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狼狽為奸

政治樓跟教學樓隔了一小片空白區域,是教師專用停車場,韓深從草裏揀了半截磚頭,拎着走到政治樓腳底下。

這會兒已經上自習了,周圍鬼影子都見不着一個。

陳塵給口罩掖到鼻梁遮住了大半張臉,擡起修長的手指,遙遙往二樓一扇燈火通明的窗戶一點:“看見沒?校長辦公室。”

韓深擡起視線,嗯了一聲。

陳塵繼續說:“校長室的門砸着動靜小,有人開門你就進去,千萬別打人,沒必要,沒人開門就繼續砸——”

“哐——咔嚓!”

驟然炸出玻璃碎裂的巨響。

陳塵聲音戛然而止,二樓窗戶破了一個大洞,他往後退了兩步,靜靜的抿了抿唇。

“你砸了?”

韓深手裏已經空了:“砸了。”

陳塵胸腔湧出一股異樣的情愫:“看不出來你手勁兒挺大啊?”

“還行。”

“……我叫你砸窗了嗎?能不能等我走了你再砸?”

“?”

“操'你大爺!”窗子響起一聲暴喝,接着冒出個圓溜溜的腦袋,怒氣沖沖望到樓底下兩條人影,擡起手,“□□大爺,有病?!他媽往辦公室扔磚頭?給老子等着!”腦袋又縮了回去,響起哐當扣門的動靜,明顯是奔下樓抓人來了。

陳塵心情還在淩亂,一扭頭,視線裏撞見個目瞪口呆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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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安石拎着一袋子菜站在停車場,車門開了一半,不知道他從什麽時候開始目睹這場鬧劇,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嘶吼一聲丢了菜狂奔過來:“哪個班的?!哪個班的?!他媽的簡直無法無天!”

兩道嘶吼挾山超海,韓深怔了一秒,猛地拽住陳塵,撒腿往唯一的出口逃走。

“跑!”

涼風吹了滿臉,拐過教學樓,繞過黑漆漆的綠化林,眼前顯出一堵頂天立地的高牆。

韓深大口呼吸着,看了陳塵的一眼。

陳塵反手拽住他手腕:“過來!”

直接往綠化帶裏踩,跑了十幾米,掀開被覆蓋的嚴嚴實實的藤蘿,眼前的牆壁上鑿出一道道凹坎。

陳塵三下五除二爬上去,拉着韓深站上牆頭,背後的手機光線已經明晃晃射在眼睛裏。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緣故,陳塵感覺有點晃,還沒想明白,韓深突然蹲下扶住了牆。

“牆他媽要塌了!”

“???”

韓深聲音都變形了:“我操!”

“快跳!”接近兩米,陳塵跳下去立刻挪到一旁,回頭韓深手撐在地上,大牆“轟”一聲在背後垮塌了半截,灰塵彌漫。

陳塵扶韓深起來:“你沒事吧?”

手擦破皮正往外冒血珠子,韓深搖了搖頭,剛打算跑的腳步卻突然停下了。

一陣手機拍照的閃光燈映亮了兩位夜奔者的臉。

小周是高二理科班的一位普通數學老師,這天她結束了疲憊的晚自習剛從後門出來,突然看見兩條黑漆漆的影子從圍牆上跳下,于是趕緊拿出手機拍下這兩個學生的體貌特征。

韓深頭發跑的淩亂,梨花帶雨,汗水沿下颌流着,直直盯着她。

陳塵耳朵上還挂着半搭兒口罩,也喘着氣,手牢牢的扶住韓深的手臂,一時忘了松開。

小周老師皺眉斟酌半晌,實在搞不清楚現在的情況。

“你倆,私奔呢?”

“……”

“……”

周安石追上來時雙腿發軟,累的扶住膝蓋不停發抖:“跑的挺快,啊?老子今天倒要看看是哪個班的學生這麽放肆!”

他一擡頭,聲音停住了。

“今天這事不開除不算完!”校長呼哧呼哧從牆裏頭翻出來,聲音也戛然而止。

陳塵和韓深坐在一旁小花壇的邊沿,被小周老師扭送,正百無聊賴朝臉上扇涼風。

陳塵說不出此刻操蛋的心情,指了下韓深:“他受傷了,老師,能不能先去醫務室?”

周安石打算先禮後兵:“怎麽了?”

韓深:“肋骨斷了,腿折了,大出血。”

周安石一怔:“這麽嚴重?真的假的?”

韓深:“假的。”

周安石笑意徹底僵硬住:“你們性質多惡劣!砸窗,破壞公物!逃跑翻牆,把牆翻塌了!我尋思你們是不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在教室裏就坐不住?是不是坐不住?我問你們,是不是坐不住?!坐不住就他媽滾!”

陳塵頂着壓力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老師,他手在流血。”

“流了多少?我看看,好大個不得了?!”

韓深側頭冷冰冰瞥他一眼,原本默不吭聲的羅校長也來揮了揮手:“算了算了,先去醫務室。”

羅校長這一路走得非常憋屈,他自以為是個愛學生如子的好校長,在他管理附中期間,同學們相親相愛,睦鄰友好,雖然偶爾有小打小鬧,但從來沒有過拎着磚頭砸窗戶這樣的野蠻械鬥行徑。

但今天他體驗到了,被砸的還是自己的窗。

當時那塊磚頭離他寸草不生的頭顱只有0.5米,落在桌面上還拖泥帶草,給他吓的差點當場去世。

倆學生在醫務室的長椅上坐着,窄小的空間擠滿了學校領導和看熱鬧的老師,醫生護士都被擠到門外去了。

羅校長在桌上支出個逼視的姿态,第五次發問:“你們為什麽要砸我的窗,我問你們是不是不滿意我,你們否認了,那到底是為什麽?”

