的身體讓嘴唇有些幹燥,傅哲點完單,就在水瓶裏倒了一杯水遞給傅怿。

傅怿笑着舉起自己的右手,“拿不了。”

雖然傅哲想說你還有左手,不過還是默默地傾身過去喂到傅怿的嘴邊,滾動的喉結帶去滋潤的水流,嘴角溢出一點晶瑩透亮的小水珠。

傅哲擡起手就抹了去。

傅文旭和周桐連夜坐飛機趕了過來,路上在丈夫的逼迫追問下,周桐才不得已說了實話,兩個孩子之間不尋常的感情。

一向溫和的他在病房見到傅哲和傅怿的第一秒,就直接一巴掌甩上了傅怿的臉頰,完全沒顧滾燙的熱粥潑在傅怿受傷的手腕。

滲漏的熱氣和湯水蒸的傅怿傷口撕裂疼痛,撐在床板的力道擠壓出了血。

“不要打孩子!都受傷了你怎麽就不心疼啊!”周桐心疼的撲了過去,趕忙查看傅怿的手。

傅哲站在旁邊,淡淡叫了聲,“爸,媽。”

傅文旭一向以兩個孩子為豪,尤其是傅哲,是他每每出去能和外人炫耀的資本。

他理清楚了兩個兒子之間的事,也總算明白了為什麽傅哲兩次出國都沒有成功,傅文旭對着妻子,“我要和小怿談談,你和小哲先出去。”

傅哲扶着周桐坐在樓下的長椅上,擡頭看着一排窗戶,空調外機呼哧哧的轉動着,髒的纏繞幾層灰色的塵土,夜裏的雨積了一層潺潺水面,倒映出傅哲的衣角。

“為了小怿,也為了你,答應媽媽這樣做,好不好?”周桐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傅哲茫然地點了點頭,看到杯子砸到窗戶時産生的細裂碎痕。

“你以為不讓你哥出國就萬事大吉了是不是?明天,你就給我出國!轉學手續我立刻派人去辦!”

“我不去!”傅怿情緒激動的從床上跳了下來,拒絕傅文旭的提議,“我就要和哥在一起,哪也不去!”

父子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傅文旭甚至一招手就有兩個保镖站在了門口,“你別做夢了,小哲對你除了有哥哥的感情還有一絲別的嗎?如果不是你想法設法的對付他,他早就出國了!交換生,保研,前途大好留在公司,你毀了他你知不知道?!”

“不可能!”傅怿歇斯底裏的吼着,一腳踹開了面前擋事的椅子,像只受傷的獅子,鮮血淋漓卻還在爆發兇性,眼睛燒的通紅,“爸!放我出去!”

傅文旭根本不和他多話,撂下一個決定之後就鎖起了傅怿的病房門,甚至對着保镖說如果他不聽話,就用手铐把他铐起來,明天之前務必不能出岔子。

這幾天總是狂風暴雨,傅哲縮在沙發的一角,看着外面電閃雷鳴,劃破在夜空中的閃電發出一道明亮的光線,偶爾照出客廳的光亮,雨滴啪嗒嗒的拍在窗戶上,為夜晚協作一首交響曲。

“哥!開門,快開門!”

傅哲恍惚中好像聽到了傅怿的聲音,很近,就在他的耳邊。

小怿回來了嗎。

敲門聲一直在咚咚的悶響,傅哲連忙從混沌中清醒,光着腳跑去門邊。

傅怿的全身都被雨水淋濕,垂落在眼前的碎發不時的滴落水珠,眼底黑色清澈,嘴唇卻凍的發白,一絲血色都沒有。

他的懷裏抱着傅哲送的星星燈,右手手腕混合着雨水流出了血跡,沾在手指上,映在燈裏,露出潔白的笑容對着傅哲。

“小怿…”傅哲無措的看着正在流血的傷口,心疼的抓着他的手腕,“手流血了,手…”

