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夜長

自那晚一別,已經有三四個月沒見到那位姑娘了。

看到不遠處那處新建的房子裏被燭火照亮,紀酬有些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打開書房的門走了出去。

那日她去鎮上找她,打聽到她已經離開了,原以為她會估摸着房子建好便回來,沒想到這都好幾個月了她才回來。

站在院子裏,将那處一覽無餘。二樓的燭火搖晃,從外面看,室內泛着暖色的昏黃燈光,映着那人忙碌的身影,時而彎腰,時而轉身行走着,紀酬看的津津有味,熬夜讀書的疲乏困倦一掃而空。

這麽晚了,她還不睡嗎?可是在屋子還沒收拾好?紀酬一邊想着,一邊打開了門,不如去問問看她是否需要幫忙。

腳步輕快的來到了紀久年的門前,忽略到将要見面的喜悅,紀酬有些微微緊張,在門口徘徊着,貿然上門是否有些不妥,猶豫間門從裏面打開了。

四目相對,紀酬吓得往後退了一步,看的紀久年忍不住皺眉,不滿道:“大半夜你在我門口瞎轉悠什麽?準備暗算我嗎?”

聞言,紀酬一愣,望着紀久年的眼神有一瞬間的迷茫,随後尴尬解釋道:“見你還屋子裏還亮着,想問問你需不需要幫忙。”

沒想到這個姑娘也會講冷笑話,着實讓她意想不到,差點就沒聽懂她說的什麽了。

紀久年打量着他,眼神滿是懷疑,看的紀酬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她想表達什麽意思。

半晌,在紀酬被審視的萌生退意的時候,就聽她嗤笑道:“這會兒不嫌孤男寡女了?說的是你,不照做的還是你,你可真有意思。”

“……”

紀酬無法解釋,只好閉口不言,心道這姑娘可真是小心眼,她之前說的只是推辭而已,沒想到還被拿來怼自己了。

那一副吃癟的模樣,看的紀久年心裏直呼解氣,也不欲再理會他了,轉身進去便把門帶上了。

留紀酬與那緊閉的兩扇門面面相觑,忍不住感慨,這姑娘性子真是一言難盡啊,直來直往,比小末還孩子心性。

然而她并不氣餒,第二日一大早帶着銀子去敲紀久年的門,只見一人蓬頭垢面打開了門,似乎還沒睡醒,迷迷糊糊的模樣。

Advertisement

紀酬微微笑着道了聲:“早,我來還你銀子。”

“然後呢?”紀久年揉了揉眼,語氣十分不好,這次不給自己一個可以接受的回答,鐵定修理他。

昨晚她忙了許久,才睡下沒多久就來敲門,偏她睡眠淺,很容易就被吵醒。

若不是這樣,任他怎樣在外邊折騰自己也不會出來。

雖然這位姑娘看自己的眼神不善,但自己知道她其實是個好人,所以紀酬一點兒也沒被吓到,語氣十分淡然:“主要是為此而來,你若沒做飯的話也可來我家吃。”

“你煩不煩啊?趕緊走,我還要睡覺。”說完,又是啪的關門聲。

紀酬無奈,走到圍牆位置,退後兩步,将裝銀子的荷包一塊兒扔了進去。

扔完紀酬捋了捋衣袖,便要離開,誰知沒走兩步便被人喊住了。“給我站住,這是你幹的好事嗎?”他回頭就見着紀久年一手揉着腦袋,一手拿着罪證追了過來。

秒懂,紀酬不厚道的笑出了聲,竟然會有這麽巧合的事情發生。

紀久年這下徹底不困了,指着紀酬,怒道:“混蛋,你還有臉笑?不解釋一下嗎?”

還真沒什麽好解釋的,确實是她不小心做出來的事。紀酬連忙認錯,斂了笑一本正經的說對不起,沒想到她更怒了。

“我趕了一個多月的路才回來,昨晚又忙了一夜,才睡下你就敲我門,打擾我睡覺,現在還拿錢砸我,你知道多疼嗎?氣死我了。”

一口氣說這麽多話,紀久年有些累,收回指着紀酬的手,揉了揉腦袋,待緩過來又繼續喋喋不休。

說的太快,紀酬插不上話,只能一臉抱歉的望着她,眼神裏滿是自責,紀久年說的起勁,也沒注意到有早起農忙的人路過。

紀久年和紀酬都居住在村口,平時村裏人進進出出基本上都會經過這裏,遺憾的是紀久年沒意識到,紀酬沒有想到。這一幕被愛好八卦的人看了個正着。

“紀小子,想不到是個妻管嚴啊,哈哈”一大叔級別的漢子看了眼他們兩人,側着頭小聲對身邊的妻子說道。

聞言,那婦女朝他說的看過去,正對上紀久年憤怒的眼神,不由露出了一個善意的笑容。“那小娘子害羞了,你快別說了,不過這小對夫妻感情真好。”

都被這樣誤解了,還說個鬼,紀久年瞪了眼他,轉身便走。

為什麽這對老夫妻誤會這麽深呢,紀久年不得而知,紀酬也不太了解,只知道從蓋房子的時候就有傳言了。

初聽的時候她還會去解釋,到後面已經放棄了,現在更是說不清了。

在向那對夫妻解釋還是追生氣的那位姑娘,她選擇去追那位姑娘。

在紀久年踏進院子的最後一刻,拉住了她,氣喘籲籲道:“抱歉,我真不是故意的,你消消氣,那些流言蜚語也別放在心上,過段日子他們就不會再說了。”

