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出租車在街邊停下, 池野準備付錢,被聞簫阻止, “我來。”

池野當真沒動, 準備在他同桌搞不清楚人民幣面值時出手相助。沒想到,聞簫拿出一張十塊,又拿出四張一塊, 理整齊後遞給司機,還不忘說了聲“謝謝。”

司機收了錢,好奇轉過頭,“你朋友到底醉沒醉?”

池野還沒開口,聞簫自己先回答:“醉了。”

司機:??

下車, 兩人在街沿站好,目送出租車的尾燈消失在車流中, 池野問聞簫, “你是怎麽判斷出自己醉了的?”

池野印象裏,喝醉了的人多半都堅定表示自己沒醉,我還能喝,我怎麽可能喝醉?或者幹脆直接斷片, 我是誰我在哪裏我根本就沒喝酒!

聞簫揉了揉額角,眼下的淺淡紅暈還沒消散, 他啞着嗓音解釋:“頭疼, 昏沉,喉嚨幹澀,胃難受, 全身發熱,并且不知道你和我是為什麽、什麽時候站在這裏。所以,我肯定醉了。”

條理清楚,邏輯清晰,醉得非常清麗脫俗,池野又問:“那我為什麽站在這裏?”

聞簫的目光專注,盯着池野看了一會兒,最後回答:“忘了。”

池野笑了出來。

他同桌喝醉之後,有一點點可愛。

天已經黑了,到處都亮起燈,層層暖光為眼前的畫面鍍上一層暖融的煙火氣。

有人推着板車從旁邊走過,上面是用透明塑料紙包起來的花,池野想起聞簫在車上眼角濡濕的模樣,“要花嗎?”

聞簫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他:“我不是女生。”

視線放遠一點,池野尋找到第二個目标:“對面有個推着車的,烤雞翅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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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簫跟着看過去,改裝的紅色貨三輪,招牌上印着幾個烤雞腿,旁邊寫着“奧爾良烤翅”幾個大字。聞簫拒絕:“髒,吃了會被毒死。”

給出的理由無可辯駁,第二選項被放棄。

這人太過正常,讓池野也有一點懷疑聞簫的狀态,“同桌,我長得帥嗎?”

聽完,聞簫仔細打量池野的五官長相,十分細致。

他眸色本就深,摘了平光眼鏡,在暖光下,眉眼的冷意被沖淡了不少,又因為喝了酒,紅暈未散,甚至嘴唇的顏色都比平時濃郁幾分。

讓池野想用手指,重重在他唇上碾過。

觀察完畢,聞簫得出結論:“很帥。”

“我日。”池野又笑起來——不是“帥”,而是加了一個副詞的帥。

現在,池野百分百相信聞簫是醉了。

前後加起來——在你眼裏我是什麽樣的人?很帥的池野。

可能是自己同桌平時說話都太刺兒,這幾句喝醉之後诓出來的真心話就顯得彌足珍貴。池野回味了幾遍,心情非常不錯,“現在去哪裏,我店裏,或者我家?”

就算喝醉了,聞簫也非常有主見,“我不跟你回家,你跟我回家。”

這句話聽着,措辭沒問題,意思也沒問題,可池野總覺得有點——奇怪?

附近的幾棟樓建造都用的一張圖紙,批量生産,外觀內裏長得一模一樣。池野站在門口,看聞簫找了鑰匙出來開門。

裏面黑漆漆的沒開燈,明顯家裏沒人。自覺把燈打開,又找拖鞋出來換好,池野擡頭就看見聞簫徑自走進卧室,然後在書桌邊坐好,開始——

刷題?

聞簫坐姿端正,腰背挺直,側臉認真又專注。池野在一旁看愣了,誰他媽喝醉了回家,第一件事是提筆刷題?

不過,聞簫看了一會兒題,就發現,“這本資料是盜版。”

池野:“為什麽是盜版?”

聞簫的神情露出幾分疑惑,随後又肯定:“因為我看不明白上面寫的什麽,所以這肯定是盜版。”

池野有點繃不住表情了,他噙着笑站到聞簫旁邊,右手撐在桌沿上,另一只手搭着聞簫的椅背,是一個半包圍的姿勢,又俯身,“來,這本盜版資料上的字我都認識,我給你念題目。”

“在xOy平面內的坐标原點處,有一個粒子源,某一時刻以同一速率v發射大量帶正電的同種粒子……”

聞簫聽完題後,很快報出答案,又盯上池野的臉,敏銳抓住疑點,“你為什麽認識盜版資料上的字?”

池野還沒回答,就聽聞簫接着道:“真相只有一個。”

“什麽?”

“你就是編寫盜版資料的人。”

池野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駁。他幹脆認下這個臨時身份,“對,沒錯,市面上不少盜版教輔都是我搞出來的,現在被你看穿了,你要怎麽辦?”

聞簫難得沉思。好一會兒,他才道:“我不會舉報你的。”

“為什麽?”