“哥哥。”傅怿上前一把抱住傅哲,透濕的衣物把傅哲也淋上了,他像一個迷路在外的孩子,趴在傅哲的肩窩,滾熱的淚燙到了傅哲的心裏,“爸要送我出國,我不要去,我要和你在一起。手好疼,全身都好疼,我爬水管下來的,淋雨了,好想你…”

傅怿說話有點前言不搭後語,傅哲一摸他的腦門,才發現他在發高燒。

“你發燒了,去醫院。”

“不去,不去醫院。”傅怿把傅哲抱得很緊,生怕他跑掉,“我們走,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好不好?”

傅怿慢慢放開了傅哲,懷抱着暖黃色的燈光是這個黑暗場所唯一的光線,它透過光暈照亮了傅怿的眼睛,像被蒙上一層水粼粼的外衣,冒着祈求。

“小怿不懂事,你不能跟他一起不懂事,他還不懂什麽是感情,可能自小跟你親近慣了,所以産生了錯誤的偏差。我跟你爸商量好了,明天就送小怿出國,全程親自跟着,在那邊也有專人看管,你就繼續留在這個學校。相信過個幾年,他就能理解了,如果晚上他來找你,你知道該怎麽做的,對嗎?小哲。”

空氣漸漸變得稀薄,傅哲的腦海裏想過無數次應對的說辭,可對着傅怿,他只能退後一步,忍着對他搖搖頭。

“我是你哥哥。”傅哲靠在門邊,手握着拳冒冷汗,他恍惚的覺得只要說了這句話,什麽事都可以結束。

傅怿抱着星星燈,受了傷的右手牽住傅哲的手腕,“可是你也喜歡我,不是嗎?”

“不是!”傅哲甩開了傅怿的手腕,掙開的時候牽動了傷口,可傅怿卻好像渾然不覺。

“你說什麽?”

傅哲往後又退了一步,倚靠在牆邊,借着微弱的光線指着傅怿正在流血的手,窒息的情緒從心底擴散了上來,他說,“我讨厭你,你只會強迫我,甚至用死來威脅我,我一點都不喜歡你,傅怿。”

傅哲覺得不夠,暗黑窄小的空間他輕扯了嘴角,“你知道我為什麽反悔突然來到這兒上大學嗎?因為我看見你,看見我的親弟弟喊着我的名字自慰。我覺得惡心,你知道嗎傅怿,這就是原因,我一點都不喜歡你!”

傅怿手上的燈應聲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在地上反射出雜亂的光,傅怿往前一走,加重了踩碎玻璃的力度,那些碎片就像傅哲說的話一樣,深深紮進了他的心裏,在每一處。

順着手指滴下來的血落在地板上,泛白的紗布蒙上了大片的血漬,像是沙漠裏盛開又枯萎的玫瑰,沒有聲息,不得殘活。

“哥…”傅怿高燒,身體越來越燙,他的精神一觸即潰。

傅哲的眼淚從眼角滑落,用了力的推開想要擁抱他的傅怿,發了狠話,“不要碰我!”

“不要碰你?”傅怿喃喃着傅哲的話,猛然像被刺激到了,眼神突然冷冽了起來,一把掐住了傅哲的脖頸,“我碰的少嗎?”

濕潤的觸感浮在傅哲的頸子上,鼻尖被鐵鏽味的血腥氣充斥着,他被迫的揚起了頭,對着傅怿流淚卻瘋狂的眼睛,“你就是這樣,讓我聽話,我就得聽話。”

傅怿慢慢放開了手,笑容森冷,一字一句地說,“好,那這次就換我聽話。”

傅哲失了力的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劇烈的咳嗽,身子止不住的顫抖,傅怿蹲下來看着他,柔情的拭去了傅哲眼角的淚,在眼尾挑出一抹豔樣的紅,白皙的皮膚上被勾勒出一角水墨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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