“行了,趕緊走吧,我要睡覺了,別再煩我。”紀久年從他手中拉回自己的衣袖,擺擺手,頭也不回的進屋了。

月光從窗棂處溜進來,又略微調皮的在紀久年的枕上流連,喚醒了那恬靜的睡顏。

紀久年慢吞吞的睜開眼,将頭朝一邊側去,沒人再來打擾,她竟睡到了晚上。

肚子也适時地表達了自己的饑餓,紀久年舒展了下身體,從床上起來。

屋裏目前沒什麽吃的,不如喝酒吧,紀久年想此時月色甚好,作為下酒菜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心念一動,洗漱了一番,便拎着幾壺酒去了樓頂,這是她第一次登上自家房頂。

望着遠處墨山的方向,狠狠飲了口烈酒,眼中悲喜交加,她離她的常歌更近了,卻不能夠去擁抱她,感受她的溫度。

滿月,孤飲,影照,愁深,不知不覺間,手中的這壺酒已經空了。

紀久年擡手想往下面的院子裏扔,腦子裏紀酬的身影一閃而過,随即改變了主意。

轉動腦袋尋到了紀酬院子的位置,一間單獨的小屋子裏還亮着燈,那埋頭翻書的影子映在窗紙上,正是還在讀書的紀酬。

大致目測了距離後,紀久年站了起來,笑的不懷好意,掂了掂手中的空壺,用些力氣将它擲了過去。

酒壺落在書房外面的窗口位置,還伴随着幾波彈跳音,在這寂靜的夜裏,格外吓人。

注意力全部放在書上的紀酬心裏不防,吓的一抖,手中的書差點掉了下來,又被她手忙腳亂的接住。

“爹爹,怎麽了?”隔壁約莫七八歲的童聲傳來,已經快睡着的小末被驚醒,就要跑過來找紀酬。

她擡眼看着對面樓頂那朝她招手的身影,聲音越發清冷,安撫道:“無事,小末你繼續睡吧,不過是耗子鬧出的動靜,不要怕。”

“噢”迷迷糊糊的小末又睡了過去,紀酬放下手中的書,披了件外衫走了過去。

紀久年望着那涉月而來的身影,從上面喊道:“上來喝酒嗎?”

聲音歡快,紀酬聽在耳中,心道真是個小心眼。沒找到機會報複她的時候,可沒給過她好臉色,總是一副除了不耐煩便是不高興的樣子。

“我上不去”從下面仰望着紀久年,那身影看起來分外潇灑快意,心中生了些許向往。

家中未遭變故時,父母兄長很是寵她,不過顧念着她的身體,危險的事情從不讓她做。

每日便是在家中讀書游園,陪母親去趟寺廟還願,也要興師動衆,安排很多事宜。萬裏錦繡山河,她皆不曾涉足過。一時回憶,心頭無限懷念,都回不去了啊。

興許是喝酒上了頭,紀久年想也不想的說着:“我帶你上來”,足尖點地,已然來到了紀酬身邊,再一次有落腳點,已經是到了竹樓的頂上。

這一切發生的太多,從沒到過經歷過,紀酬的心撲通撲通的跳着,黯然的心情也被沖散不少,接過紀久年遞過來的酒,輕抿了一口。

看着與自己并肩坐着的紀久年,面無表情,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酒。

心情似乎不太好,之前聽到的那種輕快的音調,就像是她的錯覺。

“你心情不好?”紀酬關切的問道,“可是擔心今早的閑言碎語污了你的清譽?”

收到了紀久年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頓時心口一窒,熊孩子!雖然是個好人,但這性子也能氣死個人。

“我已經成親了,豈會在乎那些。”

随手将空酒壺扔了下去,紀久年說這些話的時候,望着遠處的墨山,思緒放空,飄到了很遠很遠有着鳳常歌的地方。

那一世,在與鳳常歌結婚沒多久的日子,聽她的助理小趙說公司有人追求她。

紀久年匆匆忙忙跑去找她,闖進會議室的時候,裏面的人都驚呆了,回過神便是看好戲的樣子,等着鳳常歌趕她出去。

她卻溫柔的問紀久年匆匆過來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驚掉了衆人下巴。

雖然事後紀久年為自己的魯莽跪了榴蓮,可是至今回想起來心中依舊暖意不減。

當時紀久年扯謊說錢丢了,鳳常歌便拉着她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拿了張卡給她,也順手掏走了她口袋裏的手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語,那眼神明明白白告訴紀久年,她知道她在說謊。

紀久年只得老老實實坦白,當時鳳常歌聽完,看她的眼神無奈極了。

拉着她坐下,輕嘆道:“我使喚她,你套路我,也不知道咱倆誰傻。”

對她溫柔包容的人啊,仿佛還在昨日。

紀久年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聲音極盡溫柔:“我生生世世只愛她一人,只在乎她一人。”

應是月色溫柔,紀酬才覺得自己從這個脾氣極差的姑娘身上,也看到了溫柔的一面。心中似乎有根弦,微微顫動了下,發生的聲音悅耳動聽。

偷偷看着身側的這位姑娘,紀酬又抿了一口酒,将心中的疑惑悉數壓下。此刻,她心中只想靜靜的看着她。

念及過往,紀久年已不敢再擡頭,任淚水無聲滴落在衣襟上,常歌,你可知?吾思之如狂……

芳魂何處浸涼霜,不忘……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