韓深額上汗濕的頭發撩上去,白熾燈下膚色白皙到發光,雙眼卻眯得冷淡,沒什麽別的表情。

他說不出話,陳塵也說不出話。

如果非要問原因,那就是砸錯了,砸早了。

被逼的不耐煩,韓深舔了舔牙尖:“我就是看那扇窗戶不爽。”

陳塵:“我也是。”

覺得自己好像被當成了智障的羅校長:“……”

“借過!借過!”老秦踩着高跟鞋從門口艱難地擠進來,先沖陳塵跟韓深彎了彎嘴角,皮笑肉不笑:“你倆能耐啊?砸了校長室的窗戶,翻牆還把牆翻塌了。陳塵,以前運動會三千米咋沒見你挺身而出?韓深,考試名字都不寫,我以為你重症肌無力呢,那麽大塊磚給扔到二樓,原來勁兒也不小啊?”

周安石早就想罵人了:“你他媽打着手電筒到街上去問,附中什麽時候出過這種學生!陳塵,你成績好你就牛逼了?不把學校規章制度放在眼裏了?韓深!你看看你這頭發衣裳,怎麽轉到附中來的?家庭有錢就為所欲為無法無天?秦老師,你教他媽什麽學生——”

老秦一把搡開他,煩的要死:“行了行了行了,周老師倒是管的寬,罵舒服沒?你倆,回去給老娘寫個2000字檢讨,明天不是周一升旗儀式麽,當着全校人面前念!喜歡出風頭?發洩過剩精力?到時候我随便揪人問,要是有一個人說沒感覺到你倆的誠意,就他媽重寫,寫到全校認可為止!”

陳塵沒意見。

醫務室外正好響起下晚自習的鈴聲,老秦深吸一口氣:“明天晚上叫家長到我辦公室來,放學了,還不滾回家寫檢讨?”

兩人起身跟她走了出去。

周安石本來還沒罵夠,這會兒傻眼了,問羅校長:“就寫份檢讨啊?不得通報批評一下?記錄檔案?”

“你看小秦這麽護短,明顯不樂意咱們處理她學生。”羅校長是過來人,摸了摸鼻子,“你看着辦。”

要是普通學生,這會兒至少記過處分,勸回家反省一個星期。

周安石就看不慣1班這嚣張跋扈的氣勢,回頭望了望縮在角落的小周老師:“小周,你剛才不是拍到了兩學生跳牆的照片?”

一人血書求公開處刑,謝謝。

老秦知道陳塵一直跟在背後,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開車走了。

應該氣的夠嗆。

地上劃着韓深被燈光拉長的影子,陳塵轉過臉:“你,傻逼。”

韓深沒否認:“難道你就不是?”

陳塵不禁莞爾,也佩服自己還笑的出來。

韓深從兜裏摸出手機:“加個好友?交流下寫檢讨心得。”

“你沒寫過?”

“我是擔心你不會。”

“文體修辭,無一不精謝謝。”

韓深真沒話講。

周安石從一旁走過去,沖他倆瞪了半晌。

韓深扯了扯唇角:“你說我現在上去踹他一腳,效果跟砸辦公室一樣嗎?”

“……也沒有這個必要。”

韓深百無聊賴的後退了一步,他倒是想借題發揮捅個大簍子,但陳塵已經摻和進來了,還是別連累陌生人。

深夜,兩個第一次寫檢讨卻非要裝大佬的萌新在書桌前沉默,随即打開了電腦搜索。

時間過去了半小時,韓深本子上只有三個字。

“檢讨書”。

陳塵微信頭像是一張宇宙星塵圖,昵稱簡單一個C,韓深寫了一會,打字。

水木:寫的怎麽樣了?

C:在修。

水木:修?

C:個人習慣,不必模仿。

水木:……

兄弟,你好騷啊。

韓深想到他骈四俪六的文風,鋪排绮麗的修辭,已經預料到了明天朗誦時開天辟地的氣勢。

想了想小窗闫鑫:兒子,想看你偶像的檢讨書嗎?

闫鑫:???塵哥?我塵哥為什麽要寫檢讨書請不要開這種低級玩笑造謠轉發過500我謝謝您嘞

面都沒見過一次,哥倒是叫的挺歡。

韓深已經看透了陳塵的本質,而闫鑫居然還看不透,為了點醒他,重新切回跟陳塵聊天的界面。

水木:兄弟,我有個朋友很仰慕你的文筆,想看看你寫的檢讨書。

C:?

C:無中生友?

C:直說你想看我又不是不給你看。

水木:……

水木:聊你媽,删了。

韓深操蛋地關了手機繼續寫,先陳述事情的具體發展經過,再談一談對本次事件的認識,最後表示忏悔和決心,展望一下未來——這他媽怎麽才能湊到2000字?

草草寫了幾百,微信裏C更新了幾張照片。

字依然極其鋒利張揚,不過檢讨言辭懇切感人肺腑,經過删删改改,補補綴綴,文筆也是優美流暢。

韓深轉發給闫鑫,埋頭奮筆疾書。

微信裏闫鑫消息接二連三直跳。

-等等!為什麽我在檢讨裏看到了你的名字?你們什麽時候有的奸情?!

-你倆為啥要砸校長辦公室窗戶?

-圍牆怎麽可能會被翻塌啊卧草?

-我塵哥沖淡清虛的人設崩了……嘤嘤嘤嗚嗚嗚哇哇哇[猛男落淚.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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