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別去雲天高
外面的雪還在下着,紀久年坐在一旁沉默的喝着手中已涼透的茶水,眼睛卻注視着正與方嬸有說有笑的整理着小末衣物的顏秀。
心裏忽然就産生了寂寥的情緒,而這是她很早就已經不會再出現的心情了。
這個世界很好,唯獨與她格格不入,排斥着她這個外來者,心下黯然。
紀久年轉身出了房間,也不知道小末的雪人堆得怎麽樣了。
想到小末,紀久年加快了腳步,很快便聽到了庭院那邊傳來的笑聲。
微微頓了下步伐,将臉上的失落換成淺笑,這才朝小末走過去。
“小末”紀久年輕喚,那個漂亮的小娃娃便轉過身來,跑她奔過來,下一刻便被那幾個人攔住了。
“全福哥哥,你快點讓開,我要紀姑姑陪我玩”小末試了幾次,全福都不讓開,把她的路堵得死死的,着急的喊道。
紀久年看着小末焦急的眼神,再看着那幾個人的對着自己不善的眼神,心下了然。
看來永寧知道了自己照顧的孩子是誰了,也打算對自己下手了。
紀久年并不覺得驚訝,與永寧接觸時,便看出了她是個城府極深也很有能力的人,能查出紅月樓,自然也能知道自己的身份,用自己時應是從未真的信任過。
這次下決心殺自己,應該是以為自己潛伏在她丈夫和孩子身邊,居心叵測。
派顏秀過來,不過是為了降低自己的戒心,如果現在自己不揭穿的話,這群人應該只會帶着小末離開,到安全地方。殺自己的人,不是在路上,便是已經來了吧。
聽到小末哭聲的顏秀趕過來,連忙問怎麽了,小末撲進懷裏抽抽搭搭的哭訴着,一個勁兒的罵全福哥哥壞。顏秀半蹲着在小末身邊,将人攬進懷裏,輕柔的哄着。
“小姐,你帶小小姐走,我們斷後。”全福話音落,身後便有人從年貨裏面拔出大刀,給他扔了一把。
看着擋在自己面前的幾個夥計,顏秀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也知道他們是奉公主的命令行事看了眼紀久年,發現她情緒不太對,但好像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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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猶豫的問道:“全福,你們先別動手,會不會是有什麽誤會?”
幾個人拿着刀劍神色冰冷,死死的盯着紀久年,只待全福下令便沖過去。
那名叫全福的灰衣青年聽到顏秀的話,神色不變,依舊蓄勢待發的望着紀久年,“我等奉公主之令行事,還請小姐快走,此人乃兇惡之輩。”
前些日子,公主派人告訴她,讓她照顧小末,順帶給廢柴帶封信,她才知道表兄口中的紀姑娘便是江湖一流殺手廢柴。
公主為什麽要殺給她做事的廢柴,她想應是廢柴有了反叛之心?
今日見到紀久年,她雖然心有好感,不過終究也只一面之緣,不值得為她惹公主不快。
“紀姑娘,保重。”顏秀說完,便不顧小末的掙紮,抱着她往外走。
紀久年拳頭緊握,已然滲出血滴,身側兩邊雪白的地面上開出幾朵妖豔的梅花,而不自知。
既然永寧對自己已經起了殺意,輔佐她登上皇位這條路已經行不通了。那除了自己登上皇位讓給她,還有什麽方法能完成任務?不過就算有方法,她也不願意去做。
她欠鳳常歌,不欠永寧,她沒有資格要自己的命。
低頭,怒意消散,眼中只餘下眷戀濃濃,喃喃道:常歌,今日我便把命還給你吧,來世重新開始,可好?
見顏秀同意離開,紀久年又陷入呆滞,全福揮出手中大刀,冷聲道:“上,就地誅殺。”那幾個夥計一起紀久年發起了攻擊,寒光一閃,利刃便到了紀久年跟前。
她側身躲過了那劈來的一刀,随即朝那人的手臂踢出一腳,掉下來的刀被她穩穩接在手中,揮了出去。
朝大門位置飛身掠去,眸色猩紅,聲音發寒:“想走走的了嗎?”
沾了血的鍛刀帶着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攔在了顏秀面前,“我猜永寧派來了不少人過來,你們不妨也猜猜,自己能活到他們到來之前嗎?”