不過池野沒能等到答案,因為就在他面前,聞簫的眼皮一點點下沉,最後阖上——睡着了。

坐在椅子上不是個辦法,池野伸手,模拟了一下攙扶的動作,沒掌握到要領。最後彎腰,幹脆來了個标準的公主抱。

聞簫不算重,池野抱着人站直,掂了掂,覺得有點太瘦了。轉身往床的方向去,垂眼見懷裏的人臉貼着自己的胸膛,眼尾沾着淺紅,閉着眼,睫毛随着呼吸一顫一顫的,莫名的,池野的心跳有點快。

他輕輕吸了口氣。

小心把人放到床上,拉被子蓋好,只留了床頭的臺燈,池野覺得差不多了,該回去了,芽芽還在家裏,再晚一點,還要配一次貨。

但這張床仿佛變成了磁鐵,讓他腳下半步也挪不開。

昏黃的光線容易滋生不甚清明的情緒,池野現在就是。

他先是盯着聞簫的額頭,發現他一顆痘痘沒長,印子找不到一個。

睫毛也是,又濃又密,閉上眼後,能看見眼睛線條的弧度微微上挑,很是精細。

直到最後,他的視線才落到了聞簫的嘴唇上。

不再是平日缺乏血色的淡粉,此時,聞簫的嘴唇像是敷上了一層淺透薄紅。池野定定看着,安靜的室內,他能清晰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和聞簫的呼吸聲纏在了一起。

最後,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把持着力道,右手大拇指在聞簫的下唇上,碾了過去。

第二天,聞簫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窗外天光已經大亮,應該是不錯的天氣。他頭沉得厲害,反應了好幾秒,手才從被子裏探出去,拿到了手機。

“喂?”

嗓音沙啞,還帶着困意。

電話對面的池野催他:“還沒起床?上學快遲到了同桌。”

聞簫下意識地坐起身,偏頭看向窗外,被光線刺激地眯了眯眼,嘴裏答:“今天周六。”

“不對,這次你怎麽知道?”

把枕頭立起來,聞簫重新躺下去,另一只手的手背搭在前額,擋住從窗戶照進來的光,“我只是喝了酒,又不是沒腦子。”思考半晌,對于昨晚的事,他只想起了零散的片段,“昨天你來接的我?”

“你還記得?”

“只有一點模糊的印象。”

池野話裏帶笑:“馬上十一點了,該起來吃午飯了,不然你胃撐不住。”

被人這麽一提,聞簫發現胃裏确實不太舒服,他手指捏了捏眉心,“知道了,馬上起來。”

洗漱完從衛生間出去,聞簫看見了系着圍裙的外婆。

“起來了?給你熬了瘦肉粥,一直溫着的,你先吃一碗。”外婆見他頭發亂糟糟的,臉上還有明顯的睡痕,笑容溫和道:“喝了酒肯定難受,就沒有叫你起床睡了一覺,好些了嗎?”

聞簫在餐桌邊坐下,疑惑,“您怎麽知道——”

“昨天我回來,正好碰見你同桌離開。他跟我說你們幾個同學考完了放松心情,一起吃烤肉,沒注意,喝得稍微多了一點。”

聞簫拿着不鏽鋼勺子的手一頓,“您碰見池野了?”

“嗯,很有禮貌,個子高,學校裏應該不少女學生喜歡他吧?”

想起課間聚在教室走廊外的一衆女生,“對,很多。”

外婆笑起來,“我就說,他跟你一樣,都長了一張禍禍小姑娘的臉,說起來,還真是難得碰見能在長相上跟簫簫不分伯仲的男生。”

聞簫沉默着喝粥——果然,長輩都覺得自己家的孩子長得最好看,自己外婆也不例外。

吃完飯,聞簫準備出門,外婆多問了句去哪兒。聞簫遲疑兩秒,回答:“去找我同桌一起寫作業。”

這句話說出來,聞簫自己都心虛。又想,老許要是看見池野寫了作業,說不定會立刻下樓買彩票。

聞簫的寫作業對象正在對賬,手機開着免提,對面是個帶方言口音的人。

大概知道這人說的是明南這邊的方言,一句話能聽明白半句,剩下的有的能猜,有的猜也猜不出來,聞簫沒出聲,自己找了椅子坐下。

他想起以前在家,他媽媽偶爾也會冒出兩句明南的方言。這邊的方言發音鼻音重,說起來很軟很綿。不過明南除了少部分地區外,都說普通話了,所以父母也沒有讓他學。

這時聽見一兩個熟悉的詞彙,讓聞簫不由出神。

電話挂斷,池野看向聞簫,“頭還疼嗎?”

說着話,他的眼神又落到了聞簫的嘴唇上。

明明和平時沒什麽區別,但池野總覺得那唇色比往常濃了幾分。因為心虛,怕被聞簫發現異常,他很快把視線收了回來。

“不疼了。”聞簫回過神來,沉默了幾秒問,“昨晚……我說了什麽沒有?”

“說了什麽?好像沒說什麽特別的,具體是指哪方面?”

“奇怪的話。”

“沒說什麽奇怪的話。”池野答完,就看聞簫松了口氣,他勾起笑,接着道,“哦對了,你說的有一句話我還記得。”

聞簫搭在大腿上的手指動了動,“什麽?”

池野一本正經,兩邊手指叉在一起,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笑着道:“你說,池哥是我見過的最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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