顏秀被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刀吓得不由倒退了一步,強裝鎮定:“紀、紀姑娘,你有能力不若先行離開,空憑一己之力奈公主不得。”
“你說的對”說着,紀久年收回了刀,見此,顏秀松了口氣,便又見她折了刀柄,轉身,卻是用刀身做了門闩,牢牢地嵌入兩扇門裏……
慢悠悠将攻到自己面前的人踢了出去,再次繳獲來的刀被她随手擲了出去,不巧剛剛命中了一人的心髒位置。那人動作一頓,低頭不可置信的看着胸前的刀,碰的一聲倒了下去。
“所以,你們都留下來給我陪葬吧。”
顏秀找了個角落躲着,看着她帶來的人一個個死去,心頭不禁發寒,今日是躲不過去了。
小末在她懷裏,小臉煞白,恐懼不安的望着院子裏那個身形如鬼魅,揮刀幹脆利落,收割人命的紀久年。
那個會帶她上樹捉鳥下河摸魚,笑吟吟給她講故事讀三字經的人,此刻在她腦海裏只剩血腥殺戮,太可怕了。
“小末,看的可過瘾?不若試試”紀久年話語頓了下,從小腿處掏出來一把刀,遞向小末,“把它捅進我的心髒。”
不知何時紀久年已到了他們藏身的角落,小末恐懼的看了她一眼,說不出話來,只一個勁兒往顏秀懷裏拱。
顏秀穩了穩身體,輕柔的摸着懷裏人的腦袋,柔聲道:“小末,別怕,表姑會護着你的。”
紀久年眼中似譏還諷,對着顏秀嘲弄道:“憑你?”笑的不可一世,眼淚都要出來了,顏秀蹙眉,不置一詞,撇開了視線。
“來,殺了我,要不你和你表姑都得死。”紀久年半蹲下身子,湊到了小末身前,有血腥味撲面而來。“你們鳳家人都是我殺的,殺了我就能給他們報仇了。”
小末聞言,顫抖的擡起了頭,看向紀久年,眼中滿滿的不敢相信。
她今年已經八歲了,五歲那年跟着“爹爹”從京師一路輾轉來到這裏,就是為了躲避仇家,對于母親大人,也只能偷偷的想念,不敢相認。
原來這一切都是這個人造成的嗎?對上表姑鼓勵的眼神,小末顫顫巍巍接過匕首,閉上眼朝紀久年刺了過去,壞人,她要殺了她,給父親報仇,也給未曾謀面的外公外婆報仇……
一連刺了十幾刀,紀久年半蹲着的身體始終未倒下,臉上那若無若有的笑意也未曾消散,而小末的情緒似乎崩潰了。
丢下被染血染紅的匕首再次躲進了顏秀的懷裏,那手上身上的鮮血也将顏秀衣服染紅了。
“回去告訴永寧,我紀久年是死在自己手上,還我娘子的債,她想要我的命?呵呵,她算個什麽東西。”
紀久年勉強撐着身子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将門打開,回頭朝顏秀說道:“放心,我今天肯定會死的。”
“你就是個瘋子”顏秀喊道,拉着小末從角落裏站了起來,目送那個被渾身是血人,推門而出。
一步步往墨山去,拖着殘缺破敗的身子,血滴滴答答淋了一路,撞見的過路人驚恐的躲開,有熱心的村民要送她去醫治,也被她冷冷的躲開了。
大雪封山,掩了歸途,她要去的那一處在茫茫無際,憑着一腔毅力,努力往上爬去,很快又滑下來,反複折騰到精疲力盡血枯,終是躺在山腳下再也不能起來。
雙目逐漸趨于無神,耳邊的風聲,落雪聲漸漸歸于空寂,眼角有淚滴緩緩流淌沒入發髻。
常歌,很抱歉,我只能死在這裏了,生無相聚,死無相守。
遠在京城的那人,莫名感覺心神不寧,捂着有些心悸的胸口,在書房裏坐立不安,恍惚之間,眼前似有血色飄過,氣息一窒,暈了過去。
“甘楚,勞煩再救我師尊一次”一身白衣清冷出塵,若空谷幽蘭般的女子匆匆闖進了醫經殿,清冷的聲色裏此刻全是惶恐不安。
“不救,誰讓你非要帶記憶過去的,結果搞得兩個人都沒了記憶不說,久年還被你弄的的魂魄又殘缺了。”
案前端坐的女子瞥了白衣女子一眼,又拿起了一本醫術研讀着,視來人如空氣。
“最後一次,我做主把師尊的流光劍給你。”
“那,我只負責修補魂魄,關于記憶的事愛莫能助。”
“好”
十三萬年前,落霞仙山弑師,便是她救的第一次,耗費了大半個大醫宮的天材地寶。
那是卿鳳也是這般闖進來,說着只有這一次。甘楚微微搖頭,輕嘆:“走吧……”
紀酬再次醒來,按耐住滿心歡喜喚人備馬回清遠,自己回屋也開始動手收拾東西。
感謝上天垂憐,輪回一世,還能遇見紀久年。她似乎是直接輪回,還帶着前兩世的記憶,只是十幾年前的一場謀殺,讓她撿回來性命,卻丢失了記憶。
她以為自己是生來體弱,其實是在那一場事故過後,留下的後遺症。
她因帶着記憶,自幼聰慧,因着鳳氏乃前大翼王朝皇室嫡系一脈,哥哥為男子經常被暗殺,因着龍鳳胎長相相似,她便提出來由她扮哥哥,在一次又一次的明殺暗害中活了下來。
直到慶歷四年,那一場真真假假的案子,讓她鳳家這一支的血脈只剩下了她和小末,本應是哥哥活下來的,卻在假扮她走那七百裏流放途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